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其实最开始关注的是中国古文字,但是后来看到外国关于各种‘佉卢文’的报道之后,下决心要专攻西域。导师曾经三进罗布泊,常年奔波在新疆与北京之间,有时候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后来渐渐地有了名气,很多外国机构邀请他去主持西域研究,可是他依然留在中国,在他看来西域这片神奇的土地还有更多值得期待的东西。”
“你的导师还是一位这样的大人物,说得跟钱学森一样。”
“别胡说,有点正经没?他看了咱们的发现之后,又痒痒了,我估计这会儿都已经订好机票了。”
此时从上面传来张海林和一位普通话不太好的人的对话,隐隐约约听到是关于招募工人的事情,听得不太清楚。
启超三人此时一看天色也晚了,随即上到了地面。
张海林介绍说话的人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买买提,然后告诉孟宪明,由于之前疯传的关于叶合买提和很多村子里人得失心疯的病根就是这不为人知的古墓,村子里的人都不愿意来帮忙。
“他们都害怕魔鬼,害怕晚上得了失心疯。我做了好长时间的工作了,咱们的村民都不愿意来这里做事。”买买提有些急躁。
“这哪里有失心疯,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这些人真是的,封建余孽,顽固不化。”启超不客气地总结说。
孟宪明想了想:“这样吧,我去给乡亲们解释一下吧,看能不能打消他们的顾虑。”
“孟夫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去还不如让已经痊愈了的叶合买提去说,人家可以现身说法,你那点本本上的口技还是留着回去写总结吧。”
孟宪明一笑:“你小子总算出了个好主意。”
听了启超的安排,买买提带着叶合买提,挨家挨户地解释,并告诉乡亲们,一天一个人一百块钱劳务费。
启超等人坐在帐篷里,等了半个小时。远远地听见一些人操着维吾尔语侃着大山走来了,孟宪明等人出去,看见买买提带头,领着一帮子人走来。
孟宪明和所有人握手表示了感谢,告诉买买提:“这人我看挺多的,不如这样,分成两班,这样进度快些。”
买买提将人安排好,然后安排第一批人下到洞内开始工作。此时站在远处的叶合买提走到众人跟前,他已经知道这是考古所来的专家。
买买提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孟宪明好奇地问叶合买提:“怎么会突然就疯了呢?”
“我嘛,一辈子嘛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可是,那个梦嘛怪得很,好多人被杀了,死得很惨,他们嘛要我老汉的命,要杀我,要吃我的肉。
我在梦中都看见油锅准备好了,我能不害怕嘛。好日子嘛,才开始,我还想好好过过呢,一想到这我就觉得一阵冰凉的东西冲到我头上,一惊嘛,那些人就抓住我啦,我挣不开嘛,也逃不掉,一下子就忘记了。”
启超闻讯,说:“大叔,你嘛是个好人,肯定是要上天堂的。胡大嘛,他老人家对善良的人嘛,都是很钟情的!”
“胡大保佑!让恶魔赶紧离开我们这里。”
送走叶合买提,孟宪明显得有很多心思。启超看到孟宪明对这次考古的重视程度:“怎么了,宪明很少看到这样有心思的样子啊?”
“这次考古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老觉得好像有事要发生,有种怪怪的味道。”孟宪明自语。
“哈哈!行了别多想,叶大叔是上了年纪。也许是老人忙着看地,后来突然掉进坑里又遇到这样黑咕隆咚的石头,心里紧张,做了噩梦,以至于无法醒来才成了这样。”启超说。
“你的分析也不无道理,可是之前村子里出现失心疯那要作何解释呢?”孟宪明又问。
“很多事情,我们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你说是不是?”启超反问。
“嗨!你说我这人,咋这么多想法呢!”
新碑文
乌鲁木齐市地窝堡国际机场,夜色深沉。历史上乌鲁木齐是古丝绸之路新北道上的重镇,乌鲁木齐翻译成汉语意为:美丽的草场。这里是东西方经济文化的交流中心,是西方文化和中国文化的荟萃之地。乌鲁木齐是世界上离海洋最远的城市,是亚洲的地理中心。
华灯初上的夜晚,总给人一种归家的感觉,然而行色匆匆的人却不在少数,在机场出站口,举着接人的牌子就说明了这一点。其中一块牌子上写着“接吴卫国教授”。随着“从北京飞往乌鲁木齐的CZ6910已安全降落在地窝堡国际机场”的声音,人群开始精神起来。二十分钟后,下飞机的人从出站口走了出来。
“你是来接我的吧。”
“您是吴教授吧。太好了,我是西域考古研究所办公室主任李华,欢迎您啊,吴教授。”
“别客气!谢谢你!”
