凫篌之象还在虚空深渊的上空盘旋，似是停止了聚拢，可是谁都知道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就像结界松动的碎魂崖谷。
十方神们聚集在无尽海域上空，以神之威压强制驱离了无尽海域海岸全线上的所有荒古遗族。生活在无尽海域周边包括其海底的荒古遗族又将面临重新划分地盘的巨大问题。这是一项耗时又耗力的工作，也是指标不治本的办法。
荒狁大概也是顾忌无尽海域上空是凫篌之象出现的最严重区域，更考虑到如今的水神只是个花架子。如若水神依旧是强盛之时，封锁了海底大峡谷即可。
可惜，水神失半神格，力量大打折扣。便是无尽海域随便挑一只水系荒古遗族也与如今的水神不相上下。终究这一方的制衡之力成了强弩之末。
虚空深渊所有神明存在的本身意义，就是深渊四面八方的制衡之力。其中最为突出重要的制衡之力是五行神明，木系前有夫诸后有六觋，火系前有烛七后有烛九，土系是肩吾，金系缺失，水系是小菰。
像秉猷属天空系是雨神，与五行神明一样都是自然元素的神明。荒狁和骷琚他们则是趋于人格化概念一类的神明。荒狁是苦难之神，骷琚是绝望之神。同是信仰和祈愿而生，后者的力量远远超过前者。但是维持虚空深渊的平衡，真正掌管制衡之力的却是前者。
如今，维持虚空深渊平衡的自然元素类的五行神明处于失衡状态。即便有其他自然元素类的神明，如风神萁伯，雨神秉猷，却无法填补最重要的五行神明的空缺。更何况五行神明之中水神和火神，正处于薄弱状态。
荒狁深感悒怅，他站在无尽海域边的沙砾滩上，他身后是巨木参天的麓里森林。前方是透明的金色光罩，笼罩着整片无尽海域，是只出不进的空间隔断墙。
与他一肩之距的是秉猷，六觋和肩吾则是去维持那帮驱离海岸线荒古遗族的平衡了。
“骷琚逾期未归，似乎在汝意料之中。”秉猷似是无意的开口，言语间的锋芒如他的眉眼一般冷峻。他侧眸而视荒狁，却见其一脸深沉之色。
“他一向跳脱古怪，许是去哪里玩了，”荒狁回答的敷衍，凤目凝视着前方无尽海域。他疑惑水神为何还未从海底出来呢。有他给予的神力傍身，不该如此龟速啊，取个啮雪果而已。
“跳脱古怪不是六觋吗？汝连最起码的敷衍也吝啬吗？”秉猷冷笑着，随即目光转向前方金色光罩后黑色平静的海面，不再说话。
这时，荒狁才偏过头来，看了一眼秉猷，“你是真的想知道骷琚的去向呢？还是想知道荒鹊为何被我禁止出入虚空深渊？亦或者，你最想知道的是……”他说着突然沉默了片刻，少顷才道，“我一直对荒鹊所作所为置之不理，甚至秉持着放任和纵容的态度。而如今却为何开始制止了呢？你一定很费解吧！”
秉猷听着他坦然自若的话，依旧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
荒狁忽而苦笑起来，轻声道，“我若说是亡羊补牢，你怕也不信。可我的确如此想，至少廿芒之名不应埋没于我身上。”他的尾音落下，神情显得有些怅然若失。
“廿芒大人若重临于世，看此刻的世间乱象，也不知可否会后悔当初的献祭。荒古诸神陨落的是何其冤枉。”秉猷若有所思的说着，他肩上停着的赤羽山雀飞落进他的掌心，不大不小的一只，刚好是他手掌的大小。他轻轻抚摸着山雀的翎羽，双眸之间有郁色。
荒狁瞥了一眼秉猷，没再言语。而他身前的无尽海域却突然掀起了巨浪，黑色的浪潮高达百尺，有浑厚沉重的绝泣哀鸣声，一声接着一声，仿佛从海底深处传来。他的神色猛然遽变，连同身侧秉猷也是神色瞬间变得凝重。
这绝泣哀鸣分明是禺彊一族濒死垂危之际最后的呐喊，黑色的巨大浪潮还在翻涌，频频撞击在那金色光罩上，如蜉蝣撼树，金色光罩纹丝不动。但不过须臾，金色光罩上却破了一个洞，一个身影被巨浪掀翻了过来。直接坠落在荒狁和秉猷不远处的地方。随后浪止，那金色光罩上的空洞也消失不见。
而被浪潮甩出来的身影正是小菰。此时的她，衣不蔽体，肉眼可见的全身遍布青色的鳞甲，就连眉眼与指尖也被青色的鳞甲所覆盖。似乎正处在昏迷之中，不仅是神识，连那半个神格也陷入了沉睡。
当她的绝泣哀鸣响起之时，正是因为荒狁与秉猷合力让力量凝聚成一股探入了无尽海域才把濒临垂死的小菰捞了上来。
荒狁想讽刺一声自不量力，却在瞥见小菰那浑身的青色鳞甲时，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然后就听到一旁秉猷说出了他的憋屈，“青鳞甲附体，看来她有保命的手段，吾等倒是多此一举了。”
“的确，这一届的禺彊一族倒是前所未有的求生欲爆棚。青鳞甲附体达到了百分之百，与曾经的百分之九十已是极限，此届失去半个神格的禺彊却做到了完整神格禺彊都未做到之事。实在是不可思议！”荒狁忍不住赞赏道，他回想起，在海底见到小菰那坚定不移之语“那可能要让十方神大人失望了，我没准备葬身在此。”不曾想，她倒是真的做到了。至于有没有摘到啮雪果似乎已不太重要了。
“如若，此刻的她尚有完整的神格，也许就可以上任十方神了。”秉猷淡淡说了一句，心中涩然。十方神，十位神明才是。可是为何这届的十方神如此艰难呢，无故陨落其四，只余其六。这仅剩的其六却又因荒鹊的偏激行事而被踢出。十方神，呵，应该称五方神才是。
荒狁因秉猷这闲来之语，一时之间陷入了静默。
十方神的选拔，没有任何的捷径，就是涅槃重生的试炼。在都广之野的婆娑湖，试炼你的神格，成功神格进一步强大，失败神格沉灭。
这是一场豪赌，即便是神明，也是生死由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