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德尔特·冯·赫兹布林克表示,尽管从赚钱的角度来考虑,出售道琼斯的理由似乎很充分,但是从新闻从业者的角度来考虑,这笔交易似乎并不妥当。他问自己能否不考虑赚钱的因素,对这笔交易投反对票。他得到的建议是,这样做并不稳妥,因为没有完全履行托管者的责任。德尔特·冯·赫兹布林克没有投赞成票,而是选择了从道琼斯董事会辞职。
因为已经得知了道琼斯董事会的答复,并且自信能够得到班氏家族的支持,因此7月20日的时候,默多克把截止日期设定在7月31日。
与此同时,康比德在玛莎·罗布斯位于缅因州海边的别墅吃饭。和康比德同行的还有他的太太凯伦·豪斯和孩子们,玛莎·罗布斯的姐妹伊丽莎白·斯蒂尔、简·斯蒂弗森以及他们的丈夫、孩子也在一起用餐。小比利·考克斯和他太太也在场。这是一次带有社交聚会性质的午餐,让人怀旧的午餐,他们聊起了《华尔街日报》过去的岁月。这次午餐像是在和过去告别,康比德说:“你们应该为自己给几代人作出的贡献而感到自豪。”康比德已经知道,伊丽莎白·斯蒂尔有可能会说服自己的姐妹给新闻集团投赞成票。“我们所有为道琼斯工作的人都很感激班氏家族,因此不论今后发生了什么,你们都没有必要感到难过。生活仍在继续……”这是康比德跟我提起的当天说的主要内容。
7月23日,班氏家族三个分支的成员都在波士顿布劳德街的希尔顿酒店会面,这也是他们以家族企业一份子的身份最后一次聚会。当日还有几十名记者到场,营造出一种戏剧化的效果。这种效果让班氏家族的大多数成员都感到尴尬,更让他们产生一种愤怒、伤心和走投无路的感觉。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集中露面。克里斯托弗·班克罗夫特也出席了,他戴的帽子上印着一行字“狠狠咬我吧”。
对于班氏家族内部各个成员的立场,默多克了如指掌。默多克对局面的掌控程度绝对不亚于班氏家族内部的任何成员。到了7月中旬,默多克的主要内线安迪·斯登金斯基和比利·考克斯三世连续不断地向默多克提供情报。安迪·斯登金斯基在统计赞成票的时候水平高超,恨不得每过一个小时就给默多克打个电话。当班氏家族正在波士顿开会的时候,安迪·斯登金斯基带着自己21岁的儿子在印度开会。当时正好是印度的深夜,安迪·斯登金斯基的儿子在房间熟睡,而他则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把手机设置成免提状态,一边听着班氏家族会议的进展,一边详尽地向默多克汇报。
班氏家族成员讨论的主要内容和之前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在过去的两个月之间,讨论的内容几乎陷于僵滞。一方面,新闻集团的财务状况让人堪忧,默多克开出的每股60美元的收购价让人怦然心动;而在另一方面,班氏家族中最德高望重的一些成员依旧慷慨激昂,他们觉得为什么非默多克不可呢?这个世界离开了默多克,难道就不转了吗?
但是,班氏家族成员的心态后来却发生了变化,他们不仅对这种无休无止的讨论感到厌倦,也相互厌恶。
这个会议开了整整8个小时。
作开场发言的还是美林证券公司,这个发言从多个角度回顾了整笔交易,班氏家族对这样的发言已经听过很多次了。这次的发言让班氏家族感到了已经无路可退。发言指出,哪怕按最乐观的估计,股价也很难维持每股60美元。美林证券公司在发言中比较了如果不选择新闻集团还有其他哪些备选项,但出于种种原因,其他原因都是不现实的选择,只剩下默多克这一座独木桥可以走了。
不过,有些班氏家族成员心中还隐隐约约抱有一丝希望,或者说是不切实际的奢望。在开会过程中,有人发言说:“也许我们还有其他现实的选择,我们可以告诉默多克‘我们不用非得在你这棵树上吊死,我们还有别的路可以选’,哪怕别家出价低一些也没关系。”
代表道琼斯董事会的里维斯·坎贝尔解释了董事会为什么会支持这项交易的原因。他说,在自己的从业经历中,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收购方会开出这么高的溢价。换而言之,想都不用想就应该答应这笔交易。
海明威–巴尔斯公司的律师埃莱凡特从委托人的角度发表了一番演讲,他在演讲中提到了托管者责任(言下之意是,如果这笔买卖不划算的话,那么他自己和他所在的律所将对此承担责任,默多克的报价真是很划算的一笔买卖),同时他还非常隐晦地谈及了基金会的性质。诚然,基金会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华尔街日报》的独立性,基金会有责任保持公司的持久繁荣。班氏家族如果继续和道琼斯保持之前的密切关系,那么就会影响公司的基业长青。
‘那你怎样才能确保默多克不干涉报社的日常编辑工作呢?’小比利·考克斯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把公司卖给这样一个老板,又为什么需要这样的保护协议呢?’
