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昌半强迫地把朱成怡拖了出去,嘴里不住地吹口哨,吹的尽是流行歌曲。要是发现对面有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人走过来,他就说:“怎么样?她还可以吧?”
说罢,往往一溜歪斜地向对方冲过去,好象马上要撞到人家身上,把人家吓一跳,然后他快活得嘻嘻直笑,看上去简直象个浪荡汉。这使朱成怡感到难堪。他把朱成怡带到西洋点心店里去,买冰淇淋和面包给朱成怡吃。
“你没来以前我和土鱼头一搭一档,情况好极了,最近简直不成话。你小子也应该有点心计,男子汉大丈夫干吗这样蠢呀!”
“我想人不能干坏事,应当活得正派!
“小子,你怎么尽说传教士和校长一类人说的话,一股霉味!坏事,什么叫坏事?掏别人口袋,抢劫银行,那是坏事,可我说的这个不同。人家把小偷的东西三文不值二文买下来,磨一磨,擦一擦就拿出去卖,骗人,我偷他几个零件坏在哪里?人要耍得开又要耍得开就得有本领,这是个问题。你真是个乡巴佬!这样下去在广州东莞没门儿!
朱成怡认为斗昌的思考方法从根本上来说是镨的。但又对自己的口才缺乏信心,觉得不能从理论上来加以驳斥。另一方面,他也并非不觉得斗昌的话在观察现实方面,比自己胜过一筹。所以他闷声不响。出得西洋点心店的门来,斗昌说:“怎么样?现在去看电影吧?”
他扭头看了朱成怡一眼:“啊,有一处 地方比这儿还好,今天我存心要让你处处风头,意思是要你以后跟我要好一点! 你就像我兄弟,我会把苦给你吃吗?”
斗昌神气活现地走在前头。“你这样瞎花钱行吗?薪水又不多。”
“钱要花才有。老花才能老有。你别担心,跟我来。”
斗昌一直吹着哨,在行人扰攘的街上兴致勃勃地走着。他离开了大路,转向了黑漆漆的后街。朱成怡跟在他后面,英明所以。突然有一个站立在路边上的姑娘悄悄地跟了过来,不问三七二十一挽住了朱成怡。朱成怡心里害怕,想把她甩掉。那姑娘看上去有二十来岁。
她使出一股蛮劲,揪住朱成怡的胳膀。朱成怡心想这个女人也许是自己认得的女人,借着远处射来的灯光仔细地看了看完全是个 陌生人。朱成怡弄不懂这是为什么,求援似地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斗昌。只见他已经被另一个女的抓住胳膊连拖带啦地走到黑漆漆的小胡同里去了。朱成怡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接着又有一个女的跑出来把他推到胡同里。
就算文人力气小,但是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姑媳,一个在前面拖,一个在后面推,朱成怡也没法挣脱。
尽管他嘴里嘀咕还是束手无策,被拖进胡同里去了。在一栋房子边有一架扶梯通向二楼。斗昌赫然站在楼梯口,取笑他说:小子,你白痴吗?块头那么大,哪有讨厌女人的?
斗昌也加入她们一伙,三个人把他朝上推,朱成怡不由得已气呼呼地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间又脏又小的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只搁了几样化妆品盒子的简陋的梳妆台,地板上铺着一张肮脏不堪的毯子。
他们几个,不论男女,经过了这一阵拼搏之后,全都气喘吁吁,直淌汗。
“斗昌,是你搞的鬼!肮脏东西!”朱成怡直挺挺地站着,怒冲冲地盯着翘鼻子。
“小子,男人应当到这种地方来开开眼。你得尝一下女人的滋味究竟怎么样?我看你马上就会快活得发疯,还怕难为情?”
“讨厌!兔崽子,你要晓得我再也不会跟你这种流氓来往了!哼,我走了!”
