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甲板才知道,吴杰做的大事是什么。
这丫做的大事居然是领着商狐狸的几大美婢在布置甲板,商狐狸走到哪跟到那的青瓷杯放在黄花梨的小几上,小几旁边是一张超长的朱红锦绣弥勒塌,塌上的锦垫做工考究,是臻物阁是工艺。软塌后面立着玉屏,屏上细细描着各式的美人,或妖娆的坐着,或献媚的躺着。
一名女子见着商戊邢上前行了礼后道:“公子,都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好了。”
南岸仔细打量那女子的眉眼才发觉这女子是那日商狐狸第一次到绣楼时被吴杰呵斥的商萝,看她穿着虽算不上高贵但也透露出一种大家之气,且妆容精致,看来她便是几大美婢之首了。
商戊邢点点头,摇头晃脑的走到塌前,伸手摸了摸软度之后便歪了上去:“你们下去吧,留小南子在这里伺候。”
“是,主子!”吴杰从来不拖泥带水,应着话行礼便退。
南岸总是搞不清楚吴杰到底是掌柜还是他商戊邢的管家婆。
倒是商萝扭扭捏捏不愿下去:“主子,我还是留下来吧。你看她笨手笨脚哪里能将主子伺候好?”
南岸顺坡下驴:“是啊,大公子,害死商萝姐姐留下来吧。”
商戊邢歪在塌上不说话,只拿眼扫了一下商萝,商萝便跺跺脚带着几大美婢下去了,临走看南岸的那一眼让她觉得几千把冷刀子“嗖嗖嗖”的从她身体里穿过。
“还立在哪里干嘛?主子我口渴了。”商戊邢眯着眼,一手打着扇。
“哎哎哎,奴才马上煮。”南岸回过神来答道。
喝,喝你妹啊!河里那么多水,你跳下去喝啊。
南岸绕到小几后面,商戊邢的君山银针放在一个精致的小碗里。
君山银针香气清鲜,色泽浅黄,味甜爽。这是南岸前世在《茶经》上看到的,前两项她都能感受到,味甜爽,她怕是一辈子都不能体会得到。
南岸煮茶就是拿沸水一煮就算完事。
商戊邢一闻味道便皱了眉:“你知道吗?煮茶要直接将茶放在釜中烹煮,然后开始煮水。以精选佳水置釜中,以炭火烧开。但不能全沸,只要鱼目似的水泡微露之时,便加入茶末。茶与水交融,二沸时出现沫饽,沫为细小茶花,饽为大花,皆为茶之精华。此时将沫饽杓出,置熟盂之中,以备用。继续烧煮,茶与水进一步融合,波滚浪涌,称为三沸。此时将二沸时盛出之沫饽浇入釜中,称为救沸、育华。待精华均匀,茶汤便好了。过程十分考究。烹茶的水与茶,视人数多寡而以则严格量入。如果人多,那么茶汤煮好,均匀的斟入各人碗中,包含雨露均施,同分甘苦之意。”
商戊邢说着自己动起了手煮茶。
“上品茶叶味醇韵雅,然必生于艰难之境。一个人品茗久了,自然能品出茶中丰富的况味,从茶叶质地到沏茶温度、水质,到浸泡时间,都攸关泡出的茶香味。一般而言,若以温水来沏茶,茶叶只是僵硬地浮在水上,闻不到它散逸的清香。而用沸水冲沏的茶,在一次又一次的冲沏下,茶叶不停翻滚沉浮,不断舒展,终于如云霞般绽放,溢出那或如春雨般清润,或如夏日般的奔放,或如秋风般醇厚,或如冬雪般沁人的阵阵幽香。四时之茶韵,永远令人回味无穷!”
南岸听得兴趣缺缺,她又不能喝茶,学那么多干嘛?
“你再看看你这茶色泽不明亮,香味不浓厚,都没有让人想喝的欲望。煮茶是一件高雅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做的那么……”商戊邢还在絮絮叨叨。
“你爱喝喝不爱喝就倒。屁大点事儿!小爷我不伺候了!”南岸不淡定了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商戊邢呆呆的坐在软塌上,手里还拿着新煮好的茶,茶香肆意,让人心旷神怡。
“唉,你是没有这个福分的。”话语随着茶香飘过好远。
南岸回到房里,对自己的行为有一丝懊恼,商戊邢那老狐狸她这样对他会不会遭报复?