上车,吴卫国默默地看着车外的乌鲁木齐。景色还是往日的景色,然而人已经成了老人,岁月不古,人活不过时间。吴卫国在心中不断地想着,不断地回忆着。这是一座包容的城市,一座没有隔阂的城市。
这一夜吴卫国睡得很好,很沉。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工作将耗费很多的脑力,必须好好睡。
休息一晚的吴卫国精神抖擞,布满皱纹的脸上多了一丝庄重,而更多的则是兴奋。在车上他的脑海中就不断地闪现着孟宪明发来的巨石上的文字,那些不太明显的字体在大脑里撞来撞去,让他万分的舒服。那些游动的浮雕,一会儿出现一个一会儿出现一个,有佛、有人、有兽,让他不能安心。就这样,一路上吴卫国在颠簸中,在想象中,在一种莫名其妙的舒服中度过。
下午抵达尼丰县的吴卫国并没有直接去宾馆,而是在县上安排的向导陪同下径直来到了考古现场。此刻现场早已是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的工地。原先的帐篷被拆除,安在了路边,作为临时指挥所。
洪水冲出的洞口被再次挖大,以利于下面挖掘的泥土运上来。最先看见吴卫国到来的是启超,他赶紧找到孟宪明告诉他来了一个老者。
孟宪明一听来了一个老者,心中已估摸出肯定是吴卫国,便急匆匆地从大坑边缘跑出来,一身的泥土也没来得及收拾。对于这位导师,孟宪明是崇拜万分。
“导师,您为什么不在宾馆休息一下呢?这么晚还来啊?”
“我心里不踏实,还是在这里好。一个战士就应该在战场上。现在进展情况如何?”
“按照现在的进度,我估计明天上午就可以挖出来了。到时候用吊车吊上来,可以在上面细细地研究,也可以知道石碑背后有什么了。”
“你这几天没好好休息吧?”吴卫国看着孟宪明发红的眼睛问。
“不碍事,我们是两班倒,这样可以加快进度。老师我给你介绍一个我的发小,也是省报的记者。”
“启超过来,见见我的导师。”启超从坑边来到吴卫国跟前,这次他算是真正见到孟宪明嘴中经常提起的导师了。只见这位老人面色红润,一顶灰色遮阳帽让人觉得威严,上身穿一件红色的已经旧了的冲锋衣,下半身的冲锋裤是黑色的,这样的装束不像是考古,倒像一位老驴友。
“吴老师您好!我是省报的记者启超。”
“嗯!很不错。年轻有为啊,考古这门事业不光要靠我们,也要靠你们宣传,才能让大家知道。如果人人都能搞考古,都懂考古,那我们的工作就好做了,那些盗墓贼也就没有空隙了。”
“导师,启超在考古方面也很有基础。一直都参与我们的考古工作,有时候很多观点也很吸引人的。”
“不错,我就喜欢和年轻人一起工作,有激情,脑子活。”
“这会儿有些乱,导师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看着。明天整个挖出来的时候,我通知你,你过来看。”孟宪明说。
“没事,我看你们这帐篷里有床,我就躺在那里。对于一个考古工作者来说,没有比躺在工作的地方更舒服了。刚好我晚上也可以再看看那些‘佉卢文’,这样明天可以更好下手了。”吴卫国说着就钻进路边的帐篷里,留下启超和孟宪明在那儿傻站着。
一同来的县上领导在帐篷里劝了半天让他回宾馆休息,可这老爷子就是不动身,还教育了一下尼丰县的领导,说什么“我是一个士兵,怎么能从前线下去呢?你们作为本地父母官,要设身处地地为我们这些人想想,不能整天就埋头搞些花里胡哨的面子工程。”
这些领导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但是也没敢说什么。用启超的话说:“不管如何,老爷子也是首都的人,得罪不起的。”
送走官老爷们之后,启超和孟宪明也觉得耳根子清静了许多。
夜晚凉风习习,此刻的南疆已经有了夏日的炎热,虽然如此炎热,但是却没有蚊虫,这也是南疆的好处。白班的村民走了,原先嘈杂的工地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夜班的村民又来了,刚刚安静下来的棉花地里,又嘈杂了起来。此时在棉花地里已经有了一大堆新土,启超和孟宪明两个人就站在土堆上,看着远方。
“好久没这样静静地看天了。你说眼前的这片土地以前是做什么的?”
