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目族
启超拿了一块碎羊肉，咬了一口干馕，然后指着远处的鹿石说：
“吴教授，我虽然看到过一些关于独目人的岩画，但是我一直不敢确信有这样的种族，你是怎么看的？其实这个问题我已经憋了好久了。”
“启超，你能将这事情从尼丰县装到现在不容易啊！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小子从来就是十万个为什么！有一次将采访对象当场问哭了，因为人家就没准备你当时所问问题的答案。”
“哈哈！”叶尔兰和旻斌在一边笑了，叶尔兰说：“我说启超啊，你还有这么一出呢。”
“那是，想当年哥们儿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哪能像现在这些小孩子，干工作不认真。我是认死理，一个问题问到底。可是人家采访对象答非所问啊，你不问咋办？不问你稿子就写不成，没想到人家当场给哭了。”启超在一边解释。
“你们不知道，人家那采访对象是个美女，启超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一看到美女便把持不住。据他后来介绍，当时的采访对象有惊为天人之美！”
旻斌、叶尔兰两人在一边起哄，“哦！——”
孟宪明接着说：“这美女谁都喜欢啊，况且是一个年轻力壮，正是寻找爱情年龄的小伙子。启超这小子就使劲往人家跟前凑，大家都看看启超长得那模样，不出众，没什么特色，人家能答理他吗？”
“不能，我都不想答理。”叶尔兰在一边显得很严肃地说。
“所以，这小子一看失落了，悲伤了，心里不服气啊。拿鸡毛当令箭，直接抛出一大堆的问题，把人家女孩子给气哭了。”
“我说孟大胆，你丫的能不能说点实在的。搞点正经的东西？天天在那儿揭我老底，有意思吗？你一个知识分子，能不能不那么八卦，搞得跟媒体记者一样，天天道是非。”
孟宪明眼神一转，道：“其实关于你的疑惑，我曾经也查过一些资料。独目人一直是阿尔泰山区古老的谜团，传说在3000多年前，阿尔泰山的南坡曾经生活着一个神秘的部落，他们身材高大，骁勇善战，每个人的额头都只有一只眼。全世界的古老神话中都有独目人的母题，一只眼的民间神话令无数人疑惑了数千年。在所有的考古发现中，独目人的图案时隐时现，世界各地的人们在寻找独目人的过程中，一直困惑于独目人出现的最初画面。独目人岩画出现的年代往往无从证实，但是，这种普遍现象的背后，恰恰反映了世界原始宗教对这种超现实主义的迷恋。一只眼的天神形象几乎出现在所有曾经辉煌的文化中，那么究竟是什么引发了古人对独目人的联想呢？还是真的就存在过这么一个种族？”
吴卫国说：“其实独目人又被称为独眼族，他们的存在被公元前7世纪后期的希腊诗人阿利斯铁阿斯所证实，因为他漫游过中亚，并据他的旅行见闻写下了长诗《独目人》。但这部长诗在后来失传，因为如果他真的见过独目人，他就该知道独目人不是一只眼。那其实是一个塞语名词，前半部是塞语‘孤独的’，后半部也是塞语，是‘守望者’的意思。独目人本身只是塞语‘孤独的守望者’和斯基泰语‘一目人’这一语言差异造成的误会！可以说这是历史上最早的以讹传讹的范例了。”
“那教授您的意思是说，历史上没有这么一个种族？”启超问。
吴卫国被这一问，内心的某个东西被悄然打开了。其实在吴卫国心底却是抱着一个独目人真正存在过的希望，而且就在这阿尔泰山脉这片区域里，可现实是如今的考古发掘还没有获得任何这方面的证据。
