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沉,淡月斜挂,林中树影遮掩,更添昏暗,寒气渐渐降下,虫鸣密密响起,偶尔夹杂一两声惺忪的鸟叫和木材燃烧的哔啵声。
初时的兴奋已然消散,再加上这几天路上平淡,无事横生,红衣女子一时也是安静了下来,手执一根干枯的树枝百无聊赖的时而拨弄一下火堆,时而在地面戳戳划划,抿着唇,眼珠却是骨碌碌转着。
忽而,她一笑而起,把尾端早已烧焦的树枝随意的往火堆里一扔,拍了拍手,喟叹到:“哎!怎么这么久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啊!”
顿了一下,没有听到回音。
“好多天都没有洗澡了啊,我都快臭死了……”
还是没有动静。
“这么多天了,不是吃果子就是吃干粮,你看看,我都饿瘦了,还有上次上树摘果子把我手都划破了呢!”说着拉了拉衣袖,露出如凝脂皓玉一般的手腕。
白衣女子这才移开一直认真盯着火堆看的眼眸,轻看了红衣女子一眼。
红衣女子的手腕被白衣女子触及,立刻就缩了回来,嘿嘿笑道:“我当然相信你的药啊,肯定不留疤不留痕,不过……”她嘟了嘟红润的嘴唇,“你好歹也记一记我的微薄功劳嘛……”
白衣女子闻言低下头,好像在思考究竟应不应该记她的恩情,片刻后手臂不动声色的挥下了些什么,然后吐出两个字:“老虎。”
红衣女子跳着抚掌笑道:“呀!老虎好啊!老虎在哪里?嗯?小老虎呢?”一面叫唤着,一面四处张望转悠,好像白衣女子就这么一说,老虎就会立刻出现一样。
不多时,不远处竟然真的显出闪动着的带着凶芒的两道绿光,红衣女子兴高采烈地一叫,纵身一跃,红鞭在手,英姿飒爽。
虎本是兽中之王,自有一股傲气在身,此刻受到挑衅,怒不可遏,也从丛中跃出,气势凌人。
一人一虎对峙中,人面娇艳,虎脸狰狞,却都是气势澎湃,一步不让。也许是在某一只虫鸣的那一瞬间,他们动了,虎声呼啸,鞭影破风,相互在躲避中寻找出手的机会,在昏暗的夜色里已晃花了人的眼,可毕竟红衣女子本身功力不弱,再加上长鞭在手,身形灵动,老虎不但近身不得,还吃了一点小亏。
“哈哈……区区一只小老虎,还敢在姑奶奶面前耍威风!”红衣女子倒是真的没有把老虎放在眼里的样子,一脸得意。
那老虎好像能够听懂她的话看懂她的表情一般,双眼发红,怒不可遏,喉中发出厚重的呼呼声,血腥气息蔓延,看起来极为凶狠。
红衣女子这才略略收敛了神色,凝了凝原本有点散漫的眼神,却见得那老虎毫无预兆的转身就跑,红衣女子一愣,正欲追击,听得身后万事万物不动于心的白衣女子急道:“莫下重手,它本已受伤。”红衣女子这才停顿了一下,见得丛中草叶上已经脱出一道斑斑血迹。
“没事没事,我不会玩死它的。”红衣女子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看着红衣女子正待前去,白衣女子及时抽出一支火棒扔与她,可是心中仍然不安,这老虎可是比不得人类,战中逃跑,不甚合理,难道……白衣女子沉吟间,自己也擎了一支火把,紧跟的脚步也加快了些。
前方林木密集,可是白衣女子穿梭其间,仿佛不受其阻隔一般,不待片刻,林间便是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一道纤细的红色身影正在前方斜过,在洞口隐没了。
白衣女子直冲而入,看见一人一虎在离洞口不远的宽阔处又纠缠上了也没有理会,打量了更深处不算宽敞的通道,侧着身子避开二者准备走向内里。
那老虎见此场景,突然吼声陡厉,生生受了红衣女子袭来的一鞭,凶相毕露,直欲脱身而出,红衣女子却是不依不饶,见老虎不像前番那样只顾躲避,挥鞭叫道:“这才是有了点乐子嘛。”
白衣女子继续向前不作停顿,只冷声传来一句:“玩够了就把它击晕。”
山洞中有一地豁然开阔,地铺干枯草木,可见其上卧着一只小老虎,气息微弱,几不可闻,身染献血,腿部伤口发黑。
这毒,不简单……
白衣女子一看就已明了几分,微叹着取出身上清水为小老虎简单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撒了些许药粉。
红衣女子正好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无语的摇了摇头:“你说你,先把人家老的糊弄出来给我玩,现在却又要救这小的,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白衣女子自然未作回答,起身看向洞口更深处,前方凸现一块巨石,挡住了小半个洞口,手中火把微弱的光照了进去,仍是难以看得清什么。
她凝神望了一会,向里走了进去,红衣女子见其情形倒是什么也没问,紧跟其后。
未及多远,忽见一把应该是小刀一样的事物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幽幽蓝光凌厉的飞了出来,来势突然而又凶猛,虽然有点后继无力,但是也是颇有威胁之力的刺向了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不见惊慌,因为原本在她身后的红衣女子快速向前迈了一步,手腕一抖,长鞭更加快速的伸展过去将其击飞。
红衣女子神情也不见警惕,因为从先期暗器来势就可以看出,里面那人虽说身手不凡,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了,出了这一手已然力竭,根本不足畏惧。所以她击飞暗器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过头看着白衣女子。
“我说阿璃啊,这种情况下你就不要冲在前面了嘛,虽说里面那个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丑是美的家伙肯定是不能在我身边伤了你的,但是谁知道下次会不会来个厉害的不得了的人物呢?你自己不在乎,好歹得想想我吧?”
