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机出神良久,才说:“那时的辜婆婆,还不叫做辜婆婆。因为她还青春,才20岁出头,大家都喊她辜姐姐。当时我很奇怪,为什么她可以破例,没有保人也能进西罨幽谷?难道就因为她长得漂亮?”说着,忽然嘿嘿失笑,
覃冕池瞧见司马机稍有失态,心想,辜婆婆年轻时一定很漂亮。只可惜,如今的辜婆婆,华姿似在,脸圆人发福,腰臀一般粗,对于没见过她年轻样子的人来说,只能依稀想象她当年的丽容了。
司马机续道:“虽然按照规矩,应该将她辞退出谷。也是我一时心软,拖了几天,接过事情就有了变化。覃侍奉,你知道是什么变化吗?”
覃冕池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司马机说:“正好这天,当时的南至大龙头派了一个贴身侍奉名叫龚康的,前来庶务院要一个厨娘,去照顾南至大龙头收养的孤儿,也就是如今的林澹林堂主。”
覃冕池“哦”了一声,恍然道:“你说的是龚康,就是如今娄星郡分舵的龚舵主吗?”
司马机微微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覃冕池一眼。
覃冕池心想,你是说我一样的是大龙头的贴身侍奉,将来也可以做到分舵主吗?心中不禁一笑。
司马机说:“南至大龙头本来无妻无子,对林堂主当真是看做亲儿子一样照顾,那时他才5岁出头,确实需要一个厨娘照顾了。可是我把手上所有的厨娘履历给龚康看过,他都摇头。”
覃冕池说:“辜婆婆也没被他看中吗?”
司马机摇头说:“我当时没给他辜婆婆的履历。你想啊,辜婆婆是没保人的,我正琢磨着,是不是要把她辞退出谷呢,哪敢贸然推荐到南至大龙头家里去呢?”
“你说得也是。”
“可事情就是这么奇怪。龚康反复问我,还有没有其他履历。他说他今天来,南至大龙头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带个合适的厨娘回去。后来我实在没法子,只好说,还有一个。可我实话实说,这个是没保人的,不合资格。
“龚康去说,他只管带个厨娘回去,别的他不管。当时他也就十六七岁吧,脾气倔得很,我可拿他没办法。”
覃冕池明白了,想不到辜婆婆是先去南至大龙头家里做的厨娘。想了想说:“辜婆婆的履历还在吗?麻烦你老找来我瞧瞧。”
司马机忽然露出一幅很严肃的表情,说:“覃侍奉,不瞒你说,今天要是别人来问呢,我肯定会说没有了。但是你亲自来问嘛,嘿嘿。”
覃冕池听了,心中大喜,却是拼力镇定,只微笑道:“多谢司马院长。”
司马机拍了拍手,招呼一名丫鬟进来,附耳细语。不一会,丫鬟从内院捧来一个砖头大小,看上去十分结实的黑漆铜耳木盒。木盒侧面贴着一张红纸,纸上用墨笔写着“拾柒”,大约是木盒的编号。
司马机从怀里取出一大串钥匙,用其中一把钥匙,打开了木盒上挂着的大铜锁。他示意丫鬟将木盒摆在自己于覃冕池之间的茶几上,说:“覃侍奉,我今天当你之面,将此木盒打开。她的履历,原件被龚康一并取走了。不瞒你说,按照规矩,我是不该留存副本。但辜婆婆当年没有保人,龚康却看中了她,我心里并不踏实,怕将来出事,就临时悄悄抄录了一份。万幸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张已经发黄的纸,双手递给覃冕池。
覃冕池心中狂喜,却还是拼命镇定,双手接过说:“多谢司马院长。”他今天本以为能从乔厨爷处得到一些信息,接过只换来一顿大酒。到司马机这里,才有了真正的收获。
覃冕池打开辜婆婆当年的履历副本,从头到尾细细看过一遍。辜婆婆的姓名,原来叫做辜福莲,临海郡乐浪府人,入谷时22岁。未婚,当时家中已无亲人存世。善厨艺、针织。在临海郡老家有过替人照顾幼儿的经历。寥寥数语,内容极其简单。
覃冕池看过一遍,心中已经记准,便将履历纸还给司马机。司马机将履历纸放进木盒,轻轻盖上,说:“覃侍奉,这份履历再放在我这儿,恐怕不大合适了,就送给你吧。”
覃冕池心想,别看司马院长年老体弱,心思却极敏捷。不但当年保留了一份副本,而且如今做事,仍然滴水不漏,考虑周到。听说他做庶务院院长多年,看来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
只是辜婆婆到了南至大龙头府上之后的事,履历已无记载。覃冕池不免多问了几句,说:“司马院长,辜婆婆后来什么时候到了林堂主府上帮厨?这是南至大龙头去世之后的事情吧?”
司马机摇了摇头,说:“南至大龙头当年对待林堂主,那是非常照顾。林堂主自小在南大龙头家里长大,后来不到20岁,就外派肃宁、娄星两郡,担任过分舵主,历练数年,好像不到30岁吧,就调回西罨幽谷担任法师,按例可以独立开府。这时,南至大龙头便将辜婆婆派到林堂主府上,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仔细说起来,已有10多年了。”
覃冕池忍不住说:“西罨幽谷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听说都以吃过辜婆婆烹煮的饭菜为荣。她的厨艺如此绝佳,南大龙头愿意割爱,将她改派到林堂主府上去,可真是想不到。”
司马机微微叹息,“是啊,当年的南大龙头,对人好起来啊,那是真好,掏心掏肺。可要对人不好起来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也是真做的出来啊。罢了,都过去了,不提也罢。”意犹未尽,满脸的沧桑落寞。
从司马机家中告辞出来,覃冕池心中稍许解开了几个谜团。关大海交办的事情,至少解决了三个,那就是弄明白了辜婆婆是哪里人,哪年进来西罨幽谷,又是如何被安排至林堂主府上。
但是,辜婆婆家里还有什么人,平时喜欢做什么,和什么人来往,却还需要查实。覃冕池虽然仍未想明白,关大龙头为何派自己查究辜婆婆的底细,但他决定不再去想。想法设法再去找些其他的门道打听,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说到底,覃冕池现在对辜婆婆也越发感起兴趣来。当年她没有保人,就能进西罨幽谷。龚康看不中别的厨娘,却一眼挑中了这个没有保人的新进厨娘。南至大龙头宁可自己不享用辜婆婆烹煮的美食,也要派她去照顾林堂主。如此种种,岂不很有玄机?还有司马机院长最后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覃冕池毕竟只有十七八岁,进西罨幽谷也没有几年,对此事越想,越觉得奇特。更何况,辜婆婆原来是临海郡乐浪府人,而覃冕池的老家是临海郡临海府,两府比邻,自己和辜婆婆原来是老乡呢。
这么一想,覃冕池的心里可就更加觉得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