“独目人部落是公元前7世纪或更早的时候中亚草原的霸主，这与考古专家们判断青河县三道海子山谷的巨石建筑的年代相近。从巨石堆建筑的形制来看，它与图瓦共和国和哈萨克共和国的许多塞人遗迹类似，这更使人们相信，塞克人就是那神秘的独目人。塞人是今天哈萨克族的祖先之一，属印欧人种，在古波斯文献中称为萨迦，这可能是对所有讲斯基泰语的民族或部落的统称。塞人其实和斯基泰人同源，亚里士多德把中亚西部操东伊朗语的民族叫斯基泰人，把中亚东部讲东伊朗语的民族称为塞克人，现在出现在中国北疆地区以及前苏联地区的许多巨石建筑有很多都是塞人的墓葬。”
“那教授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这独目人是先前的一个民族，并有可能是塞人的一支啊？”
孟宪明听着吴卫国的话，思考了半天道：“现在的哈萨克族由塞人、乌孙、乃蛮、克烈等部落构成，其中包含有不少古塞种人的成分，在很多部落中都有支尔塞克、别斯塞克、波尔塞克和卡尔塞克等氏族血统。但从他们中间任何一个分支，都不具备独目人的基本条件。所以说这独目人属于哈萨克族祖先之一也不对！在我看来，独目人更有可能是这里的土著居民，甚至有可能是这片土地上最早的原始人也有可能。”
听着孟宪明的话，吴卫国插了一句，说：“其实这独目人的记载，咱们国内比国外的要少。给我印象最深的‘独目人’故事是在希腊荷马史诗《奥德赛》中的情节。奥德赛在特洛伊城被攻破后乘船返乡，和伙伴驶到一个荒岛，为补充给养，他带领十二名水手进入了一个山洞，发现有羊羔、牛奶和奶酪，正在这时，一独目巨人突然外出归来，他在里面用巨石封堵了洞口，随后吃掉了几名水手。为了逃离，奥德赛用红酒灌醉了独目巨人，趁他酣睡之际，用火红的木扦将其仅有的一只眼睛戳瞎。为截住奥德赛一行人，独目巨人把守洞口，只准羊只出洞，奥德赛等人急中生智紧抱羊腹，一个个逃出了山洞。从此，独目巨人的父亲海神波塞冬怀恨在心，他掀起狂涛巨浪，弄翻了奥德赛的船只，迫使他在海上漂泊了十年之久，历尽艰辛。”
旻斌补充道：“其实据历史记载，在公元7世纪以前的一段时间，东西方都开始了寻找独目人的行动。西方首先出场的是一位希腊诗人，而东方首先出场的是一位著名的君王：穆天子。好在公元前5世纪时的史学家希罗多德根据《独目人》一诗以及他自己从斯基泰人处所得到的知识把中亚东部的情况写入自己的著作中。希罗多德转述这位希腊诗人的‘旅行记’说：受阿波罗神的感召，他到伊塞顿人的领地旅行。越过伊塞顿人是独目人驻地，越过独目人是看守黄金的格里芬人，越过格里芬人是希波伯里安人，他们的领地一直延伸到大海。按照希腊诗人阿利斯铁阿斯本人的说法，希波伯里安人居住的海滨异常寒冷，这个地方显然在南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地区，这一判断从希波伯里安人和西伯利亚人这两个相似的读音里得到了证实，希波伯里安的意思就是‘北海’。
以此推断，格里芬人应该在盛产黄金的阿尔泰山北麓。至于独目人的居地，许多学者认为应该在阿尔泰山南麓。”
启超很紧张地听着这两位专家的讲述，脑海中在不断地搜寻，关于这个独目族的记忆。
吴卫国听着旻斌说完，他接着说：“令人不解的是，类似的传说在欧洲各国史籍中，以及《一千零一夜》和中国的《太平广记》等文献中均有记述。而在赫西俄多斯笔下，独目人是乌勒诺斯和该亚的三个儿子，他们常常被关押在地下。而克洛诺斯在独目巨人的帮助下取得了统治宇宙的权力后，害怕这些野蛮力量，给他们钉上了镣铐。宙斯将他们释放，他们成了赫准斯托斯的助手，帮他给雷神锻造电火，给英雄们锻造武器。在希腊神话中讲到用巨石砌成建筑物是从吕喀亚来到希腊的独目巨人们建造的。希腊人认为，凡是有‘巨人’建筑物的地方都是独目巨人居住过的地方。而在古希腊、古罗马的艺术作品中，他们被刻画成额上有一只眼睛的神灵。
