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2005年年底默多克最早考虑收购《华尔街日报》时,原《世界新闻报》主编、现《太阳报》(默多克最赚钱的报纸)主编丽贝卡·韦德还待在英国的一所监狱里。她丈夫(在英国著名电视剧《东伦敦人》中饰演硬汉的演员罗斯·坎普)控告她有暴力行为。事发当天晚上,她正好参加完默多克女婿马修·弗洛伊德的生日宴会,由于喝多了,她离开诺丁山返回家中后不知何故与她丈夫吵了起来。凌晨4点,惊慌失措的丈夫叫来了警察,说自己的嘴唇被打破了,而警察发现丈夫的个头足有妻子的两倍。随后丽贝卡·韦德就逮捕并被拘留8小时,第二天一大早8点钟默多克还在等待她开一个早餐会议。此事曝光后,连续一周都是其他小报的头版新闻。不过这并未影响丽贝卡·韦德在默多克心目中的印象,她仍然是默多克最信任的主编,默多克也多次提出要把她提拔进公司的管理层。
前文中提到的《纽约邮报》第六版编辑理查德·约翰逊不仅没有因为贿赂丑闻而离职,而且还因此成为默多克欣赏的传统小报继承者、一个行走在黑道与白道边缘的、危险的、敢打破樊篱的、自我感觉良好的世俗媒体人。
在福克斯新闻网,一向盛赞新闻集团内部在防止性骚扰方面成效斐然的当红主持人比尔·奥赖利自己却因涉嫌性骚扰而遭到指控。不过默多克把这件事作为内部事件处理了。
另外,《纽约邮报》的史蒂夫·邓利维因长期不遵循规定已经成为新闻集团的隐患之一,但是没有谁敢出面指责他。他已经深得新闻集团的信任,他的存在也是新闻集团别具一格、自由自在、永不屈服风格的象征。除了他经典的大背头发型,经常酗酒之外,他能连续一周寻欢作乐但在集团里的地位却岿然不动。
当然这些关于史蒂夫·邓利维的传闻不一定真实,但是这都已成为新闻集团公认的特征之一。据说史蒂夫·邓利维曾在一个雪天和一个挪威富翁的女儿在大楼后巷里调情,铲雪车经过时轧到他的脚,他都没有意识到。(纽约的一个资深记者彼得·哈密尔得知这一消息后调侃说:“铲雪车轧到的是他写作的那条腿吗?”)还有一次,一个新来的印刷工人发现史蒂夫·邓利维大清早就躺在桌子下,没人告诉这名工人邓利维向来如此,这名工人吓得立即拨打了911叫救护车,但医护人员的回答却是:“别担心,那是邓利维。”
邓利维经常出现在纽约重大犯罪现场,算得上是报道这方面新闻最资深的记者了。不管他那天喝酒与否,喝了一口果汁还是20杯伏特加,他写的东西都没有太大意思。
酒和小报记者总是联系在一起(默多克曾在英国总部禁酒,但是人们有时发现他很崇拜能喝的人)。但在美国这样一个喝酒习以为常的国家,你们时常会看到《纽约邮报》总编辑科尔·艾伦下午在酒吧喝上一杯番茄汁醒酒,好在当天晚上能继续喝。据说科尔·艾伦加入《纽约邮报》之前曾在悉尼《每日电讯报》因为醉酒在洗手池里撒尿。(当然这样的故事是为了吓唬《纽约客》杂志)。与酒精相伴随的往往是坏脾气和固执。
科尔·艾伦负责的编辑室常常毫无章法可循。在人们眼中,他是一个经常大喊大叫的人(以致后来每日例会时所有记者和编辑都大喊大叫),而且还是一个做事缺乏条理的人。不过,这种缺乏条理性对小报编辑的工作反而有促进作用,因为他们在收集新闻素材时并没有一个合理的连续的程序。科尔·艾伦的主要工作就是确定当天需要重点关注的新闻,有时喝酒会让他出现失误。比如2004年由于酗酒,他没有抓住珍妮·杰克逊在美国“超级碗”橄榄球大赛中场表演时突然走光的新闻(至少丧失了小报该有的新闻敏感性),却在第二天的报纸头条登出关于“超级碗”橄榄球大赛的广告情况。