埃莱凡特的同事迈克尔·普佐向班氏家族重申了和默多克达成的保护采编独立性的协议内容。
“那你怎样才能确保默多克不干涉报社的日常编辑工作呢?”小比利·考克斯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把公司卖给这样一个老板,又为什么需要这样的保护协议呢?”简·考克斯·希尔·麦凯尔利也问道。
迈克尔·普佐表示,他自己和《华尔街日报》的很多同事都相信,这项协议是具有约束力的。克里斯托弗·班克罗夫特表达了反对把公司卖给默多克的观点,他表示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着急非得把公司出让给新闻集团,这笔买卖其实算不上特别好的一笔交易。克里斯托弗·班克罗夫特指出,如果考虑税后的净收益,其实这笔买卖并不划算。莱斯莉·希尔说自己本来准备了一个驳斥这笔交易的演讲稿,但最后决定不发表这番演讲了,而是当众宣读了《华尔街日报》的记者写给她的信,记者们在这些信件中表达了对默多克接手《华尔街日报》后可能会为所欲为的担忧。
莱斯莉·希尔的母亲、班氏家族最德高望重的元老级人物简·考克斯·希尔·麦凯尔利发表了当天最煽情的一番演说。她指责默多克为了商业利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获取的信息主要是通过阅读《华尔街日报》和《纽约时报》)。简·考克斯·希尔·麦凯尔利还搬出了《华尔街日报》的著名记者丹尼·波尔来说事,波尔于2002年在巴基斯坦被恐怖分子杀害。简·考克斯·希尔·麦凯尔利认为,在默多克的领导下不会再有丹尼·波尔那样英勇无畏的记者了,出售《华尔街日报》就是玷污丹尼·波尔的鲜血(简·考克斯·希尔·麦凯尔利的儿子们都因母亲搬出丹尼·波尔做挡箭牌而生气)。
埃莱凡特传达了董事会通过的决议,并把7月30日设定为班氏家族成员表态的最后期限。
这次会议直到晚上8点左右才开完。安迪·斯登金斯基在印度向默多克汇报说一切进展顺利。
7月27日,当班氏家族的成员都在考虑到底该怎样投票的时候,担任生物教师的克劳福德·希尔给所有家族成员群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他在电子邮件中写道:
1982年4月,在“21俱乐部”举行的道琼斯成立100周年聚会后,我冲进杰西·班克罗夫特·考克斯的轿车后座,把这位家族元老送到雷诺科斯希尔医院。就在那辆轿车上,我坐在比尔叔叔身旁,看着医生给杰西·班克罗夫特·考克斯进行心肺复苏急救,但她最后还是咽气了。
不过,作为班氏家族成员,你们中的很多人也许并不知道,就是这位家族元老杰西·班克罗夫特·考克斯,让自己丈夫威廉·科伯恩·考克斯在40岁的时候就早早地从道琼斯辞职了。才华横溢的威廉·科伯恩·考克斯是米尔顿学院和哈佛大学的高材生,他提前退休之后就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老杰西·班克罗夫特·考克斯在马萨诸塞州的社交圈。我给大女儿哈德莉起名的时候也加入了科伯恩,为的是让她更好地记住聪明而又慈爱的叔公……
克劳福德·希尔这封长达4 000字的邮件回顾了班氏家族遭遇的创伤、弯路、背叛,同时也充分证明了这个故步自封的家族需要远离想收购他们的魔鬼。
7月29日,埃莱凡特告诉道琼斯董事会,班氏家族中拥有28%股份的家族成员投票同意收购交易。这些投票份额再加上36%的普通股股东手里的股份(普通股基本上都控制在投机者手中,他们基本上都会同意这笔交易),这就表明交易应该能得到足够多的投票支持。默多克希望自己能够百分百确保拿下这笔交易。
新闻集团担心的是,尽管代理律师认为普通股股东全部都会赞成这笔交易,但是真正参加投票的普通股股东估计只有80%。不过,加上班氏家族28%的赞成票,那么刚好能够得到半数的赞成票。虽然这种结果能让新闻集团拿下道琼斯,但是从公司的公关形象角度来看,并不能算是大功告成。默多克暗示说,如果得不到50%的班氏家族成员的支持,他就不会继续这笔交易。
从7月29日晚上开始到7月30日,默多克周围的核心圈子成员开始不停地打电话斡旋沟通,想要让投票结果对新闻集团更有利。他们攻坚的重点是克里斯托弗·班克罗夫特,他手里控制着道琼斯大约15%的股份,而且他对这笔交易投了反对票(最开始投票赞成,后来又改投反对票了)。他这样做或许是出于道义因素,或者是出于经济因素,抑或两者兼而有之。然而,他的哥哥休·班克罗夫特三世、妹妹凯瑟琳·班克罗夫特·卡瓦达斯以及侄女莉兹·戈思(股份控制在他手中)都投了赞成票。因为克里斯托弗·班克罗夫特的反对,基金会的投票就陷入了僵局。经过苦口婆心的耐心劝解,又许诺给克里斯托弗·班克罗夫特更高的经济回报,他才表态自己可以投弃权票,这也就意味着基金会可以对这笔交易投赞成票了。但事后发现,根据马萨诸塞州的法律,一个基金会的托管人不能对这样的重大事件投弃权票。律师们只好火速地去修改基金会的法律框架,从而使得基金会可以投赞成票,当然这也会使得交易的结束时间往后拖延,这自然是默多克不愿意看到的。
与此同时,另一个谈判战场也在新闻集团和丹佛基金会之间展开,该基金会掌握着9%的股份,其托管人林恩·亨德里克斯一个月以来一直要求得到控股权溢价。经过一个晚上多次电话会议的沟通协商,新闻集团也调整了自己的立场,通过代替班氏家族向所有律师和银行家支付费用的形式来给予控股权溢价。丹佛基金会终于投票赞成,这就意味着现在默多克已经拿到了班氏家族37%的赞成票,尽管这和默多克期望的50%还有些距离,但是拿下道琼斯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事了。
安迪·斯登金斯基本来就有每天和默多克通电话的习惯,8月1日下午,尽管收购交易已经完成,斯登金斯基还是又打来了电话。默多克的秘书把电话转到了老板那,当时默多克已经筋疲力尽了,正在家休息。默多克告诉斯登金斯基,他也应该上床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