“我研究过许多国内的古文献，上面都记载阿尔泰山在很久以前恰巧存在过‘独目人’。成书于公元前4世纪的中国著名先秦典籍《穆天子传》，讲述了阿尔泰山和额尔齐斯河上游的地理、民族状况，其中也提到过独目人的痕迹。刚才旻斌说的那个《独目人》一书记载说，这里有一种阿里马斯普人，他们毛发毵毵，面貌奇特，只在前额当中长着一只眼，故名‘独目人’。他们经常与看守黄金的格里芬人战斗，以争夺黄金，由于阿尔泰山盛产黄金，所以这一描绘更证实了独目的阿里马斯普人居住在阿尔泰山地区。”
叶尔兰也说：“随着文献翻译的不断深入，我和孟宪明发现操突厥语、蒙古语乃至整个阿尔泰语系民族中都有英雄勇斗独目巨人的神话母题。那么这些人为什么要和他们斗争呢？如果能解开这个问题，说不定对我们的研究也是有帮助的。可以说阿尔泰山地区是世界上‘独目人’
母题蕴藏量最大、流传最久的地区，其中古代突厥诸部均有巴萨特斩除神灵‘独目巨人’的传说。故事讲到乌古斯部遭遇战乱，被弃于野的可汗之子巴萨特由一头母狮抚养大。部落里另有一个牧人，有一天在‘长泉’突遇一场大风，看见带翼的神女从天而降，牧人扔出毡被，罩住了其中的一位神女，随即他扑了过去。后来神女展翅飞到空中对牧人说：
‘来年你会从我这里得到你所想要的东西，但是你会因此给乌古斯部带来无穷的灾祸。’第二年牧人又来到这里，看到一个圆圆的、闪闪发光的球体，他吓得惊慌而逃。人们见到神秘球体，纷纷踢打它，那球体便慢慢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只在额部正中有一只眼睛的小人，可汗将他养大，成了独目巨人。然而他却以怨报德，以活人活畜为食，并到处欺压百姓，可汗只好将他赶入深山。在山中他仍拦路劫掠，专门吃人。正当独目巨人凶残作恶时，巴萨特远征归来。他巧妙地进入巨人山洞，趁独目人不备之际，用烧红的铁钎刺入其独眼，最终将他斩杀，从而使乌古斯部民摆脱了灾难。除了古代突厥语文献外，至今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乌孜别克族、哈卡斯人，以及肖尔人和图瓦人等都有‘独目人’传说，其中心区域即阿尔泰山区。根据传说内容判断，‘独目人’遗存与天神崇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启超越听越觉着玄乎，说：“这种人实在够残忍的，可以说是中国的食人族部落，还好消失了。”
“其实，很多传说都有杜撰的成分，这独目人吃不吃人还是两说。
但是阿尔泰山自古盛产黄金，在阿尔泰山北侧，原苏联考古学家在巴泽雷克发掘了五座春秋战国时期的大型墓葬，从这些墓葬中出土了大量黄金制品，其中包括一些带有格里芬形象的饰物，可见阿尔泰山北部的巴泽雷克墓穴主人就应该是传说中的格里芬人。如果真的能够这样确定的话，那说明这里真的就是独目人曾经的国土，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说不定就是独目人的一个祭祀台。”
“可是教授，如果阿勒泰真的有金子，那么这些金子为什么这些年都没有出土过呢？”
“据传说，这斯基泰人是西方来的人。相传当年一支斯基泰人到阿尔泰开采黄金，并把采到的黄金源源不断运到西方，所以沟通东西的路又叫黄金之路。除了著名的阿尔泰，还有天山以及山体被风蚀、水蚀形成的河道、沙滩中都有黄金出产。山中出产大块的以斤计算的豆瓣金、滚筒金、狗头金、狗肝金等，但最多的还是混在砂中的砂金。”
“好家伙，那可是一斤一斤的黄金啊！这么多黄金他们都运出去了啊？”启超道，心想，这么多黄金怪不得成为金山！
旻斌说：“这斯基泰人的金器非常著名，只可惜出土得少。他们曾经在伊犁草原建立过王朝。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出土几件。”
“说白了，斯基泰人这个种族所携带的东西在当时那个年代太诱人了，你想想，他们有太多的黄金在手中，无论走到哪儿，只要被人知道那还不抢？”吴卫国说。