然而,也正是由于这种缺乏策划和新闻敏感性的做派,让科尔·艾伦成为新闻集团信任的“天才”。在新闻淡季,他可以把任何一篇新闻稿或是美联社的新闻通稿配上一个头条的大新闻标题,并加上大幅照片,制造出完美的小报轰动效应。在澳大利亚,少女未婚先孕比例略有上升的新闻被他冠以“一个充满恶棍的国家”的标题;学校里学生考试的平均分数有所下降,科尔·艾伦会单挑出某个高中的班级,并配以这个班级的大幅照片,然后配上一个“让我们失望的班级”的标题;法国、德国、俄罗斯和比利时反对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新闻,标题就成了“告密者轴心国”;詹姆士·贝克和李·汉密尔顿创立了伊拉克问题研究小组,科尔·艾伦则以“投降的猴子”为题予以报道。
科尔·艾伦“天才”的头衔还来自他对默多克的忠诚。据说有一次,科尔·艾伦和在新闻集团任职47年将于2008年退休的元老罗伊·米勒陪着默多克航海,结果默多克突然接到一个神秘电话,默多克捂上电话听筒,刚刚张嘴“你们是否介意……”,结果就看到这两人直接跳入海里,绕着游艇一圈一圈地游泳,直到默多克接完电话叫他们上船,他们才又回到船上。
新闻集团的特殊之处,就是让这些特殊人物给敏感的新闻行业增添了娱乐效果,或者老板能够容忍这些特殊人物的存在(除了默多克没有别人能够容忍),或者说默多克本人就是一个娱乐人物。
新闻集团的一个高层在伦敦吃晚饭时坐在默多克身旁,他鼓足勇气就丽贝卡·韦德涉嫌殴打丈夫一事对默多克表示,如果她还在公司里得到晋升,会让其他遵纪守法的员工们感到不公平。但是,默多克一句玩笑话就把他挡回去了:“她本来就是一个恶棍。”这体现了澳大利亚人对玩世不恭者的偏爱。
默多克阵营里还有这样一个 “恶棍”,那就是朱迪丝·里根。她是新闻集团的心腹大将,只不过后来为收购《华尔街日报》不得不牺牲了她。
她可能是默多克遇到的唯一一个立即接受了澳洲和英国小报理论的美国人,她对那种结合了暴力、极端主义、黄色新闻的理念欣然接受。如果普利策新闻奖有小报奖,那么朱迪丝·里根肯定能获奖。
她突然被新闻集团辞退是在2006年12月,就在默多克与道琼斯的首席执行官理查德·赞尼诺会面后不久。直接原因就是她在当时发表的言论,公司内部的人都希望和她的麻烦保持距离,希望能够尽管把她除名。当时也只有默多克能够保住她,过去他救过朱迪丝·里根很多次。
但是默多克这次犹豫了,他没有伸出援手。他的心理天秤偏向了《华尔街日报》,而非小报热衷的名人忏悔录(以图书和电视节目的方式讲述辛普森的忏悔)。
在新闻集团内部,人们也开始一边倒地排斥朱迪丝·里根,或者至少让她在默多克那里失宠,让默多克疏远她。如果是一个普通员工,这只涉及人事部门的事。但是,朱迪丝·里根不是新闻集团的一般员工,而是它的创始人默多克钟爱的心腹,是默多克心中最合格的记者代表,也是最坚决的小报支持者,是能够用笔杀人的老牌记者。
尽管默多克拥有全球最大的出版公司之一,但是图书从业者常常置他于难堪和不耐烦的境地。他们的一些共同点不仅和默多克不同,而且正是他所不喜欢的:势利、自由散漫、冷漠、自大。
但是朱迪丝·里根却不同,她是一个爱尔兰和意大利后裔的工薪族,就读于瓦萨学院,曾在《国家问询者报》工作多年。她未婚生子(这在当年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前夫因为贩毒被判入狱。在小报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她需要一份更稳定的工作,因此就在口袋图书公司从事兼职工作,这是西蒙与舒斯特国际出版公司的一家子公司。朱迪丝·里根很快就策划了一系列畅销书。在图书界,她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和愤世嫉俗是前所未有的。默多克在1993年第一次认识她时,就毫不犹豫地将她请进哈珀–柯林斯出版公司,这让当时哈珀–柯林斯出版公司的很多人都感到头疼。在默多克的支持下,在新公司里,她那泼辣的、怪诞的、富有抨击性的、不一定完全真实的独白式写作风格(绝对是独白,她不擅长描写日常的对话)不仅没有遭到嘲笑,反而变得更加突出了。
