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达毕竟机灵,死里逃生,哪敢迟疑,立时翻身上马,双腿催夹,夺路狂逃。
他三名同伴顾不得捡拾剑棍,一溜烟抢马而去。
四人去得远了,仍然听到长寿刀派众弟子放声大骂,声音震云。
方宝兰搀扶着易长春,两人百感交际,不知说什么好。出师未捷,两日间接连吃了两个大亏。若非班浩帮助,只怕连仇人的面还没见到,就已经糊涂遭了横祸,相对黯然。
谢长有虽然手腕受了一踢,脸上却是神色不变。
班浩看到易长春和方宝兰的表情,心里也有些难过,温言劝慰:“易大哥,方姐姐,咱们还是赶路罢。”
易长春默然点头,对班浩苦笑一声,轻声道谢。
他刚才被欧阳达摔了一跤,半边身子还痛。勉强上马前行,在马上一阵颠簸,觉得身子快要痛散了架。
为师傅报仇,这是自己的使命。刚从德镜府出来时,那是何等豪气,似乎只要一见到仇人,就可以立刻将其斩于刀下,就跟“探囊取物”那样容易。可现在才真正明白,世界上的事情,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方宝兰其实跟易长春想的也差不多,心想:“我父亲的大仇,这回能够报得了吗?”大大的一个疑问,充塞了脑中。
忽然一位长寿刀派弟子高声说:“什么龙山派掌门,什么魁门五虎将、六法师,依我看,都比不上班公子一根的手指头!假以时日,班公子绝对可以排入四海惊龙英雄馆!”
班浩听到有人这么夸奖自己,心里呵呵一笑,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见他迎着自己的目光,一脸笑容。
阚长喜大声说:“正是,马师兄这话很有道理!”
谢长有马上接话,“马师兄这话有道理?那马师兄别的话就没道理了吗?”
阚长喜一怔,“我不是这个意思啊。马师兄,你可别听人胡说啊。”
谢长有说:“敢说敢当嘛!才说过的话,大家都听得很明白。”
阚长喜万分恼火,“姓谢的,马师兄的话,句句都有道理。行了吧?你满意了吧?”
他情急之下答话,也顾不得自己的话是否经得起推敲。
马师兄微微一笑,“阚师弟,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又不是皇帝,怎么句句话都有道理呢?我才没那种本事啦。”
阚长喜顿时面红耳赤,“马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介意,就当我刚才放屁。”
谢长有适时一笑,“是吗?那你方才说,马师兄的话,句句都有道理。这句话难道也等于放屁?”
阚长喜被他逼急了,大声说:“我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谢长有大声说。
阚长喜觉得无从解释,盯着谢长有:“我不怕你,你别把马师兄扯进来就行!”
谢长有笑道:“扯进马师兄怎么啦?正好让他评理。”
两人高声大吵,易长春忍无可忍,而且半边身子痛,忍不住发了脾气,大声说:“都别吵啦!”
他这么一吼,其他长寿刀派弟子才没有继续看热闹,纷纷说:“对,别吵了!”
“自己人,吵什么,别伤了和气啊。”
阚长喜却想,你易长春才被人打得稀里哗啦,要不是班浩给你撑场子,命只怕都没了,在我面前抖什么威风?于是大声说:“有什么要紧,我跟谢长有早就没有和气啦!”
谢长有冷笑说:“我稀罕你的和气吗?我稀罕就不姓谢!”
易长春见阚谢各不相让,而自己两天之间,被人两次打败,在众师弟和方宝兰面前大失颜面,不想还好,一想就气得半边身子作疼。想着一路以来,师弟们打牌赌宝,而且对自己和方宝兰不恭不敬的种种作为,再也无法冷静,对阚、谢二人大声说:“好,既然你们互不满意,那也别讲什么客气。我劝你们,赶紧一决生死,做个了断,别再只是嘴巴上厉害,搞得大家都不安宁,你们看好不好?”
