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展上一款压轴的珠宝是蓝宝石戒指,中间的蓝宝石重5.04克拉,而两边则是用白金镶嵌了非常罕见的椭圆形粉色钻石,整个戒指既保留了天然的美感,又有后期加工的精致。
楚落也想趁这个机会着重宣传他们重金聘请的设计师,让她在这个珠宝展中一举成名,对之后整个公司发展有着很大的意义。
可是这一切的计划都被傅棠梨打破了。
那是冬日里难得暖和的一天,楚落在会场里忙了一会儿便浑身汗涔涔的,她让助理去给大家买些饮料喝,等助理搬着一大箱饮料过来的时候还给楚落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我们的那个蓝宝石戒指被秦总拿走了。”
“他拿那个做什么?”
“好像是送给傅小姐。”楚落的心里微微一沉,随即给秦夜庭打电话,却远远瞧见了傅棠梨走过来。
那日的傅棠梨穿白色的羽绒上衣,一头深棕色卷发规律地铺在背后,而手里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雾霾蓝色,楚落知道那个盒子里装着戒指。
傅棠梨是傅家的小女儿,傅子江同父异母的妹妹,哪怕已经29岁了,但因长着一张娃娃脸,所以看起来年龄极小,甜美的长相,好像毫无心机。
秦夜庭跟她从小青梅竹马,后来恋爱都是彼此初恋,当年他们分手的原因,楚落并不知道,但楚落知道,傅棠梨和秦夜庭之间的情感是自己比不过的。
就连她这个未公开的女朋友身份也是演给傅棠梨看的,话又说回来,她当年不正是因为秦夜庭的深情所以爱上他的吗?如果他像其他人那般朝三暮四,她又怎么会喜欢。
楚落苦笑着摇摇头,真是个死局。
傅棠梨在会场里张望了一会儿,看见楚落后便径直地向这边走了过来,穿了双平底鞋的傅棠梨,走路有些轻盈。
“楚经理。”傅棠梨开口跟楚落打招呼,楚落停下手头的工作定定地看着她。
“傅小姐,有事?”
“夜庭拿了这枚戒指送我,但我知道这枚戒指在这次会展上很重要,所以我还是拿来给你吧。”傅棠梨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个小盒子递到楚落的面前,态度诚恳。
楚落提取出句子里最重要的几个字眼,秦夜庭把这枚戒指送给傅棠梨?
楚落深知自己不能感情用事,但那一刻自己心里有无名的火窜出来,凭什么秦夜庭说送就送,而举办一个珠宝展,她还要靠傅棠梨的施舍?
为了珠宝展的全局着想,不打破原有的计划,让大家少加会儿班,她应该收下那枚戒指,可是话一出口却成了:“不需要,你留着吧。”
被楚落毫不留情面当场拒绝,傅棠梨脸上笑着,心里却不怎么痛快,就像有只手在撕扯自己的心脏,有着说不出来的难受。
这个叫楚落的女人和她一点寒暄都没有,也没有惺惺作态,乍一看是楚落情商低,实际上她只是不在意。
楚落为什么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是她跟秦夜庭分手两年后,第一次察觉到了危机感。
虽然面前的这个女人,自以为是,盲目自大,从来都没有向秦夜庭低过头,但是傅棠梨知道秦夜庭心里有楚落,并且是很大的一块面积,虽然连秦夜庭自己都未曾察觉。
这枚戒指,傅棠梨确实跟秦夜庭讨要过,但秦夜庭并没有给:“楚落这次想用它炒作一下,计划书都写好了,临时变一款珠宝不太好。”
“那我玩几天总可以吧,我真的很喜欢。”傅棠梨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夜庭只能说好。
自从傅棠梨和秦夜庭分手后,秦夜庭对她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态度,从没有一次主动找过她,但却一直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只要她开口,他也算是有求必应。
但是傅棠梨知道,从秦夜庭的眼中,她已经无法看到那种热切的渴望了,反而是秦夜庭看楚落的目光,那么具有攻击性、占有欲,他想让楚落为自己臣服,势在必得。
而傅棠梨只是他的前女友,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可能只是习惯了帮助而已。
