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香木,原产于西牛贺州,每逢盛夏时节,香木中就会渗出白色乳状液体。当地人将液体晒干后磨制成白色粉末。如果摄入少量,则精神亢奋,有提神作用;反而,若是摄入过量的话,会使人产生幻象,头脑麻痹,精神亢奋,行为癫狂。
苏筝在那些大户人家那里任女先生的时候,就曾听过正室用海陵香木打压妾室的手段,把粉末混入茶水、食物当中,长期下来,身子的毒素越聚越多,导致胎儿畸形,再散布谣言说此妾造孽太多,触怒神灵,才会生出怪胎,最终将此妾赶出大宅门,永绝后患。
海陵香木即便有毒,也需要达到一定量才能发挥作用。食用少量不足为虑,那微量更是没有什么影响了。只不过,究竟是谁,要在自己的生母萧氏的药中下海陵香木呢?而且,如此的微量,难道仅仅是为了让萧氏提神醒脑?
苏筝正想得出神,又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丫头。这个丫头上身着烟翠色比甲,下身是一条淡绿色长裙,杏眼桃腮,眼角微挑,显然比其他丫环多了一分精明能干。
她风风火火地走到苏筝面前,急促道:“姑娘,夫人一醒过来,看到窗台上的七星海棠没了,又开始闹了起来。姑娘还是快快遣人到锦园那里运几盆过来罢。”
萧氏一直独爱七星海棠,此花产自塞北异域,两地通商之外,被商贩传入中原。此花七朵一簇,花骨硕大而满饱,盛开时七朵环环相扣,又名“七子连环”。萧氏钟爱此花,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此花乃萧氏与苏父的定情信物。当年涟水河畔,苏父巍冠峨带,手捧七星海棠而来,从此,富甲密州的萧府独女嫁与当时任密州知府的苏父,成就一段美满婚姻。
而此后的苏府,不管哪个角落里,均种有七星海棠,同时也是萧氏房里千年不变的摆设之一,见证着萧氏与苏父的伉俪情深。
而今,苏父已去,萧氏便寄情于七星海棠,当作对苏父的唯一缅怀。
甚至可以这般说,萧氏对于七星海棠的关切,甚于府上任何一个人,包括苏毅与苏筝。
听到思月如此说,苏筝便蹙了眉头,沉默下来。
萧氏,虽然是她的生母,但如今在死过一次的她的眼中,萧氏就好像是一个不谙时事的少女,单纯而简单,天真而烂漫,她更像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般,根本不懂得人间的疾苦。
让萧氏抱着一些脱离实际的幻想,寄托哀思,未尝不可。但是不能够太久,因为,潜伏着的敌人已经开始下手了。
苏筝抚一下额头,脸上颇有些无奈。萧氏的病是心病,心病尚需心药医,这就是时间的问题了。但是目前,她还没有腾出时间来劝慰萧氏。
思月见苏筝神色不郁,以为是怪罪自己,忙跪下道:“姑娘,那两盆七星海棠的确不是奴婢弄坏的。昨天夜里,也不知是谁忘了关窗户,跑进来一只野猫,把那两盆七星海棠抓了个稀巴烂。奴婢怕夫人看了伤心,就藏了起来,没想到夫人还是发现了,现在是又哭又闹的……”
苏筝叹口气,前世的萧氏就是如此,始终接受不了苏父已亡故的事实,终于积患成疾,整天精神恍惚,这才有了后来的悲剧。
“思月,你到前院通知靳管家,让他使个人到锦园去,用马车运几盆正开着的七星海棠过来,要快,免得夫人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
现在最要紧的当然是稳住苏氏的情绪,苏筝不想自己内部先乱起来。
思月马上应了,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大胡子忽地抬起头来,看着思月的背影咕嘀一句:“七子连环?”
苏筝迅速把目光转身大胡子。而此时的大胡子,猛然一拍大腿,竟兀自哈哈大笑起来。
“海陵香木,七子连环,果然是绝妙的配方啊。难道小老儿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竟然是把这两种至阴至寒之物放在一起,难怪!难怪!”
兴奋处,竟手舞足蹈起来。
众人看着大胡子,不明所以然,而苏筝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面前这个大胡子,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就是若干年后的当朝第一御医,医术精湛非常人可及。她记得有一天在大户人家当女先生的时候,那户人家花重金请得他来看病。帐幔垂下,丝线一端系着闺阁小姐的手腕,另一端牵给他。他竟能凭着丝线的震动,得出病因,精确无差,一时名声大燥,被人们视为当代传奇,歧黄之术的典范。
而他更为出名的,就是帮助新帝之后,也就是苏府五小姐,三房的女儿苏妍,她的五妹妹保住了龙胎,一举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令到三房的地位如日中天,烈火烹油,锦上添花,无人可敌。
苏筝紧抿着唇,神色愈加冷峻。
三房那边,用他们兄妹的财产铺路,成就煌辉事业,光宗耀祖;而他们呢,却落得个家破人亡,身负血海深仇,死不瞑目……
这口气,她咽不下,这个仇,她非报不可!
既是上天垂怜,让她有一个重新活过的机会,那就是说,上天也对她的遭遇看不过眼,这才给她有一个报仇的机会。这一世,她绝不能任由着三房的势力做大,而面前这位对于三房的兴盛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人物,她一定要争取过来。即便争取不过来,她宁可毁了他,也不能让他为三房再多添一砖一瓦。
“你们都下去吧。”苏筝道。
雪盏看苏筝神情冷肃,眉宇紧拧,知道她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大胡子说,于是转身把屋子里的婆子丫环们全遣了出去,自己则在门下站着把风。
“胡大夫,您能说说看,把海陵香木与七星海棠这两种至阴至寒之物放在一起……能产生什么效果呢?会置人于死地吗?”她抬起头来,看着大胡子,尽管她极力想镇定下来,但一颗心却不听使唤地“砰砰”直跳起来。
因为,她离真相只差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