朱成怡转身要朝房外走,两个女的张开胳膊把门挡住,笑嘻嘻地说:
“这儿既然进来了就不能随便出去。你裤裆里挂有个铃铛,干吗还这么害羞。
“这小子,看来真是个土包子。你让他快活快活,懂吗?”
朱成怡身边的女人把门搭上,装做责怪朱成怡的样子,白了他一眼,边说边放肆地把连衫裙脱下来挂到墙上。
胖乎乎的脸并不令人讨厌。诚七顿时好像身临幻境,有点发飘,精神麻木, 一时感到不自持。但是他心里还保持着警惕!决不能去干这种堕落的事情。他瞪着那女的说:“让开,你还不赶决让开。
“哎呀,多怕人呀!我的新郎倌干这种事情,真是头一次?真是如此,我倒要特别奉承你一下。快把衣服脱掉坐着。你肯定是个男人没错吧!”
说着,那女的一下子就瞟到朱成怡身上。
“狗东西,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朱成怡大喝一声,使劲把女人一推。然后拉开门栓就想朝走廊上跑。女人跌倒在地,用两只手拉住朱成怡的腿,拚命往里拽。朱成怡的额头碰到门柱子上。
“你这个不通人性的小子,简直象个叫花子,把人看成狗!你以为就你是人!还打我!”
女人突然变得恶狠狠的,象只雌老虎,破口大骂。用脚对朱成怡乱踢一气。朱成怡也忍不住了,霍地站起来打了她一个巴掌。女人惨叫一声,直扑过来。里屋也跑出好几个人,跟朱成怡拳打脚踢,乱成一团。最后,朱成怡终于被打得半死不活,几乎昏厥。
朱成怡在私娼窝里磕破了额头,被打得鼻青眼肿,脸和脖子无一处不被抓伤,几乎被挖掉了一块肉。自此他和翘鼻子的关系就完全搞僵了。
翘鼻子认为朱成怡比自己小,是介后辈,想拉拢拉拢他,跟他结成一伙弄点外快,谁知朱成怡不仅不识相,还在私娼家使他大失面子,所以他对朱成怡怀恨在心。朱成怡呢也看不惯翘鼻子,认为翘鼻子不过比自己大一岁,早来几个月,就神气活现,不但不教自己干活,而且尽想利用自己干坏事,一肚子坏水,十足是个坏蛋。所以朱成怡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对他很轻视,自然就对他敬而远之。
这么一来,他们在于活的时候,就常常发生口角,甚至挥拳对打。其原因大多在于翘鼻子瞎指挥或者硬找岔子。每逢这种时候,遭到场长痛斥的却肯定是朱成怡。他们完全不辨是非,认为朱成怡是后辈,不无条件地服从先辈的命令就是放肆。
如果朱成怡气不过,提出抗议说:干吗只对我吵吵,这小子不好嘛!”这时,不论是社长还是工场长往往会打他一个耳光或者揿住他的脑袋说:“啊,瞧你这小子,对谁瞪眼睛呀!象你这种人只有到军队里去榨骨头,整得半死不活地出来,头脑才会清醒。”
有一天,社长把朱成怡喊来,让他跑一趟耀。那是下午,一阵大雨刚过,还星星点点地在落毛毛雨。社长拿出一个装螺丝帽的油污的小麻袋,叫朱成怡送到清溪川三街某店铺去,拿一张收据回来。
“这里面整整有一百只螺帽,他们数的时候你得留心看着。”
社长关照好以后,给了他两张普通汽车票,说:“别偷懒, 快去快来。你会乘车吗?”
朱成怡答应说“会”,然后走到自来水龙头旁边,拧开龙头。
社长一见,嚷道:“喂,单粒麻皮,叫你快去快来,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想洗洗脸,换一件衣服。”
“小子,你是去相亲?别磨蹭,还不快走!”社长瞪圆眼睛,大喝一声。
这样怎么乘车呀,不惹别人厌吗?朱成怡不高兴地顶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