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院判府上离着侯府也就五里地远近,不到半个时辰,秦院判就坐了马车赶来了。苏亭亲自站在二门迎接。苏亭陪着秦院判进了上房,房里女眷皆已避到侧室。琥珀泡了茶上来,苏亭还待说两句客气话,秦院判在炕边坐了直接道:“谁来说说病人发病时的状况?”琥珀便上前详细说了情况。秦院判沉吟了一会儿便开始拿脉,半饷才起身,也不说话,只在屋内踱步。在屋里转了三四个圈,又问了万氏平时的身体情况,琥珀都一一答了。秦院判斟酌了半饷方对这苏亭道:“依在下看来,尊夫人不像是病,寻常得疯病的人多半是受了刺激引发的,尊夫人未受任何刺激却突然发病,极像是中了一种毒。”
秦院判说到此处,一旁侧室里耳朵贴在墙上偷听的周姨娘,吓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到了地上,幸亏一旁有张高几周姨娘正好扶住了,才避免了摔个跟头。苏香看着她姨娘这幅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道:“姨娘还是坐着喝茶吧,太太吉人自有天相,姨娘也不必过于忧心。”
周姨娘拿帕子捂了嘴,尴尬地笑了笑,碍着还有苏晴在场,便也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苏亭听了秦院判的话脸色已十分难看,虽然不信仍是问道:“哦,什么毒?可有法解?”秦院判末摸了摸颌下长须道:“老夫也遇到过几例这种症状,发现与中了一种西域奇毒的症状很是相似,中毒者会出现幻觉,会以为心底的愿望已经成真,常常会陷入一种癫狂状态。不知尊夫人可是如此?”苏亭默然半晌方道:“是的,正是这样的症状。”秦院判摇摇头:“那就有八九分可能是中了这种毒了,此毒造成的伤害不可逆转,以后也只能尽量安抚,悉心照料尊夫人,几年之后或有好转,老夫就曾见过一个十年前中此毒的,如今也已经接近正常人了。好好将养吧!”
秦院判开了副凝神静气的方子,便告辞而去,苏亭亲自送到大门口。回转之后也不往万氏房里去,一个人进了书房,刘继忙跟进来点灯,苏亭挥了挥手,刘继便默默退下,轻轻带上了书房门,静静地守在门外。
苏亭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时隔二十年,他再一次产生了深深地挫败感。“心底的愿望”!原来万氏心底的愿望竟是要置他的儿女于死地!而这个家里竟然还有人对万氏下毒,他一心想要的,从年幼之时就无比盼望的温暖的家,竟然是如此的污秽不堪。万氏那疯狂的喊叫和不堪的情态他已经不敢去回想了,他自问并没有像别的男人一般三妻四妾,除了当年不得已纳了周姨娘,这些年一直洁身自好。谁知道万氏竟然连他的儿女都容不下!这些年还不知道暗地里让易儿和晴儿受了多少委屈!
苏亭突然想到苏晴五岁那年被人拐走的事,是自己太傻,明明内院掌握在万氏手中,车辆人员还不都是万氏一手安排,必和万氏脱不了关系,自己只却打发了几个下人了事,难怪晴儿这般努力练武,想来也只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吧。还有万氏的侄儿算计苏晴的事,以及万氏叫人偷晴儿**的事,莫非这毒?苏亭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为自己居然会想到这个方向而羞愧,天真单纯的晴儿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心思。苏亭深吸了一口气,查还是不查?还是算了,苏亭艰难地想,就这样吧,万氏有今日也是罪有应得,就这样吧,不用查了,没了万氏这个祸害,兴许一切都好了。
侯府对外只说夫人病重,不能理事。对内苏亭亲自召集了满府的下人,言明太太的病任何人不得胡言乱语,若有违背,苏亭微微示意,便有一个玄衣提起地上一块青石,一掌击得粉碎。好在人人都是要命的,也没人出去乱说。苏亭又在内院大张旗鼓地查了几天,自然寻不到什么线索,便偃旗息鼓,不再追查了。
心惊胆战了好几天的周姨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侯爷雷声大雨点小地查了几天,这就不打算查了?!谋害主母,这可是死罪,侯爷竟然就这样轻轻地放过了!周姨娘喜悦地想道,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侯爷早就看万氏不顺眼了,看来只要没了万氏,自己很快就可以扶正了!真该早些下手的,可惜没早点碰到刘道婆,不愧是一百两银子一包的药,效果就是好,万氏那汤还没喝完呢,就疯的这样了,要一起喝了下去,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儿呢。周姨娘想到那刘道婆本是万氏找来不知要害谁的,哪知到头来却害了她自己。“咯咯咯咯”周姨娘一边想着,一边自个儿在椅子上乐,拿帕子捂了嘴笑得前俯后仰,一旁的兰儿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从椅子上栽下来。
秋荣院的赵老太太脸都快要拉到地下去了,赵老太太奔波千里来投她女儿,本想让孙子借侯府的势找个书院读书,将来为官做宰。结果孙子被一板砖敲回了梅州。又想让孙女借着侯府攀一门好亲事,哪知万腊梅才及笄,万氏就不能理事了。而自己本打算赖在侯府养老的,这样下去,只怕也不成了。万氏一旦不能好了谁还把她这老婆子放在眼里?
