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浅最近很忙,靖王府不但靖王病重,就连王妃也病倒了,顾浅忙着给王妃侍疾,至于靖王嘛,关心他的人多着,顾浅也只偶尔去看一看就好。
靖王妃其实是心病。任谁看到自己的亲叔叔被砍头也会不好的,何况此次叛乱让南诏元气大伤,南诏如今岌岌可危。靖王妃心忧故国加上车马劳顿,因此回府便病倒了。皇上此次肯让靖王就藩,说不得也有靖王妃的功劳。
这一对夫妇为国效力至此,一个重伤,一个看着自己的夫君屠杀自己的国人,吞并故国的领土。而皇上只想着靖王有用时便派他上战场,打完了仗便又高高挂起。皇上觉得自己要是有这样的哥哥都要心寒了,难怪靖王心灰意冷,连伤也不肯好好养了。皇上纠结了几天,终是想着只剩这一个兄弟了,何况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实在没有弟弟杀了猪,做哥哥的吃肉,做弟弟的连汤也没得喝的道理。况且天下人看了也要道对兄弟尚且如此苛刻,对臣下岂不更是无情,恐要寒了臣子之心,如今朝中已有此论调了,再不安抚靖王,恐怕朝中大臣反要心向靖王了。
皇上如此才终于决心让靖王就藩,至于静王世子嘛给他个闲职,将他拘在京中好了,靖王不是最疼这个儿子吗,越是疼爱才越不敢乱动。
怨不得皇上既要用靖王又如此防着靖王,只怪靖王在军事上的天份太过出色,就怕放他回了封地,皇上屁股底下的位置便要不稳。
靖王的苦肉计终于奏了效,也并不急着回封地。此时圣旨已下,再无可更改的了,还得慢慢养好了病,再徐徐上路。
圣旨一下,靖王妃的病又重了一层,眼看满府的人就要离京,唯有她的儿子留在京中为质,不知何时才能见上一面了,叫她怎能不怨啊!
顾浅只得日日陪在靖王妃床前,使出浑身的本领,期望逗得王妃开心,靖王妃病了足足半个月,才在顾浅今后有了孙子,就送去给您玩的许诺中慢慢好了起来。靖王伤势也见好,只是仍旧面色苍白,几个御医看了都说这是伤了根本,恐怕于寿命上有碍。惹得太后又哭了一场。
顾浅既然很忙,宋明道也知趣地不去打扰,除了隔几天往那小院去一趟看看他表妹,就是窝在院子里练功。
林丽芳用了一宿的功夫就绣好了帕子。终究觉得在人家的帕子上绣点花实在算不上什么正经的礼物,待她表哥来了,问宋明道拿了些银子,托小丫头买了些丝线料子回来,一心一意绣荷包,打络子。
这处小院本是秦朗生辰的时候,辅国公送的生辰礼,因秦朗还小,便交由秦朗大嫂打理,无非是发放下人的月钱,偶尔过来看看门帘椅搭一应器具等有什么要置换的,秦大奶奶一年也不见得往这里来一回。
这天秦大奶奶往一处吃酒了回转,突然心血来潮,想着许久没往那院子里去了,也该看看下人们照管得怎样了,有没有时时打扫。便叫车夫绕了一小段路,往这小院里来。
秦大奶奶到了小院,下人们诚惶诚恐地迎接了,秦大奶奶便要四下里走走看看,一个机灵些的婆子恐秦大奶奶当面撞着了林姑娘彼此尴尬,忙低了头给秦大奶奶见了礼才道:“大奶奶,少爷前几天带了个姑娘来安顿在这院里了。”秦大奶奶刚刚迈出去的脚步生生地顿住了,望着那婆子秀眉微蹙道:“姑娘?什么姑娘?哪来的?”
秦朗只交代了下人好生伺候林姑娘,至于林姑娘是个什么身份,从哪里来的,一个主子也犯不着对下人说这么多,因此这满院的人都不知道这林姑娘是什么个来历。那婆子便结结巴巴道:“这姑娘姓林,听口音像是南方人,其余的老奴就不知道了。”
秦大奶奶见那婆子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来,心里不喜,便叫她退下了。又暗恼小叔秦朗,这也太不像话了,还没成亲就养起了外室,这要传了出去,哪家还肯把女儿嫁进来?待要进去见见那姑娘是何方神圣,又觉得不妥,自己是大家奶奶,没得上赶着去见小叔子的外室的,这事还是得报给婆婆,自己一个做大嫂的没有管到小叔房里去的理。
秦大奶奶看了一眼紧紧关着的二门,沉声对着几个下人道:“今儿我来的事不许告诉少爷,更不许告诉什么林姑娘,走漏了风声仔细你们的皮!”下人们皆唯唯地应了。秦大奶奶这才一甩帕子转身走了。院子里几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都散了。
秦大奶奶回了辅国公府,急匆匆直奔上院,辅国公夫人李氏午睡方起,正在由丫头服侍着梳头,小丫头进来通报大奶奶来了,李氏对镜抚着眼角的细纹,漫不经心地道:“叫她进来吧,今儿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秦大奶奶进了上房见婆婆正在梳头,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婆婆梳头的时候打扰的,因此便静静地立在一旁,并不出声。李氏梳好了头,在首饰匣子里翻检了半天,选出一套金镶蓝宝的头面,看着丫头插戴好了,又自另一个匣子里拣了一个羊脂玉的镯子,并一个金镶蓝宝的镯子带了。起身对着屋里的大穿衣镜打量了半晌,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慢慢走到炕边坐了,眼风才扫向一边的秦大奶奶:“什么事?急吼吼地跑来。”
秦大奶奶从进了屋就一直站在一边,李氏发了话,方才上前给李氏见了礼,才道:“媳妇今日去了杏花巷的宅子,才知道那宅子里住了一个姑娘。”李氏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重重地把茶杯磕在了炕几上,道:“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秦大奶奶到:“媳妇问了下人只说这林姑娘说话带着南边口音,至于是何来历下人们也不清楚。”李氏冷哼一声:“南边口音?朗儿是要尚公主的,倘或有一丝风声传到宫里,岂不是要泡汤?你带几个人去,给我捆了那狐媚子来,叫人切不可声张!”
