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侃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便宜师傅白长这么大了,完全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正常人怎么会放一个小孩在海边睡觉,这么大的海风,不怕吹生病。
第二反应是,便宜师傅看着对面的几个小黑点是谁。
传说在东海的尽头有一只传说中的神龙,它沉睡在海底最深处,神圣不知其踪迹。它沉睡无数载,一年打一次呼噜,每当夏秋之交,由于他的呼噜。在东海深处就会引起一阵毁天灭地的飓风。
只不过如今没有那毁灭一切的飓风的到来,东海却已然开始泛起了巨浪。附近所有生物早已经离去,只留下惊涛拍岸的巨响,一次次的在天空中回荡。
巨浪的出现只是因为有礁石来阻碍海洋的前进。
所以当有人阻挡势不可挡的存在的时候,那一刻,要么成为灰烬,要么成为那样顽固的礁石。
远方传来了沉重的声音,听着就仿佛神话中天帝出征时候,天将们锤着的战鼓声。
早晨的东海还笼罩在浓雾之中,就算是象征着希望的朝阳,在浓雾面前,也矮了半分。只是伴随着战鼓声般的响起,那百年不曾退散般的浓雾慢慢消散了。
随着鼓声的愈来愈近,终于发现,这不是什么鼓声,而是人的脚步声。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也不陌生,正是昨天出现在这片陆地上的鹤十七与那个巨人。
但是在这两个人中间,有一个人,缓缓走来。
他一旁是绝世仙子,风姿绰约,仙气盎然,好像凭着容貌让九州星辰害羞地藏匿自己的女子,另一个是百米巨人,视线上绝对的强者,走在路上就仿佛浑身都带着拥有荒古气息的力量,似乎是从神话中走了出来的巨兽,在他脚下,东海好像都小了。
只是让人惊讶的是在他面前,这两人个风采万千的人物都无法掩盖他的神采。
不对,是掩盖他的平凡。
是啊,无需惊讶,盖过绝代仙姿和盖世凶悍的竟然是普普通通的平凡。
普普通通的脸,普普通通的衣服,普普通通的身材,就算是号称心灵窗户的眼睛,也是普普通通的——昏黄暗淡,和他的容貌一样,是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年人。脸上的皱纹却显示出来岁月的雕琢出来的味道,他站在两人中间,就仿佛是一把饱经风霜的剑鞘,将昨日桀骜不驯的鹤十七变得温顺无比。神态安静温和,是那种一见之下,就让人很安心温暖的人。
当他出现后,原本还是带着刚刚和徒弟吹了一会牛略带一丝随意的王临渊,终于换了颜色。玩世不恭的脸上变得如同礁石般坚硬,又恢复到世人所熟知的那个冰山面容。
但是在面前三人的对面,朝阳下只有他的影子陪着他,那形影相连的孤单的样子。
像那沙漠中一棵枯死的老白杨,独自面对沙海与永无停息的风暴。陈侃的脑袋里转过了这个念头。
然后在四人惊讶的眼神中,他站到了王临渊的身旁。他曾经无数次的看到一些孤单的画面,他也曾下定决心,假如有机会,一定要站了出来。所以当他脑海里转过千次百次之后他直接站了出来,站在了前一秒还在吐槽不会照顾孩子的便宜师傅身旁。
啪。
“师傅你怎么打人?”抱着头哀嚎的陈侃表情痛苦,一脸狰狞,要是在地球,这表演,可以直接去考一个电影学院了。可惜,他的面前是一位掌握了识人心神通的大能,所以他一句话就击碎了正在表演的陈侃的脆弱的心。
“下次不要脑海里想了一句转过了千百次念头,就以为自己转过千百次念头了,”王临渊话语很冷淡,不过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刹那间又被冷酷的表情掩盖了,“做事情不多次思考,如同莽夫,那么我很快就会少一个徒弟。”
陈侃一脸委屈的样子,要是在不知情的人看到,绝对会以为这里有人在欺负儿童。不过在场的哪个不是见惯了风雨的人,对于这小孩心性的表情,也只是笑笑。
“小朋友,老头子倒是有一个问题,”那个邻家老翁般的老人,突然用普通话问了一个邻家老翁般的问题,“你不怕我们三个人对你下手吗?要知道你师傅和我们可是现在敌对状态哦”
