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搞不懂,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李小萍离家出走后,我迫不急待地呼朱朱。后来我跟她安然仰卧在我和李小萍的席梦思上,喝了两瓶红酒。红酒喝下后我们才察觉出它的威力,为了抵御它热力四射的侵袭,我们只好又拆开一瓶。这样我跟朱朱变得不切实际,或者说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由于做贼心虚,不得不强迫性地创造出某种甜美气味。后来酒还剩下半瓶,朱朱建议我们玩游戏。
游戏单纯的可笑,它符合朱朱幼稚的理念和风格。我认为它根本就谈不上是游戏,朱朱说,她会把《重返天堂》后半部接着讲完,但张小乐必须讲一个故事,而且只有张小乐的故事具有创意时,她才开心,她的故事才会有结局,她才会把剩下的半瓶“野牛”红酒一口气灌完。无疑她是个出色的酒鬼。
她讲这些话时老盯着床头,她并不知道一个小时前那里还摆放着一个神秘的盒子,可她还是那样做了。后来她干脆蹦哒着手指扣了扣床头柜,她的纯粹偶发性的动作再次让我……揪心地……疼……。我于是告诉她,我的故事将很纯粹。我们的对话充满责任的危机。
“贝斯去找托尼。托尼是位出色的计算机工程师。他是典型的美国白领,家境富有,过着上等人体面的生活。而且他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他开始时,毫不犹豫地据绝了贝斯的建议,因为他认为如果那么做,是对自己人格最残酷的污辱。哦,轻点。”
“有个男孩十四岁时,他开始梦遗。那天他醒来后,有种液体浸湿了大腿根。他很害怕:他滑稽的总结,这是疾病的象征吗?就象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极力证明自己活着,他跟阿三悄悄说了。阿三皱皱鼻子说,这很正常嘛。他还教男孩自慰,解释说,这有利于避免犯强奸罪.....你的手放老实些。阿三什么都懂,尽管他们同是孤儿院的孤儿。他就象是位活过一次重新出生的男人,记得诞生前本应忘记的所有事情。也许他没喝‘孟婆汤’,孟婆见他太漂亮,与心不忍,便对他说,记住这辈子的事吧,保证你下辈子受益无穷。”
“托尼的生活受到干扰。托尼承认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第二天他给贝斯回了电话,他原意为路易斯蹲三年监狱,不管路易斯的上诉是否有效。但是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谢里夫一同前往,共担罪责。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阿三半夜时常外出。男孩担心他患了梦游症。你不知道十四岁男孩的想象力多么可怕---他只好跟踪阿三。阿三穿着三角裤推开房门,像是迷了路,他竟然朝一个最神秘的地方走去。”
“托尼跟谢里夫昼夜畅谈。他们回忆了三年前滨城的美好时光。那时三个偶然相逢的美国男人在海边度过了一个最美妙的时期。他们同饮同醉,并且吸食大麻。他们的精神漫游在不可理喻的自由之中,就象是随随便便一脚跨入了迷人的天堂。他们绝计不曾料到,地狱的门于天堂之外,早已为路易斯冷漠地打开了。”
“那是院长居住的单身宿舍。院长是位可敬的老处女,为了这个伤心的孤儿院(这里的孤儿全是76年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终身未嫁。男孩一直当她是母亲。他腼腆地爱着她。他疯了似的搜集她的照片、有关她事迹的报导(报纸将她宣传成一位为了孤儿而奉献一生的崇高的非党人士,她还是该市的人大代表)、她随手丢弃的废纸、餐桌上的一根她的头发,他甚至爱上了院长的皱纹,以为院长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她的宿舍从不允许旁人进入,除了阿三和男孩。在众多孤儿眼中,院长的宿舍便是一座诱惑重重的城堡,神秘无处不在。夜晚的阿三,幽灵阿三,打开了院长的房门。男孩铁青着脸,猜度不出这是阿三梦游呢,还是自己梦游呢?有那么片刻,他确信了自己的眼睛,因为有只夜行飞鸟掠过他的头顶,一泡稀屎不偏不倚击中了男孩无辜的单眼皮。他感觉自己倒像是窃贼,心虚的要死掉。扒住玻璃窗的男孩听到了两个人隐蔽的欢叫。春天时总是有野猫躲在墙角,叫出这种可怕的动响。他想,或许院长病了,丁大卫替她打针,丁大卫喜欢平常手里拿根针管吓唬人。夜亮的恐慌,房间里的木床吱吱呀呀地颤悠,男孩哭了。”
“讨厌!你非要当‘快枪手’吗?……飞机起飞了。飞机上只坐着托尼跟贝斯。”
“很多年以后,男孩明白了夜游事件的核心内容。那时他已经穿身制服,奔波在U型国道。他幻想这样或那样的奇迹出现。比如某天,他拦截了一辆灵车。司机出其不意掏出把手枪,瞄准他的额头,吆喝他滚蛋。因为车里藏着通缉犯,还有十麻袋刚从银行打劫的人民币。干嘛他老是失望呢?就是因为从不会发生诸如此类的事件。”
“在监狱里,托尼见到了路易斯。路易斯已经变得麻木。多年的监狱生活已改变了他。他的脸像那种白痴毫无内容,眼神呆滞。当一只胖老鼠从路易斯腿上爬过去时,托尼呕吐起来。”
“阿三十六岁时被院长推荐给北京的一对老教授。他们领养了这个与众不同的男孩。他的前途是多么光明。可他没有好好把握。八九年,他上大四,一个无知的性奋亢者,一位所谓的‘学生领袖’。如你所料,美妙的结局守候着他:他被通缉、他被追捕---他只有不停逃亡。后来他就失踪了。
“从九三年开始,每逢元旦我都会接到寄自国外的贺年卡。这些贺年卡来自不同的国家。九三年来自衣阿华州,寄卡者告诉我,他是该州最红的舞男。他活得很体面,在郊区购了一套豪宅。他打算明年将买辆红色‘宝马’,这样参加宴会时不至于租那些黑人的出租车了。
“我知道他是谁。九四年我又收到一张贺卡。这次是从伦敦来的。寄卡人说白天他在伦敦的皇家花园里当清道夫,晚上则在白金汉宫附近进行行为艺术表演。多么可笑:他穿着粉红色三角内裤,外面单套黑色透明风衣,和一个十八岁的裸体男孩面对面站立。他要表述怎样的动机呢?
“九五年的卡片来自落杉机。他的卡片上写着:请注意《肉体证据》里的中国医生。我千方百计借到这片子,麦当娜主演的。里面确实有个给人针灸的中国人,可他只是一闪即逝。因为他卖药给麦当娜只用了五秒钟,而和麦当娜在床上的时间却超过了五分钟。他只露出黄色的脊背和一双骨节很大的手。
“他活得开心么?无从知道。我现在都怀疑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很喜欢你的故事。剩下的红酒我喝。可是在我看来,天堂是蜂鸟那种永不停歇的旅行本身。儿子,改天你那个阿三要是回国,千万记得通知我一声。我琢磨他给的小费肯定比你多。明白么?明白?你明白什么?我可是摩根族的最后一位女人。别碰我的铃铛!!讨厌!我还明白为什么你干嘛老像条狗亲我的乳房。我只是不明白,丁大卫离开后,谁接着陪老院长睡觉呢?天呐!你疯了吗?!不老实我报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