她经常描写的,也是默多克最爱听的,就是她蔑视权威而又热衷于权力。
导致她在2006年被辞退的直接原因就是当时她对新闻集团的一个律师发表的反犹太言论,虽然她其实反对种族主义、性别歧视(她既反对歧视女性也反对歧视男性)。默多克青睐她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她尖刻的语言、坏脾气和对任何人都不满的态度,也可能是因为她从某种程度上是他自己权力的象征。
的确,她就是新闻集团内部权力集中格局的最佳证明。如果你得到了默多克的认同,那么你就等于拥有了通行无阻的权力。如果没有默多克的支持,她肯定不会这么嚣张。
就在她被辞退的前一年,她还作出了一项前所未有的决定,将哈珀–柯林斯出版公司旗下里根媒体公司的里根书局从纽约迁到了洛杉矶,这个决定足以成为《纽约邮报》的头版新闻了。在《纽约邮报》看来,将老旧的书局迁到洛杉矶的举动无疑预示着媒体的大变革(而哈珀–柯林斯出版公司和新闻集团内部像以往一样再次为她高超的公关能力而震惊)。
《纽约邮报》忽视的一个问题是,里根已经在哈珀–柯林斯出版公司待不下去了,不仅不受欢迎反而遭到嘲笑,她不得不离开这里。
2004年,被布什提名为美国国土安全部部长的纽约前警察局局长伯纳德·克里克(前市长鲁迪·朱利安尼的商业合作伙伴)因为婚外情曝光而变得臭名昭著。据说他有两个情人,其中之一就是朱迪丝·里根(他欺骗了自己妻子,因为和朱迪丝·里根发生了婚外情;他也欺骗了朱迪丝·里根,因为他还有另一个情人)。朱迪丝·里根与他在曼哈顿的一处公寓幽会,并一起去健身房。这也是朱迪丝·里根的独特作风,既然男人都很粗鲁,那就与最粗鲁的那个约会。她也有让这位警察局局长感兴趣的经历(小报记者往往能做到这一点),那就是她经常谈到(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痛打自己前夫的往事。当朱迪丝·里根在办公室丢了手机,她就直接让伯纳德·克里克派警察到她怀疑的里根书局的雇员家中搜查。
伯纳德·克里克丑闻的败露让朱迪丝·里根成了小报追踪的焦点人物。她接下来的表现让人觉得她像个偏执狂,她先是用自己所掌握的内幕信息威胁伯纳德·克里克,接着又开始谴责包括新闻集团在内的很多人,声称他们威胁她,因为她认为自己的丑闻会影响鲁迪·朱利安尼问鼎总统宝座。在她被开除后,她以这种威胁为名对新闻集团提起了诉讼,并要求新闻集团赔偿她一亿美元,她表示新闻集团要求她对联邦检察官隐瞒信息,以保护鲁迪·朱利安尼。
朱迪丝·里根的名字成为新闻集团内部一个绝妙的讽刺。
但是她这种疯狂的举动,甚至是自我毁灭的举动,却没有让默多克失去对她的兴趣。
辛普森事件之后,新闻集团内部一种添油加醋的说法表明了默多克和朱迪丝·里根已经疏远了(现在流传的版本是在克里克丑闻曝光后,默多克就开始憎恶她)。新闻集团内部人士说默多克开始视她为 “应该避而远之的让你感到难堪的大妈”。
默多克没有尽力想要帮她或是保留她的公司,这是新闻集团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官方说法。事实上,后来默多克提到“他只是每隔几年才和朱迪丝·里根”说上一次话。
但实际上,是默多克亲自批准了报道辛普森的事情。
默多克是会这么做的,辛普森如果“承认”(或是看起来“承认”)历史上最轰动的两起谋杀案,那么这将成为小报历史上最劲爆的头条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