澄明的光线透过玻璃洒在秦夜庭的脸上,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站在傅棠梨的对面,好像很多年一直都没有变过,傅棠梨努力地回忆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跟他分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傅棠梨确实是爱过秦夜庭的,那个陪自己一起长大的翩翩少年,她沉浸在他的爱里不问明天。
春夏秋冬,树绿花落,他刚刚洗过的头发,混杂着令人心安的气息,成为她挥之不去的嗅觉记忆。
直到她十七岁的某天去母亲的房间,看见母亲的抽屉里全是父亲出轨的证据,数张照片上的女子各有不同,她冷眼看着,竟像个局外人一样比较着这些女人谁更好看一些。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感情生活上不太检点,但是这一切铺展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她劣迹斑斑的家庭让她觉得羞耻,像一个她拼命挣脱却挣脱不掉的牢笼,她问母亲为什么不离开。
“离开他,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再之后,她看见母亲和一个陌生男子同进同出,就是这对在旁人看来的恩爱夫妻在私下里早已各玩各的。
而十八岁那年,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两个常年在国外的哥哥,大哥傅子凌的母亲已逝,他一直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二哥傅子江则和他的母亲一起住进了别墅。
那个被很多人羡慕的家庭,成为傅棠梨想要极力摆脱的东西,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很快便提上了日程,而她极力抵抗着不可改变的事实。
她和傅子江的关系一直都很疏离,没有别人故事里那种宠爱的情景发生,她也曾试想亲近,但是最终无果,于是心渐渐紧闭,就是不想有一天再被他们伤害。
而大哥傅子凌看她的眼神总有些怪怪的,尤其是四下无人的时候,那种眼神更像是男人看女人,敌人看敌人,也许是傅棠梨领会错了,但是傅子凌看她的眼神的确让她的心里如同冰锥,血液瞬间凝固。
得知这一点之后,她尽量避免和傅子凌的单独接触。
后来母亲一直教导她要出人头地,如果不跟自己两个哥哥争个你死我活,那最后被赶出傅家的一定是她们娘俩。
明明本该是属于自己的一切,如今却要拱手让人,贪婪的人性在那一刻暴露无遗,傅棠梨竟也开始学着讨好父亲,收起曾经乖张任性的小姐脾气,做一个父亲喜爱的小女儿。
傅棠梨22岁,母亲出轨的事情暴露,家里鸡飞狗跳,傅棠梨的父亲傅政明和母亲离了婚,娶了傅子江的母亲,樊玲。
家里一下子就变了天,傅棠梨知道自己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有些在心里不吐不快的东西占据了她的全部。
她曾经那么确信自己可以无比虔诚地爱一个人,但父母的影响是这样的根深蒂固,爱情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自己要做的,是选择一个更适合自己的男人。
政商联姻一直都是上上策,一直从政的林家跟傅家交往甚密,而傅政明一直很中意林家的公子,有意让他做自己的女婿,就这样傅棠梨为了讨好父亲,为了能在傅家赢回地位和财富,她跟秦夜庭分手,跟林家公子尝试交往。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嫁给秦夜庭会衣食无忧,但秦夜庭并不能帮助她夺回她想要的一切。
可真的跟林方明在一起,才知道那个男人根本就瞧不起自己,那么长的时间里她都被秦夜庭捧在手心上,突然被其他人的冷落,让傅棠梨心里落差很大。
直到她在声色场所亲眼看见林方明拥着其他女人的时候,她心里没有醋意,只有恶心。
她定定地站在他的面前,他跟她解释:“逢场作戏。”话还没说完扭头又跟别人去拼酒。
“林方明!”她愤愤地喊了一声,林方明充耳不闻,她气地跑出去,屋里的人哄堂大笑,说小妮子还挺有个性,林方明没有起身来追,傅棠梨在出门的那一刻突然就哭了,心里很委屈。
每个人总是容易身在福在不知福,林方明和秦夜庭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她怎么就放弃了秦夜庭选了林方明这个男人?
