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分外旖旎。天气燥热,即便是在黄昏时分也是如此。人们穿得清凉,遮阳避暑,却依旧难挨着夏日炙烤。
南长至站在城市的一处高楼之上,面朝落日方向,他似在欣赏这暮霭下的城市风光。可眉眼间却是难以掩饰的郁结。他身旁站在离长星和昔津,面无表情,视线所达之处也是天边的残阳。
人间的落日,他们都见过许多次。可近段时间,这落日余晖的旖旎之景,却教忘川使们深感不详。那残阳如血,隐约有游动的黑色云烟。肉眼不可见,似魂体似戾气。忘川使可以清晰辨别得出,却在分出力量却查探时,那黑色云烟又嗖的一声顷刻就散开。待收回查探的力量的须臾,那黑色云烟又重新汇成一团,游动在如血的残阳里,随着天幕降临而消失。等到第二日有烈阳高照的黄昏时分,又是如此。
这一异象,忘川使们注意了也有些时日。可也还未来得及回忘川各殿汇报,就全员接到了四方使命令:忘川使们留守人间,无招不得回忘川。
此命令,可谓是头一遭。忘川使们一脸懵,即便是资历较长的忘川使也很无措。但忘川使的职责所在,又让他们不得不遵令。而且,他们也无暇顾及回忘川了。人间的异常天气,造成了不少伤亡。忘川使们也只能各司其职。
“既然忘川手簿没有反应,是否可以判定那些魂体非亡魂呢?”昔津率先开口,手掌之上悬浮的忘川手簿泛着幽蓝的静谧冷光。而他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深沉起来,他瞥一眼一步之遥的席地而坐的离长星,回眸时看向南长至,眼中一抹异色稍纵即逝。
“你称之为魂体?我到觉得那是戾气!”离长星难得的笃定语气,无非是受当初调查的一百零八亡魂失踪案件背后榴月和蒲月这对双生子的后续所影响。但是,下一刻他又很是疑惑得猜测道,“难不成是因为五月失踪的缘故?一定是了,他曾说能吞噬戾气!可也不对呀,近日并无亡魂失踪呀!那是和BOSS的命令有关!”
一旁南长至缄默不言,他看向远方,心思几番沉浮,却终是一声叹息淹没在嘴角。
昔津收回忘川手簿,若有所思的说,“无招不得回忘川,这可是我忘川使的职业生涯头一次接到的意味不明的命令。”
离长星则是伸开双腿,直接悬空在高楼的边缘,他俯视着白日喧嚣渐渐被暮色包裹的城市景象,忽而伸手感受了一下空气里燥热的风。然后,他轻声道,“谁不是呢,无招不得回忘川,呵,忘川必是发生了什么吧!而那什么,却不是我们这些只是人类之躯的忘川使们所能触及的。所以才有此命令吧。”
“重弗班醒他们什么时候结束呢,今晚可以聚一聚如何?”南长至突然开口,他转身,背光而立,神情晦暗不明。傍晚的风在他转身的瞬间倏然有了一丝凉意,天边暮霭渐渐沉入夜色。他踱步面向北方,那是章尾山的方向,亦是归隅谷的方向。他大抵知道人间的异常是何故,却又无法与旁人所道。
“第二市政街有火灾,临江道有车祸,前门府街道有塌陷,长河桥有溺水,这座城可随处有灾难呢。”离长星说着就站起身,他随身的忘川手簿倏地飞了出来,悬浮在他胸前。“得了,该我了。”他耸肩,握住忘川手簿的瞬间,人影就随之消失。
而紧随着离长星的身影消失的半刻以后,昔津和南长至的忘川手簿也自行飞了出来。看来今晚大家是聚不了会了。
“今晚估计是聚不了了,先走了。”昔津挥了挥手,便握住忘川手簿离开了。
南长至却停在了原地,他胸前悬浮的忘川手簿发出闪烁不定的幽光后,在他握住的瞬间竟偃旗息鼓,只静静留在他握掌间。他见状,不禁苦笑了一声,“归隅谷已毁,现世已无寻木。所以,这木脉之力就开始觉醒了是吧。”他说完,收起忘川手簿,再次瞥了一眼归隅谷的方向,随即眼眸里冰冷一片,步履急速掠向西北方向。
归隅谷遽然消逝,寻木之殇,可不是自然发生,而是人为。他虽早已不再冠以“日照以南,长至天穹”的神木之名,却究其根源还是神木之源。这场人为毁灭之举,他绝无法容忍。
夜色幽静的小巷,尽头坐落着古色古香的宅邸,宛如一座归然不动的大山,沉寂而深厚。
南长至站在门口石阶前,冷视着那扇红木大门之上的赤黑匾额。无字匾额,厚重的赤黑色,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那是忘川的不知名黑木,他曾见过无数次的深壑纵横的黑色树干,第一次见到它被雕琢成匾额的模样,反倒凭生了厌恶。他分辨不清这厌恶从何而来,却是真切的郁结在心头。
南长至拾阶而上,并未叩响门扉,就见门扉自行敞开。
入目皆是黑色的花,一如寻木的焰花。而那花从之中,一袭红衣烈艳,是最荼蘼的颜色。
“荒狁!”南长至惊愕出声,随即才看到红衣烈艳的荒狁脚下正踩着一个苍老的男人。
“哟,好久不见,南南。”荒狁笑容晏晏,朝南长至招手。那一袭红衣翩翩似振翅的蝴蝶,银发舞动在半空中似蛛网欲捕猎物。明明还是那张精致的面容,给人的气息却与从前截然不同。
南长至从未见过这样的荒狁,毕竟这位一向着紫衣,乍然换了一个风格,实在与之前判若两人。若不是那“南南”的恶寒两字,他还真没有第一眼就认出这一位来。他沉呤片刻,眼角余光瞥过不知死活的那人,看向荒狁,斟酌着问,“荒狁大人,这是何故呢?”
“嗯哼?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荒狁依旧满面笑容,他闲闲从那人的背脊上挪开脚。然后俯身折了一朵黑色花朵,递上前,“呐,你看,像不像寂灭之花。”
漫不经心的一语,在南长至听来却犹如芒刺在背。他冷然迎上荒狁戏谑的眼神,紧抿双唇。半响在对方越发意味深长的目光下,缓缓道,“你既早知那株寻木是残枝败絮,却也依然放任其畸形生长。归隅谷消散,废神殁,你该是担一份责,不是吗?”
荒狁闻言却摇了摇头,“论担责,你更深,不是吗?寻木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