陈侃故意露出大眼睛,道:“像老伯伯这么慈祥的人,还有那个仙女姐姐以及大个子,一个个都像神仙中人,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一定不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手吧,也不会一拥而上对付我师父吧。”
老人笑笑不说话。看着疑惑的鹤十七,便转过去对她解释了一下。
只不过鹤十七却不满的冷哼道:“狡猾的小鬼。”哼的一下,更是让原本冰块般的神情更冷了三分。只不过原本还有点害怕的陈侃,感觉有自己老师和那好说话的老人在场,自信这冰山美人一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便睁大了眼睛瞪起了鹤十七,宛若一个小孩子。
倒是自己的师父却骂了自己一句,“你二十岁的人了,别给我丢脸了。”
小孩子步履轻移,一脸无奈,自己这样的师父,真是夫复何求。
倒是那老者却笑嘻嘻,伸出了自己的手指,陈侃顺着眼神望了过去,却是一双枯槁的手指,那手指点向的方向却是——自己?
“说实话。我想听你到底想了什么?”微微一笑,话语中露出的不是好奇,是一种恬然的自在。双眼并没有什么犀利的感觉,却有一种看破一切的洞察与透彻。
看了一眼促狭着望着自己徒弟的王临渊,笑容更加令人欢愉。不等陈侃开口,又说了一句,“要是你说得让我满意,我送你一个好东西。”
王临渊一拍陈侃脑袋,示意他好好说。面前这位老人的身份世人早有猜测,无论是大夏朝时期的大祭司,还是古部落的护族人等等等等。这些猜测之间差距极大,可是无论哪一个猜测,都有一个共同点,神秘古老,拥有不凡的地位。
这样的人嘴中的好东西,怎么可能差得了。而自己的这位便宜徒弟假如自己一切顺利的话到时候可能就真的孤苦无依了,自己又因为现在这件事情,把身上值钱的能当的都当了,不能当的强行卖了,换了各种需要的东西,到时候此事一结束,恐怕只留了一屁股烂账传给自己的徒弟,那么有件好东西防个身也不错。一向对这些东西无欲无求的王临渊,在如今,竟然为自己的徒弟改变了自己。
陈侃一听有好东西,立马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准备好好说道一番,“老大爷,我是这么想的,假如双方是不死不休的话,昨天和这位姐姐对战的时候就不会点到为止。”
顺便补了一下刀,报复一下自己师傅刚刚殴打自己的痛苦,“而且看老大爷你的气势和我师父的态度,估计一个人就够我师父好受了,不需要来威胁我一个小孩子吧。”
老爷子笑着点了下头,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碧玉通透的短笛。乍一看十分普通,把玩了一下扔给了陈侃。
陈侃低头用手拨弄短笛,顺便用嘴吹了两个简单的音调,作为一个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笛子的人,对这款短笛的音色,质感都非常满意。
老爷子看着陈侃满意的表情,笑了笑,道:“这短笛的材质来自一修为不错的玉竹成道的道人,他为了感谢我曾经对他的微不足道的恩情,将自己伴生的玉竹送了给我。我通过了一番小手段炼制了这短笛。它看上去普通,但是里面也有一些小手段,可以在危险时候保护你。”
直到后来陈侃才知道,所谓伴生之物是极少数草木仙灵成精变怪之时,天地造化给予的一种奇珍。一般伴生之物是精怪未开化之时朝夕相处之物,这也是精怪在成长之路最重要的伙伴,能和他们一起御敌变强。
王临渊却在这句话之中,听出了一息意味,与一玉竹有恩情,那么看来对面的立场……
还有最后一句话陈侃没有听明白里面的深意,倒是王临渊听出来了,深深施了一礼,表示感谢,陈侃看师傅这么做,连忙学着,也做了一个道谢礼。
老爷子笑笑挥了下手,又将衰老枯槁的手指指向王临渊身后的位置,说道,“这些人,和王先生没有关系吧。”