“那倒也是，黄金在那个时代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现在黄金不也是如此吗？”孟宪明在一旁说。
“野炊结束了，咱们也该往回走了。今天就这样吧，咱们慢慢来，别一次把你们所有人都给搞伤了，我可交代不了。”吴卫国也开玩笑说。
图瓦智者的话
沿着原路返回，下午的阳光正浓烈地照射着。然而，密林里却是一派清爽，小鸟的叫声总是让人欢喜。也许是累了，众人一路上无语，只听着远处的流水和风吹树叶的声音。
启超脑海里一直在思考独目人的问题。他认为如果曾经在阿勒泰地区真的有这么一个种族的话，为什么这些年除了岩画以外，没有其他关于独目人的发现呢？这个种族消失得太彻底，太不可思议了。真有一只眼的人吗？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人的双眼是从一个基点上分化出来的，当双眼不分离的时候，大脑也不会分离，那他的生存竞争力就不会很强，应该是被淘汰的物种，恐怕连马都不会骑，更别提什么骁勇善战了。难道东西方各种文明的想象力都停在了一只眼的巨人身上吗？
“这显然是不合理的！很多文献记载的可信度到底有多高这是一个值得商榷的事情。”启超在心中怀疑。
走了大约两个小时，众人回到了喀纳斯湖边的叶尔德西家。
叶尔德西友好地与各位打了个招呼：“这么早就回来了？”
吴卫国开玩笑道：“我们害怕回来得晚了，吃不上你们家的饭啊，哈哈！”
众人各自回到屋子休息，洗刷了一下。
启超向孟宪明打听：“今天没什么发现啊，接下来我们干什么去？
不会就这样天天巡山吧。”
“你想得美，今天只是熟悉一下环境，你以为考古就是这么简单地在山里转悠，找几个鹿石就行了？”
“我还真的以为你们搞考古就是这样在山里溜达一圈，回来就说有重大发现了呢，看来要比我想象的复杂点。”
“考古可是一门跨行业的学科，你这样的人嘛是不懂得哦！”
“孟大胆，你丫的再用这种嘴脸和我讲话，我准备把你的嘴撕烂，然后扔到湖里喂湖怪。”启超恶狠狠地说。
“行了，咱们别扯这些了，赶紧收拾收拾我都快饿死了。中午那点饭根本不够吃，这环境一好，人好像也吃的多了。”孟宪明说。
“别太胖哦，容易高血压！”启超说。
“你丫才高血压呢！走，我都闻到肉香味了。赶紧走吧，还是要吃点。”孟宪明拉着启超就往外走。
来到餐厅，只见吴卫国等人已经坐在餐厅里等着了。看到两人来了，吴卫国笑道：“你们这两个小伙子吃饭也不积极啊，我一老头子都饿得不行了，看来你们还是没饿。”
启超说：“教授，我早饿了。孟夫子不饿啊，我看吃完饭让他再跑几圈，看叶尔德西大叔家的马呀什么的是不是要散散心，让孟夫子带着去。”
“我正愁没人帮忙呢，既然这样，那就让这位孟夫子帮忙给马洗个澡吧。”在一边端饭的叶尔德西说。
“哈哈！”在一边吃肉的叶尔兰和旻斌被这一阵对话逗乐了。
孟宪明从盘子里拿出一块羊肉，塞到启超手里，然后说：“赶紧吃饭，你不是快饿死了吗？”
“就是，你很有眼色。赶紧，给教授一块，教授还没吃上呢。”
吴卫国边吃边说：“这喀纳斯湖旅游是不错。”
叶尔德西接过话茬子说：“那是，这些年好多旅游者来这里就是想看看湖怪。那些人真是每天闲的，那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大叔，你看见过湖怪没？”启超边啃骨头，边说。
“这小伙子说得有意思，我能见到湖怪还能像今天这样给你们做羊肉吃啊？”
吴卫国说：“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湖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