那天之后傅棠梨没有主动联系过林方明,但心里不免还演练着等林方明来道歉的时候,她该说些什么。
而实际上,林方明根本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这两年里,她物色了那么多男人,最终还是觉得秦夜庭最好,可当她想重新回到秦夜庭的身边时,他已经有了楚落。
一种难以言说的困乏感,从不知名的地方赶来,侵占了她的全身。
想到这里,傅棠梨微微笑了笑,然后步子向前,离秦夜庭更近了一点,她踮起脚尖想要吻他,秦夜庭却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他说:“我有女朋友了。”
秦夜庭从来都不是乱来之人,当他答应做楚落男朋友那一天,他便愿意为了她一个人洁身自好,而这样的举动让傅棠梨看来只觉得嫉妒。
当傅棠梨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她只好拿着那枚戒指去故意气楚落,没想到楚落十分大气地来了句:“不需要。”这让傅棠梨觉得自己好似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我们总是在毫无根据的逞强,然后自己承担所有的后果。
被傅棠梨这么一闹,楚落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个男人真的是轻轻松松地便可以压垮自己的一切,他明明知道那颗戒指对这次展出多么重要,却还是赠与他人,只因她一句喜欢。
那一刻,楚落仿若身陷囹圄,四周马蹄嘚嘚,急如心跳。
“经理,怎么办?”
“让我想想办法。”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所有的宣传策划案都是根据那枚戒指来定的,可她为了逞一时之快竟生生地把戒指推了出去。
楚落坐在休息室里喝一杯咖啡,心里流窜着细微的不安和忐忑,也就是在一刹那里,她想起了Ben,或许这一次他可以帮忙。
Ben是英国人,楚落的大学同学,曾经在一个学校活动中,两人为了自己的团队据理力争,不打不相识,后来相视一笑泯恩仇,成为了朋友。
两人一直约得很随意,属于那种对方碰巧有空就出来坐坐的那种,于是Ben做交换生的那一年,他们很凑巧的一起去过不少地方。
听过江边传来的轮船的低鸣,那么悠长渺远,让夜晚显得格外宁静,Ben很细心地帮楚落系好她脖子上的纱巾,当Ben的指腹不小心碰触到楚落的脖颈,她头皮发紧,脊椎紧绷了一会儿。
他说:“我忍不住要吻你。”然后一个很轻的吻落在了楚落的头发上。
Ben性子直,跟楚落表白,楚落也是个有心思的女子,她拒绝了Ben,同时给他留了十足的面子,他并不是很在意,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但庆幸的是两个人的友谊不知不觉维系了这么多年,仍旧知心如初。
每次Ben在设计大赛上获了什么奖,楚落都会送祝福和礼物过去。
那这次,就麻烦他帮帮忙吧,Ben在电话里很爽快,没有任何思考的迟疑,“小意思,不过我这里有几款都挺适合的,我拍给你看看。”
“我过去亲自看吧!”楚落定了第二天的机票,决定去英国见他。
“待几天?我安排一下。”
“马上赶回来,你到时候给我腾个地方睡觉就行。”楚落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手上还拿着一份合同签了字。
Ben也听到了那边传来员工的对话,于是没跟楚落多聊便很自觉地挂了电话,只说等她。
那一天,楚落一直在等秦夜庭的解释,但直到晚上她都没有等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她故意忙到了很晚,把自己弄得很累,然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房间里十分暖和,她只盖了一条毯子,毯子柔软地铺在她的身上,她蜷缩在里面像一只乖巧的小动物。
第二天她布置好工作后便奔赴机场,长途旅行,楚落随身携带的是一本巴掌大小的小说,她把它揣进口袋里,飞机起飞后她拿出来看,书里留了很多空白,还有很多作者随手画的画,这样随意又亲切的一本书,就像站在作者的书桌前,捡起一张又一张她刚创作完的书稿。
飞机上的楚落睡一会儿醒来,然后再睡一会儿再醒来,等真正下了飞机,她有点头昏脑涨。
楚落站在路边等Ben来接,因为待的时间短,她没有带行李,只背了一个随身的包,看起来竟有些潇洒。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白色时针指向七的位置,而分针在最后一分钟的区间里挣扎着向前,她低头的瞬间,分针已经走过了最后一格,七点整。