算了,为了保平安,最后一天还是安安静静待在房里吧。
离开三天后,船行至岷江城的势力边缘,再过一个峡谷,便算踏入了岷江城的管辖区。
不过,这个峡谷也是全程最危险的一段。岷江水患,峡谷一带水流湍急,河面上到处是大小不一的漩涡,河下有暗礁,一不留神就会撞上,还有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树枝,大石头等等。任何一样东西只要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白石讲给南岸听得,过峡谷那一阵她正躲在自己房间里。
话说,怪不得她当时觉得船晃来晃去,上下起伏。
她能想像到,陆袈锦就算在那种情况下也是面色不改。他能沉着的站在舰台吩咐众人如何度过难关,他也会双眉紧锁思考方法。
是的,陆袈锦永远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
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感到意外。
南岸再见到陆袈锦时是船已经靠岸,她站在船头看岷江城内到处都是灾民,他们向富人乞讨着,那些被抱在怀里嗷嗷待哺的婴儿,那些跟在爹娘后面一张脸因为饥饿而惨白的小孩……
“是不是觉得他们很可怜?”陆袈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南岸转过头,陆袈锦立在她身旁俯瞰着,眼神还是那么的冷漠。
南岸没有答话。
没错,她可怜他们,怜悯他们。
陆袈锦侧过脸,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南岸一字一句的道:“所以你注定要成为我的谋士。”
“不,现在的我不一样了!我是怜悯他们,可是我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她大声的反驳着,声嘶力竭。
陆袈锦,你凭什么对我这么了解?
她看见陆袈锦好笑的看着她,那眼神带着嘲笑与漠然,仿佛在说,“南岸,你别自欺欺人了!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不是胸怀天下吗?”
南岸想大喊,可是这样被陆袈锦看着,她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穿着朝服的男人自街的另一头驾马而来,踢踏的马蹄声混着他的高声呼喝:“让开!让开!让开!”
他的后面还跟着一大群骑着马的人,一时间街道只听的马蹄与大声的呼喝。
这群人骑马奔至码头,吁马停在船下,这时南岸才看清那名领头的男人年近五旬,头发花白。
他抖抖朝服对着船跪下拱手施礼:“臣李缄,恭迎太子殿下。”
原来是丞相李缄。
李缄跪下后面的人也跟着跪下施礼恭迎太子。
听见是太子,原本安静的百姓突然吵嚷起来。
“丞相快快请起。本宫以为本宫行的够快了,没想到丞相已经在此地恭迎本宫了。”陆袈锦双手虚抬作势要扶起地下跪着之人,他后面跟着那条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影。
“谢殿下。”李缄顺势而起,“殿下有所不知,老臣走的是陆路,快马加鞭自然就比殿下快了。”
陆袈锦抬抬眉示意南岸跟上,南岸再这么多人面前也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丞相真是心系灾区百姓。”陆袈锦缓缓地走着步伐不大,让南岸能够很轻松的跟着。
陆袈锦行至街道突然说到:“让他们起来吧。”
话音才落,那条黑影消失,再出现时不过一个喘息。
接着便听到呼啦啦的跑步声,是那群故意被陆袈锦遗忘的官员。
他,是在惩罚他们呵斥百姓吧。南岸想着。
“殿下先到行馆休息吧。臣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呢!”一个穿青领朝服的中年男人上前对陆袈锦说到。
看他朝服的花纹,应该是岷江城太守刘江。
陆袈锦抬头看看他复而又低下头去看着路面,半天才道:“刘江,你觉得本宫看到此情此景还能做的下去?还能去行馆休息?”
话说到最后,陆袈锦抬起头来面容冷峻,目光凌烈。
“臣该死,臣该死!臣思虑不周,求殿下恕罪!”刘江一下跪在地上,膝盖敲击在路面上的声音,让行在最末的南岸都听着胆寒。
这膝盖莫不是碎了吧。
刘江,她是知道的。
此人科考十年,年近中旬才得到一个小官,政绩也还说的过去。后来他估计是不再满足自己的小小官位,捐了大把的银子弄到了一个太守。
可是他做做小官还行,做大官却净是些花花肠子,手中的职权一大,胃口也就大了。做太守不过三年时间,不知道贪了多少民脂民膏。
“你是该死。”陆袈锦说着换了行走的方向。掉回头一路行在河堤上。
南岸走在最后,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再回过头看看依旧跪在那里的刘江,一阵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