他这么一急,阚长喜倒是发了愣。谢长有也不说话。
众长寿刀派弟子看见这种情景,纷纷说:
“易师哥别生气,他们不说话,那就是知道错了。”
也有人说:“算啦算啦,有什么好吵,都是几个自己人。”
有人跟着说:“对,一笔写不出两个长寿刀派,都是自己人嘛。”
但这人没想到引火上身,马上有人抢白他:“一笔当然写不出两个长寿刀派嘛!让我数数看,‘长寿刀派’,四个字,怕有四五十笔画呢。”
“我只是打个比方,又不是真说笔画。”
其他人都笑起来,插科打诨一番,希望缓和气氛。
易长春沉着脸不发一声,只是催马赶路。
班浩一路跟着走,心里忽然有了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答应和这些长寿刀派弟子同行。虽然方向好像一致,都是往南赶路,但自己跟这些人,明显不是一路人呢。
这天晚上,众人赶到了娄星郡江秋府地界的一个小镇。
投宿客栈时,易长春一连问了好几家,直到和其中一家的店小二对话,彼此竖了拇指,比划了一个手势,才决定在此住宿。
班浩看在眼里,但是没问什么。
店小二招呼得特别客气。晚上安排吃饭,菜十分隆重。鸡鸭鱼肉,摆满了几大桌。米饭管够,菜肴管够,但是不上酒水。
长寿刀派的弟子们也不吵闹,吃完饭,早早回房安睡,也不见有谁吆喝着再要打牌赌宝。
班浩吃完饭回到房中,暗自思量,觉得他们的举止有些反常,看来明天最好找个话头,和易长春道别,就各忙各的。自己想的简单了,在江湖上交朋友,似乎不那么好交。以前出门少,没什么经验,今后还要多注意才行。
想了一会,他就上床睡觉。朦胧之中,做了一个梦。这个梦最近老做,都是一些前所未见的景象。梦里的人,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衣服,说着各种自己听不懂的话,胯下也不是骑着高头大马,都坐在一些怪物里,轰鸣过世。其中一架怪物,竟然嘶鸣着向自己猛撞过来。
班浩突然一惊,睁眼醒来,四周一片黑暗,感觉额头和后背全是汗水,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这时,他听到走廊里有人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他悄无声息下了床,凝神准备应敌。
听到一人轻轻叩门,压着嗓子说:“班公子,班公子。”竟然是易长春。
班浩不敢大意,等了片刻,听到他又轻声喊“班公子。”这才答应一声,点上蜡烛,不慌不忙开了房门。
易长春一进来,对着他倒头就拜。
班浩十分吃惊,赶紧扶起易长春,说:“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易长春就势站起,叹口气说:“班公子,我实在是……唉,我有件事,想求你答应。”
班浩很纳闷,说:“易大哥,我能做到的,绝不拒绝。”心里其实非常疑惑,但又不好太过绝情,只好这么说着,请他坐下。
易长春低头说:“班公子,你我只是初交,要求你的这件事,我想肯定会让你为难。”
班浩猜想,他如此大礼,多半是为了与龙山派结怨一事。长寿刀派死了一名弟子,龙山派弟子断了一条胳膊,此事可能难以善了。
他这回来娄星郡的任务,其实跟龙山派倒有一些关系。
简要说来,他是奉师傅之命,给龙山派的掌门卢义鼎送一封信。
信中到底写着何事,师傅未具体说。师傅只道,去年曾经答应卢义鼎,今年六七月份要去龙山一行,参加卢义鼎邀集的一个大会。但师傅突有急事,需立即动身去京城一趟,估计来不及参加这个大会,所以让自己持手书一封,登门向卢义鼎致歉。
而至于师傅是为了什么急事,星夜兼程赶去京城,班浩并不知情。他的规矩是,师傅不说,他就不问。这也是班浩做梦,梦里得到的一条真谛。似乎是在某个朦胧的场合中,有人不停地在自己耳边说:“哥们,少知一个秘密,多得一条性命,切记啊,切记。”
这话唠叨个没完,让他深深记住了。而那到底是什么场合,又是什么人在自己耳边反复唠叨,他醒来之后,完全不记得了。吊诡的是,这个梦还反复做过不下于10次,让班浩烦不胜烦。
易长春见班浩没有回答,就说:“如班公子不能答应,千万不要勉强。方才我给你叩过头,就算赔罪在先,请你原谅。”说了半天,他到底是为了何事来求班浩,却一直没有明言。
班浩想了想,说:“易大哥,你先说说看。如果我做得到,肯定不会推辞。如果我做不到,也会和你一起想办法。”
这样的回答,实在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承诺了。自己跟龙山派什么没交情,虽然师傅认识龙山派掌门,也似乎有些来往。但长寿刀派毕竟死了一个人,易长春究竟有何所请,要听他说了才知道能不能帮忙。
易长春这才重重地点头,万分感激地说:“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