秦大奶奶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了,应该先叫相公悄悄与小叔说了,小叔自会处理的。此时自己带了人去,将来小叔知道了难保不恨着自己。婆婆的吩咐又不敢不听,回了自己院子,点了几粗壮的婆子。左思右想还是悄悄告诉小叔一声的好,叫过自己的陪嫁丫头,悄悄吩咐了几句,又叫人去准备马车,自己回房略略抿了抿头发,才带着几个婆子往后门口去。
秦朗得了小厮的消息简直心急如焚,小厮原话是:“大奶奶说,你在杏花巷的外室叫夫人知道了,大奶奶此时已往杏花巷拿人去了,叫少爷赶紧想办法。”
秦朗听完小厮的话,便叫平时跟着的下人赶紧去马房牵了马来,也顾不得和上司请假了,骑了马便直奔杏花巷,只愿大嫂的动作没那么快,林姑娘还不曾受到惊吓。
道了杏花巷的小院,大门紧闭,秦朗拿拳头狠狠锤了几下,门才开了,秦朗一把捉住开门的李老头,问道:“林姑娘呢?”李老头抖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大奶奶带了人来,堵了嘴,捆到府里去了。”秦朗一把推开李老头,转身出门上马,不到一刻钟便回了辅国公府。下了马,将手里的马鞭一甩,便往上房急走。
上房的门此时紧紧地闭着,守在门口的两个小丫头见秦朗大踏步走了过来,身子不约而同地往后缩了缩,秦朗站在门口,看也不看那两个丫头一眼,冷声道:“开门!”一个丫头战战兢兢上前推开了门,秦朗一踏进门,就看见了不敢置信的一幕。
林姑娘被捆了双手双脚,嘴里塞着一团破布,蜷缩在地下,面色苍白,双眼紧闭。
秦朗不忍再看,目光如电,射向上首坐着的辅国公夫人李氏,冷冷地道:“原来在母亲眼里,儿子就是这种人,背着父母在外面偷偷养外室的人!”
李氏一见秦朗进来,就有些不自在,心知定是哪个不省事的走漏了消息,此时秦朗一句话,却又叫她微微发愣,这话里的意思,好像不对啊。李氏还不及细想,就听秦朗冷冷地道:“这位林姑娘,是靖王世子师兄的的表妹,为了她父亲的官司从苏州来京城告状的。靖王世子已派了人往苏州去解决她父亲的官司了,此时这姑娘的表兄还住在靖王府上。我借了这小院给林姑娘住几天,只待靖王世子派去苏州的人回转了,林姑娘得了准信就要回苏州的。母亲若不信,可派人去靖王府问!”说着又冷笑一声:“横竖母亲也从未将我当儿子看过,把儿子想成什么样都不奇怪,只是母亲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捉了来,不知要干什么?私设公堂?压良为贱?”
秦朗一番话听得李氏脸色煞白,她狠狠地瞪了站在一旁的秦大奶奶一眼,张嘴欲说什么,却见秦朗指着她的丫鬟道:“马上给我把绳子解了!”那丫鬟是李氏的贴身丫头,闻言偷偷地看了李氏一眼,见李氏微微点头,这才上前把林姑娘手上脚上的绳子解了,堵嘴的布团也抽了出来,林姑娘闭着眼睛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滑落。
秦朗心里又怒又痛,只想不管不顾抱着林姑娘离去。强忍着叫人准备马车,待小丫头进来报马车已到了二门,秦朗才指着两个丫鬟道:“你们两个把林姑娘扶上马车。”说完也不管屋里众人的反应便大步往外走。
炕上的李氏到底没忍住,秦朗才到门口,一个细白瓷的茶盏就哐当一声砸在他脚边,秦朗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李氏又气又悔,恨不得在一旁的秦大奶奶脸上狠狠抽两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