人间又落下一场雪,隆冬降至。四方的忘川使们也逐渐忙碌起来,不仅是因为年底尾牙宴即将到来,还因为南方及北方突然一起加重了对扰乱人间秩序的妖魔精怪的铁拳处理方式。
从那日忘忧屋暂别后,南长至就陷入了马不停蹄的忙碌工作之中。他奔波于人间送亡魂归途,转头还要惦记着回忘川归纳整理这一年里所积攒的棘手案件。而那些积攒的棘手案件之中,有完美处理的,也有不了了之的,还有待处理的。
往年处理这些都是随机分配至少三位忘川使共同处理,今年异于往年,Boss竟然亲自上阵了。并且随旁打下手的人选,Boss竟然钦点了许恪。
这些本于南长至无关,可是他对禾沅的那番话始终耿耿于怀。“背叛”这个词如何能轻易脱口而出,虽然这个词对于许恪或许不是污蔑。
他太了解许恪了,看似对什么都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实则赌徒心态才是许恪多年以来的生存之道。
身为忘川使,许恪的功绩大多费尽心机。无所谓“高薪”意味着的“高危”,也无所谓稍微不慎是否要赔掉原本的前程似锦。
虽千万人吾往矣,许恪却是那个趋之若鹜的赌徒。
“背叛”对于一个赌徒而言,如果是通往成功胜利之路,许恪绝对会毫不犹豫。那时他面临的将是神明的雷霆之怒,魂飞魄散都是小事,尸骨无存魂魄受尽折磨才是大事啊!
所以这几日,南长至前脚以归兮符送亡魂回归忘川,后脚他也跟着踏入了忘川北方殿。美名其曰帮忙分担工作量,但是十次有八次回北方殿Boss和许恪已经外出公干了。剩余两次则被忘川手簿的震动又赶至人间去指引新的亡魂。所以,他一次也没能去分担一下工作量。
隆冬飘着细雪的长夜,南长至站在一所高校钟楼的栏杆处,一脸郁闷。
就在方才,一个学生跳楼自杀了。似乎学习压力山大,所以跳楼了。每一年,这样的事故,总要发生几桩。他已经司空见惯了,死亡在他眼里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只有一人和多人的区别而已。
他收回忘川手簿,正准备离开,随便回忘川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撞上Boss和许恪。不曾想,他抬脚踏出第一步,又再次退回原地。他皱眉冷视着地面上那具死尸像个活人一样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然后从肢体坚硬的举止到活灵活现,仿佛一瞬间被重新赋予了生命力。
这异常的情况,让南长至面色凝重。他迅速跳下钟楼,与这个“活尸”对峙而立。
“活尸”对于突然出现的南长至,满脸血迹,眼神却颇为无辜懵懂的问,“这是哪儿啊,我明明在公司加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公司加班?”南长至与“活尸”面对面才发现,这哪里是“活尸”,分明是死而复生的人类。他甚至都能感觉到面前这具活的躯壳里是一个崭新的魂魄,却不是这具躯壳真正的主人。毕竟,“公司加班”这个词可不会出自在一个正在上学的学生的口中。
而对面之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荒诞表情,一直在重复着,“我怎么会穿着这么丑的校服?我早毕业十几年了?我难道在做梦不成?”他嚷嚷着开始打量起周围,似乎才发现所处环境是学校里,教学楼就在他右侧,左侧往前一段距离就是操场。接着终于发现他脚踩的地上有一滩血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满脸是血,胸口隐隐作痛,左腿右臂似乎也骨折了,已经站立不住,随后就歪坐瘫倒在地上。最后开始骂骂咧咧了,指着几步远的南长至就吼,“是不是你绑架了我?是不是你谋杀未遂?我要报警!”
南长至欣赏着对面之人歇斯底里地谩骂,在这深夜寂静无人的飘雪的校园里。许久之后,他才语气淡漠的问,“你叫什么?”
这时,瘫坐在地上的人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漫无边际的谩骂似乎骂错了人,因为南长至那冷漠矜贵的气质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十恶不赦绑架谋杀他之人,更何况他也的确不认识。“我叫李步,三十五岁,双亲亡故,单身,工作于XXX公司。”他像倒豆子一样道出了他的基本情况,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震惊了。这是他说的话吗?
“果然不是一个人,”南长至听完李步的述说,面冷如霜。这种小说里的重生设定,没想到有一日被他撞上了。
细雪飘落无声,远处的路灯隐约照亮了地上坐在那人可怖的面貌。十分钟之前,这还是一具死尸,十分钟之后,这是一具重新复活的尸体。
南长至开始头疼了,这又是什么妖魔怪象?荒古遗族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下呢?他虚空调出忘川手簿,一手握住,另一只手轻按在那银黑交织的繁复荆棘花纹密布幽蓝色封面上。他瞬间闭眼,嘴唇张合间的是无声之语。须臾之间,就有金色的古老文字组成的线谱浮现围绕在他周身,让他整个人宛如神祇。
地上瘫坐的李步目瞪口呆,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所见之景了。这是特效吧?还是魔术表演?不,也许是神迹!
然后下一秒他就肉眼可见那些金色的线谱朝他而来,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只看见了满目金色,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知觉。
南长至睁开双眼的瞬间,那些金色线谱已经包裹了李步全身,不过片刻又如同云烟消散一般,只留下一个灿金的古老字符,少顷金色完全消失不见。
李步躺在地上,看似就像原先这具躯壳从五楼坠落至地面的样子,惨不忍睹,鲜血淋漓。实则呼吸尚存,是生者。
而这具躯壳原来的主人已经回归了忘川踏上轮回之路。现在这具躯壳里的是李步,一个与这具躯壳的原来主人毫无交集的人。却因荒古遗族屏蓬一族的出现,错乱了人生。至于李步原本的躯壳,是否是安然无恙的存在着,就不知了。
南长至神情漠然,他该说,这人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倒退二十年回到少年时代,却要从此以别人的身份活着。而屏蓬一族,处理起来就有些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