因为老爷子此时说的话并非是普通话,陈侃听得云里雾里,倒是王临渊,鹤十七等人如临大敌,连忙往那个方向看去。
身后除了木屋再过去一里地就是一片断崖,断崖残缺,但是空荡荡的,哪来什么人。只不过面前这位老爷子这么开口,没有人敢认为是瞎讲。
老爷子看到还是空白一片,笑了一下,枯槁的手指往那边悬空一点。突然之间,那片空地之上空间出现了一片片的扭曲之感,好像是一张透明的纸片被折唻折去。这片空地上,有许多人影开始浮现,又如同鬼魅般在地上疯狂晃动。
就算是海边的风再浓烈十倍,也造不成如此可怕的晃动。只看影子的动作,还会以为是末日来临前的逃窜。
下一瞬间,一堆黑衣服的人出现在了空地之上,只不过大部分的人都是以躺着的姿势互相依靠着,手捧着心脏,满脸苦楚,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倒是为首的两个人满脸苦涩,脸色一时通红又一时惨白,仿佛在夏日的酷暑中掉入冰窖一般。
当中瘦削的男子整张脸上全部都是一道道的伤疤,上面还有腐烂的一个个泡,也幸亏是这样的一张脸,才没有人知道他的表情的苦涩,和他身后的衣衫早已经被汗渍湿透。他用一种沙哑而又难听的声音说道,“毕竟是剑阁首途老先生。这件号称能瞒过一切的藏界珠竟然对你不起任何作用。”
声音沙哑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出的粗糙感,话语一出口就让鹤十七等人肃然。因为这样的声音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喉咙已经故意破坏过了。
再看着他那恐怖的脸庞,那是用刀剑刻滑,再加上用腐蚀性极强的药水放在脸上。往他身后一看,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脸,他们的脸上面无表情,双眼空洞,仿佛一台机器,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死气。可以确定这是一群训练已久的死士。
他们可能唯一的使命就是完成今日的任务,然后死去。他们在自己脸上,喉咙上,以及看不见的地方上做出了这么让人痛苦的举措,可能就只有一个原因,不让他们的身份被人认出来。
老先生皱了一下眼睛,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势力,竟然舍得将两个走到七境最尾端的人派来做死士。真的是大气魄。”
七境最尾端,听到这样的形容词,就算是一脸冰山的鹤十七也不禁动容。在场的五人中,只有她和王临渊同是这个阶段的人,所以他们两个深深的知道这个阶段的存在是多么的强大,同样,也知道是多么的稀有。
达到这个境界的人,无论是谁,都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笔不淡的颜色,对四方诸国来说,他们是镇国柱石一般的人物,假如有人说这样水平的人去做一个一次性的死士,恐怕说话的人会被人当做疯子般看待。所以当面前出现两个这样的死士之后,就算是老先生,都会皱一下眉头。是多么可怕的实力,才能让两个站在人间顶端的人不惜生命,做出如此行为。
王临渊的眼睛更是眯起来,他可以确定,也只有面前两个人背后的势力,才是逼得他做出此次行动。
他甚至可以肯定,在这次来越国前,他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全部换成一些急需的物品会如此顺利,身后也一定是他们在出力。
对面的两个人却不再说话,甚至他私下里揣测他们之所以一开始会说话是因为心里太过震惊。
他们身后的那些黑衣人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他们的脸上还带一丝着痛苦,但是他们互相搀扶着,笔着挺立自己的身躯,仿佛告诉着王临渊他们,就算是死,他们也不会躺在地上死。
王临渊看着他们,脸上并没有因为他们表现的实力而轻视他们。因为虽然老先生没有说出关于他们的话,但是就凭着他的感知,他可以肯定,这样的一群人的修为绝对都是在第六境的门槛上。
