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云晚倏然回神,用衣袖胡乱的抹着脸上的泪,却抹了满脸的泥。她一怔,也顾不上再擦,便循声看去,便见两辆牛车由远而近缓缓向着她驶来,每辆牛车上都挨挨挤挤的坐满了人。
云晚一喜,挣扎着从田里爬了起来,软软的趴在了路中间,阻了牛车前进的路。
牛车在云晚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一个穿灰色棉布长袍的汉子,那汉子身材健壮,一脸恶相,手上还拿着一条油黑的皮鞭,他看清那挡路的竟是个从泥里爬上来的人便回头哈哈大笑:“李管事,这人竟然掉进了田里,老子还是第一次碰上这般操蛋的事,哈哈。”
牛车上一个穿靛青色绸缎长袍脸上有疤的汉子便皱了皱眉,恶声恶气的说道:“废什么话,把人挪开。”
那灰袍汉子便把手里的鞭子挥的呼呼响,朝着云晚呼喝道:“死开,死开,敢挡住大爷的路,是想受大爷几鞭是吧?”
云晚趴在地上缓了几口气,便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尽量挺直了背脊,向着面前的人咧嘴笑了一笑:“这位大哥,这是这是要去哪里?”声音清脆悦耳,说不出的泠泠动听。
面前的汉子显然没想到这泥人是个声音这般好听的年轻姑娘,便有些愣神,还是牛车上的李管事回了话:“这是景离两国的边界,我们自然是要去景国的潞城。”
景离两国?云晚秀眉微蹙,她虽不是学历史的,不能对中国每个朝代的具体情况如数家珍,然学习古代建筑课程的时候,对中国各朝代的更迭却是清楚的,中国古代根本没有一个叫景国与离国的国家。
这不是云晚熟悉的时空!
现下也顾不得这些了。云晚躬身施了一礼,礼貌的道:“我不慎跌了一跤,不知李管事可方便让我搭个便车,我会付车资的。”
那李管事失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着云晚:“姑娘要搭我们的车?”
云晚直起了身,这才注意到那牛车上的具体情形,每辆牛车上都蹲着十来个衣衫褴褛的人,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挤挤挨挨垂头丧气的靠在一起。云晚一开始只当是从某个村子里来的车,当这些人都是淳朴的农人,此时方察觉有些不对。车上的人神情不是绝望就是麻木,那两个汉子也凶悍的过了头。
她顿时警惕了起来,往路边撤了一步,让开了道:“抱歉,耽搁各位的时间了,我家里很快就派车来接我,就不麻烦各位了。”
这姑娘泥人一样,全然看不清面容,那声音那身段却都不可多得。而且一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漂亮的惊人,眼波一转便明白了当下形势,真是聪慧异常!李管事朗笑了一声:“小姑娘,这可由不得你了。”
他给底下那灰袍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便向云晚走了过来。在那双手要碰上云晚时,云晚后退了一步,轻笑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不劳烦这位大哥,我自己上车。”说着便绕过了灰袍汉子,脚步踉跄的向着牛车上走去。
那灰袍汉子十分惊讶,李管事显然也没想到这姑娘这般镇定。
云晚到了牛车边,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的帮助下爬上了牛车,便扭头对李管事说道:“我磕到了头,伤口还在流血。”同时伸出血红的手给他看。
李管事又是一惊,这姑娘这般情状却丝毫不见惊惶,真是不同凡响!他从怀里掏了一个白色瓷瓶递给云晚边上那十五六岁的姑娘,粗声粗气的道:“梅丫,你给她上药。”
梅丫一身棉布青裙,扎着两个团子头,面容清秀,只是肤色微黑了些,憨厚老实的模样。她颤着手接过那瓷瓶,在云晚身边跪直了身子,找到了她头上的伤口,用衣袖擦了擦周边的血迹和淤泥,便把药瓶拧开在伤口上撒了一些药粉,那药粉一撒下去便被血浸透,她顿时慌着神去看那李管事。
李管事皱着眉,道:“多撒些,然后用布包扎一下。”
“没,没有布。”梅丫颤声道。
李管事凑过来,在梅丫裙摆上哗的一声便撕下了一块布条,惹的梅丫惊叫了一声。
“鬼叫什么!”李管事把那青色棉布递给梅丫,“快给她包扎。”
梅丫颤着手接过来,手忙脚乱的给云晚包扎好了伤口,云晚料想那姑娘见了这么多血定然害怕,便朝她安抚的笑了笑:“多谢梅丫姑娘。”
梅丫低着头呐呐道:“不,不用谢。”
身下的牛车移动了起来,咯吱咯吱的响,路边的树木和葱郁的庄稼从眼前缓缓后退。牛车颠簸不已,云晚浑身脱力,软软的就要往车下栽倒,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梅丫关切的看着云晚:“你没事吧?”
云晚摇了摇头,费力的道:“没事。”
一个水袋被扔了过来,李管事粗声道:“梅丫,喂她喝些水。”若这姑娘是个美人,献给士族贵人,定能得很多赏钱,那赏钱或许都能抵得上两牛车的奴隶了。
梅丫依言喂云晚喝了些水,又把这姑娘扶靠在自己身上。她很是同情面前这磕了头的姑娘,这姑娘不是因为家贫,而只是倒霉的遇上了李管事等人,便要从好人家的姑娘变为奴隶了。
云晚感激的笑了笑,却也无力说话,便只睁着眼睛保持警醒。
牛车走了很久才慢了下来,周围除了牛车的咯吱走动声,难得的竟添了人声。云晚仰头,城墙!又长又高的石头堆砌的城墙充斥了她的视线,城墙上还有手执长戟的士兵模样的人走来走去。再转头是一座高大的城门,城门上头两个大大的字——隶书体的“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