红衣女子一路上都是嘻嘻哈哈,乐乐呵呵的,这时真是心中有了点情绪,急冲冲的就说了出来,可是一说完立刻就捂了嘴,瞪着黝黑发亮的眼睛向后小退了一步,后怕着,要是把这家伙惹生气了,就她那闷死人不偿命的个性,这一路上还让不让她活了啊!
山洞里封闭的不算很好,偶尔还有一丝丝冷风吹过,火把上并不大的火苗飘摇着,映在白衣女子脸上,让她在白纱覆盖下的神情显得变幻莫测。她也是毫不掩饰的看着红衣女子,片刻后才低低的回道:“知道了。”
红衣女子先前虽然明显受了点惊吓,但是此刻也是高兴起来,似乎觉得白衣女子身上冷凌的气息悄悄融化了,眼角弯弯的向她跳着靠近了两步,正想着趁机在说些什么,可是看着白衣女子眼睛依然无波,只是示意她该做点啥,开朗的她也只有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回身凝神看向那被大石挡住的洞穴深处,朗声道:“喂!谁在里面啊?我们没有恶意的。”
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洞穴里回荡了好久才停歇,待得完全停息下来,半响依然无声,又渐闻一缕呼吸声急促了起来,两少女相视一眼,红衣女子又道:“你受伤了吗?我们这里有大夫的,可以帮你看看。”
说完,红衣女子也没有等对方回答,大踏步就这么在白衣女子前面走了进去,此洞本身还算比较深,又加上是黑夜,两人虽然算得上是耳聪目明之辈,仅凭这微弱的火把的光芒也看的不大真切。
只见着一道略显高大的身影直挺挺的以一种有点僵硬的状态背靠在山洞的洞壁上坐着,侧着身子,一双明亮的有些异常的眼睛正冷静地盯着她们,显然他还是以自己不多的精力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警戒。
看见进来的只是两个小女娃,那道身影很隐秘的松了口气,但是身体依然紧绷,在这荒山野岭,遇到商队就不说了,要是单身的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女娃,怕也是不简单。
他缓和了一下干涩的喉咙,以一种虽然沙哑但是比较温和的语气说道:“适才以为是老虎过来,冒犯之处,还望见谅。”声音虽然微弱,仍有一股气势暗蕴其中。
红衣女子笑着摆摆手,“放心啦,就你那小小的暗器,怎么能伤的了我们?”
白衣女子并不多话,借着微光也不见外的细细打量对方,中年男子,应该是一路逃亡过来的,衣衫多已破烂,虽不精致华丽,但是也暗含贵气,头发却是打理得很整洁,面色青黑消瘦,上有短须,依稀可见旧日英姿,可是那双眼睛,对上去就连白衣女子也是突然震了一下,锐利如刀,仿佛可以透过表面直穿内里,让人不敢直视。
白衣女子上前,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搭在男子的腕上,眉头微蹙,不见松缓。
男子敛去打量她们的锐利眼神,坐在原地没动,见她神情,摇头道,“这毒,已是无解。”
“那小虎,是你伤的?”白衣女子问道。
男子点头。
白衣女子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若不是乱吃解**,这毒,虽说麻烦,倒也解得。”
红衣女子一听,急道:“哎呀呀!看你也有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能乱吃药呢,这下怎么办?”
这话虽说含着关心,但是对于年长者来说也是实在有些无礼,男子轻笑了一下,也不见恼怒,说道:“姑娘说笑,若不是吃的这药,我又如何能等到今日。”他身体虚弱,话语虽然还算连贯,说完也有些微微气喘了。
红衣女子不好意思笑了笑,见他说话极不容易,也就没有再插话了。
“所以,”白衣女子仍未移开眼睛,“我可以再延命几日。”
红衣女子一听,也顾不上了,催促道:“那阿璃你快点啊,他看起来好像拖延不得了!”
男子的呼吸也是急促了起来,闭眼沉吟了片刻,“你想要知道什么?”
“你知道该说什么?”白衣女子冷眼看着他。
红衣女子面露急色,容不得这两个人磨叽,“阿璃,你干嘛啊?先救了人再说呗!”
白衣女子又一次忽略掉她的感受,立于一旁,安静等待。
男子也不再迟疑,其实现在的情形也容不得他迟疑。
他自称是雾岩域边城津水城大户苏家家主苏寒城,此番携妻女回娘家奔丧,却路遇匪徒,妻女尽亡,自己伤势惨重,本欲赴死,奈何家中另有高堂幼子,且有要事未曾交代,只想等到家中逃脱的老管家能够在附近找来营救之人,苟延残喘至此,只为完结诸事,才好安心。
言语断断续续,神色悲戚,这厢听得红衣女子泪眼朦胧,直直望着白衣女子,比那男子倒还多了几分情真意切之意。
白衣女子听他说完,神情不变,也不置一词,拿出一颗药丸喝着红衣女子急忙递上来的清水服下,又解开男子衣衫,为他清洗伤口之后,施针使男子肩胛伤口的黑血渗了出来。红衣女子也知道此时情况惊险,安安静静立于一旁,为白衣女子递物擦汗。
她们二人都不是什么娇羞扭捏之辈,此番说的轻巧,可以做起来却是分毫都是差不得的,映着暗淡的火光,更是费人心神。
这么折腾过后,夜色将尽,红衣女子在运功帮忙逼毒之后已经在一旁睡着,白衣女子在附近撒了一些驱兽的药粉,也已累极,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