如今女儿叫人下了毒,疯了,侯爷装模作样查了几天便不查了,这必是那小贱人下的毒,侯爷护着她,这才不查了。赵老太太万没想到,就是她出的请道婆的主意,才导致了她女儿如今的结果。自此赵老太太便日夜思虑着如何拿孙女谋取最大的利益,和如何整死苏晴那个小贱人。
苏晴见了万氏这样的结果觉得挺好,苏昔苏星的母亲依然活着,只是再也不能害人了,岂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又嘱咐李嬷嬷偷偷找人把周姨娘一百两银子一包的药粉子换了,免得放在周姨娘手里饭都不敢好好吃了。
隔天晚上,李嬷嬷摒弃了下人,叫玉莲守着门,从袖子里掏出了三个小纸包。苏晴一时还不知怎么处置这害人的东西才好,想了想叫李嬷嬷打了一盆水来,把那三包药粉化在了水里,再叫李嬷嬷泼在了后墙跟下,自此那块地方再也没生过蚯蚓和虫子,就连鸟儿也不落那地。
万氏自打那天以后,倒也不再闹得厉害了,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坐着,只是双眼发直,旁人一看就知道,这人脑子是有问题的,偶尔也闹一闹,这时只要照秦院判开的方子吃上一剂药,也就安安静静地睡觉了,再不扰人的。上房的丫头们随着万氏的没落也没了权柄,往日里各个院子的打赏,和小丫头老妈妈们的孝敬银子也得不到了。丫头们一面盼着万氏能早日恢复,一面又觉得万氏永远都恢复不了。对着万氏再也没了往日的恭敬,不耐烦的时候,下手掐两把也是有的。
琥珀有时候看着万氏身上的伤,也只能暗自垂泪,三姑娘成日里病怏怏的,告诉了她恐气着了病情加重。二少爷半月才回来一次,告诉了他,他自然不会罢休,只是他才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失了亲娘的护持,只怕也震慑不了这些人。至于侯爷,自打太太病后,再也没踏进过这个院子了。赵老太太自己都算是寄人篱下,如今在府里说话恐怕还不如她这个大丫鬟管用。琥珀把府里主子都翻来覆去想了一遍,实在无人可求。苏香和苏晴她是不敢想了,这二位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也只好尽量呆在上房,不叫万氏被这些丫头婆子们欺负了去。
侯府主母病重,其余人等日子还是要过的,苏亭想着横竖不久苏易就要娶亲,便把内宅事务一起托给了管家刘大。刘大本就管着外院事务,以及侯府各处产业,这下又多了内院事务,直把刘大忙得天天深夜才回家。李嬷嬷见男人忙得这样,征得了苏晴的同意,便接管了内院部分差事,横竖苏晴白日都在宫里,也不用她服侍。还带了玉莲碧莲莺儿翠儿几个一起在旁边看着,想着这几个将来必是要跟着姑娘陪嫁的,这些内宅事物早些熟悉了更好。天天处理完了事情还要给几个丫头布置作业,比如,这事为什么要这么处置,这么处置会有什么好处,如果是你,会怎么处置,又有怎样的好处?几个丫头都是忠心的,知道只有学得越多才越能帮到主子,因此都学得格外认真。有时晚上苏晴回来了,几个丫头伺候好了苏晴,就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讨论李嬷嬷布置的家庭作业。
苏晴也很乐意见到这种浓厚的学习氛围,只有丫头们能干了,主子才能轻松嘛。苏晴为此特意设立了奖学金,说好一个月后进行考试,主考官是李嬷嬷,谁能取得最好成绩便可领取奖学金十两银子。这下丫头们的干劲更足了,苏晴暗笑,加油吧,丫头们,你们好好学,将来你们主子我就可以好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