在道门,站在六境的人一般被称作地仙。上士举形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於名山,谓之地仙。地仙者,能纵横于名山大江,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
在儒门,这样的人物一般被称作大儒,好学而无常家,博通内外图典。能在一域教学众生,做万家师长。
这样的人,每一个,都能在一座邑城之中成为邑宰的座上宾,在任意一个国家都能开宗立派亦或是开枝繁叶。
称呼他们为大人物一点也不会错。可是就是这个境界的人,在此处,也有二十人之多。二十多名被培养做一次性死士的六境强者,这让王临渊对背后的势力更是加重了凝重感。
还来不及细想,对面的人已经开始取出了自己的长剑。
当二十多人分毫不差的做出同一个动作的时候,原本对他们看轻的陈侃现在也感觉到了他们有多么的不好惹。
他们手中的长剑都是统一的长度,统一的材质。不用想都能知道,这是为了掩盖他们的身份,做出的选择。可能这样的选择会让他们的实力有一定的打折,但是今日他们所做的事情,本身就不是说要依靠自己的实力有多强。
瘦削男子和一旁老态的男子同样抽出了同一款式的剑。配合着身后众人的动作,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可以扑鼻而来。
瘦削男子身后的衣衫早已被他用真元烘干,他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往前一刺。
所有人都是直接往前一刺。
一柄柄黑色长剑带动着滔天的力量,在东海旁喧嚣。
他们仿佛化作了一条条黑色的虬龙,要撕碎面前的东海。从拔剑到往前一刺,数里的距离眨眼就到。
带着恐怖的毁灭世界般的力量直直的冲向了老先生。
身旁的两人与王临渊正准备出手,老先生却用手一挥,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只见他左脚一跨,右手一抖,出现了一柄乌黑的长剑。
或许用铁棍形容更为恰当。
因为这柄剑长竟然有一米还多。剑体宽大,有两个拳头之宽,更重要的是没有剑刃,所以乍一看,说是一根铁棍,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厚重而又挺直的剑身在朝阳下,泛起了的黑光发出的浓烈的剑意,告诉众人,轻视他的后果,谁都担不起。
“祭剑。”王临渊不禁说出了这种剑的来由。
祭剑,是溯古之初,人族祭司在祭祀中所舞动的长剑。因其厚重无锋的特点被记载下来。和现如今的祭剑不能沾血不同,因为远古时期,部落的生死存亡常常基于一念之间,连一族之中地位最高的几人都时刻需要以命相搏,所以那时候的祭司都有着一身不俗的技艺,那时候的祭剑也往往都沾满了鲜血。
平静的空气中此时充满了凄厉的裂空声音,这是对面二十多柄长剑释放力量的声音。
那些剑的主人知道自己的结局早已经注定,所以在出剑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放在了剑上。
荣誉,生命,爱情。
所以就算是王临渊,这个正在挑战这世间不朽的传承的大胆之人,在看到这气势时候,也暗自摇了摇头。
面对这些死士,最好的方法是避开这锋芒,等他们气势衰落下去再进行反击。
但是老先生却没有这么做,他抬起了手中的祭剑,往前一指。
枯瘦的胳膊和硕大的长剑形成了让人发笑的对比。
面对面前这群人豁出一切的出剑,他的右手以惊人的速度向前一刺。
万籁俱寂。
只听见叮叮叮的脆响在空中响起。
空气中因为强大的力量碰撞产生了一个个气爆现象。定眼望去,那些黑色的长剑无一例外都被一股夸张的力量扭曲,并在朝着他们手腕方向弯曲过去。
然后下一秒,这些长剑纷纷在这些黑衣人手中断裂。
整片天空之下,只剩下那宽长黑剑独享这朝阳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