再一抬头,Ben出现在马路对面。
Ben穿了一件白色的旧T恤,外面则是一件黑色的旧大衣,整个人就像是从灰蒙蒙的雾里钻出来。Ben向楚落打招呼,楚落的目光却从他的手移向了他破旧的牛仔裤,以及旧兮兮的板鞋,作为一个珠宝设计师他可真的是一点都不时尚,楚落有点无力吐槽,因为几乎楚落每次见他都是这个样子。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很帅,即便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但是整幅面孔看起来十分紧致富有弹力,并不像他穿着这般邋里邋遢,还有他的眼睛也是区别于周遭雾色的明亮。
而且他对于美却有着不一样的感悟和参透,心游于艺,道不远人。
Ben的工作室和住处是连在一起的,一楼作为他的珠宝设计工作室,二楼则是他的起居,整个的布置破旧整洁,Ben偏好一些发旧的颜色,但是工作室的一切都是干净的,散发着某种独居男人的气息。
“为什么到处看起来都旧旧的?”楚落和Ben的谈话一直都是英文和中文互相掺杂着,楚落习惯说中文,Ben习惯说英文,彼此倒也能听得懂,偶尔互相交叉着说几句。
“这样才显得钻石亮闪闪的!Buling!”Ben用了一个很夸张的语气词,楚落嘲笑他的幼稚,然后细细观摩起他的工作室。
工作室里的布置和她上次来没有多大的变化,但她还是一副初来乍到的样子,充满了新奇。
“需要一款什么样的压轴珠宝?”
“震撼全场的!”
“一会儿你看看这个。”Ben说的神神秘秘,楚落的目光随着移动,看着Ben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破旧的盒子,只是破旧,并不脏,没有沾染丝毫的灰尘。
Ben拿着这个盒子和楚落一起到了楼上阳台,又拿出他珍藏的好酒,等一切都布置得当了,他才极具仪式感地打开这个盒子,楚落看到项链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惊呼一声:“太酷了!”
项链极其安静地躺在盒子里,但是却发出耀眼的夺目,尤其是在灯光的照耀下,美的像在另一个世界里。
项链上有一颗罕见的黄褐色钻石吊坠,重达302克,内部无暇,其上则是用几十颗白色钻石做点缀。
Ben在设计的时候选用了藤蔓植物的灵感,是不对称不规则的设计,极具随意和生机的美感。
楚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条项链,她的神情反应令Ben很满意,而他也不得不告诉楚落一个事实:“你是第一个看到这条项链的人。”
“也就是说你一直私藏?”
“倒也不是,只是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机会,让它一下子在大家面前曝光。”Ben说这句话的间隙,楚落已经看完后轻轻地扣上了盒子,她怕她再看下去,会有把这条项链据为己有的冲动。
“不过这一条真的可以震撼全场。”
“对了,倒不是这条项链我不舍得给你,只是这样一来不是默许了我是你们的设计师?”
“不,你还是你,可以这么理解,你借由这个珠宝展来宣传你自己。”
Ben轻轻一笑:“经这么一宣传,这条项链的价值岂不是会更高,那你的公司损失不小啊。”
关于秦夜庭的事,Ben听说了一些,也知道自从楚落接手了Van珠宝,事业风生水起,这一次他虽然不太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察觉出楚落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楚落沉默了很久,过了好一会儿就像做了一个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很快就不是我的公司了。”
时间越久,楚落就越不知道她苦苦坚守在Van珠宝的意义是什么,秦夜庭涉足各行各业的生意,一个小有名气的珠宝公司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分支。
可是他一个小小的决定就会让很多人的心血付之东流,对此楚落不是没有怨言。
Ben做了个禁言的姿势,他知道如果楚落不愿意说,他不会继续问下去,两个人默契地喝了点酒,楚落仰起头,看见了窗外的月亮,发出了一句感慨:“原来,国外的月亮看起来也这么孤单啊。”
Ben像是听了个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