“又开始感慨了。以前我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现在我知道是干什么的。”
“现在是干什么的?”
“现在是种棉花的,地下有个道不清的古墓。正在让我发愁,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知道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为什么这么多忧愁吗?因为你们读书太多。”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土堆上胡乱侃着,也没有什么时间概念。这两个人在一起总有许多不正经的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多少年没见过的情敌,相互对掐,总想在语言里争个你高我低呢。
“都两点了,孟总指挥你去眯会儿吧。熬了一个晚上了,这会儿也出不了什么情况,我先在这儿守着,五六点你再起来换我。”
“好吧!那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忍受孤独吧。”孟宪明开了个玩笑离开。
看着孟宪明走进帐篷之后,启超一个人显得无聊多了。人在寂寞的时候,脑子开始不清晰,尤其是长时间熬夜的人,此刻启超就有了这种感觉。他取出一根烟,慢慢地抽着,风时有时无,总是那么吝啬。其实启超不怎么喜欢抽烟,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抽一点点,基本上控制着每天一根。
这些年当记者,启超也是走过新疆南北,上到阿勒泰下到昆仑山深处,但是总觉得这次跟着来考古有种莫名的忧伤,也许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表面乐观的人,内心总是有一种忧郁情结。正当他陷入那种情结的时候,大坑内出现了异样的情况,下面的人开始嘈杂起来,原来巨石已经挖出来了。在坑里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人爬上来向启超汇报。
“巴郎子,快起来,下去看看!挖出来了。”吐尔逊喘着气喊。
“太好了。等我喊一下孟宪明。”
“是不是出什么情况了?快去看看。”还没等启超喊,孟宪明已经睡眼蒙眬地从帐篷里快步走了出来。
“你耳朵够灵的啊,孟大胆。”启超说。
“别在那儿贫了,赶紧看看出什么事情了。”
“刚才吐尔逊说已经挖出来了,等我们下去看呢!”启超汇报道。
说着三人已经下到坑内,此刻挖巨石的众人早已放下手中的工具,站在巨石前愣愣地看着。虽然石头在南疆并不少见,然而这么大的石头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巨石高约十米,宽有五米,很方正,上面的各种浮雕此刻完整地呈现在了眼前。泥土气息还没有从巨石上剥离开,但是那些精致的浮雕在昏暗的灯光中愈加唯美。
这是一幅何等美妙的图画啊,只见祥云展开,佛光普照,石头上的众人跪在那里聆听佛祖的教诲,虔诚之心油然而生。在这幅图上,远方的雪山、流水都被刻画得精致异常。除此之外,就是那些文字已经连贯起来了,它们像诗歌一般写成几行。巨石此时孤零零地站在这个大坑内,巨石背后是无言的黑洞,不知道伸向哪里。
“这太神奇了。导师看了一定会兴奋得睡不着。”孟宪明感慨。
“我也很兴奋,可是我很瞌睡。”启超疲惫地说,“这石头估计有几吨重,看来有的忙活了。快点喊醒吴教授,让他先看看这上面的文字,我们不可轻易行动。”
孟宪明应声而上,不一会儿,吴卫国和叶尔兰精神抖擞地站在了巨石前。只见这坑内此时被月光照得有点发白,阴沉沉的。光似乎就在坑口绕了一圈,坑内是几个焦急的人,在那里借着手电光不断地打量着一块看似平凡的石头,并不断地发出赞叹声。
吴卫国边看边称奇,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不断地扫描巨石,生怕落下一个角落。这一切完成之后,他吩咐挖土的人回家休息,明日继续前来帮忙,然后与启超、孟宪明、叶尔兰四人回到了帐篷。
孟宪明开口就问:“这些文字,导师您能破译出来吗?”
“现在齐全了,而且巨石保护得很完整,我相信应该很快。”
“那太好了。”孟宪明有点激动地说。
“别高兴太早,这点文字也只能给我们一些简单的讯息,不可能太多的。”吴卫国解释道。
“有总比没有强吧!”
“文字是我们开启这个秘密的一个重要线索,先看看吧。”
此刻四人已无倦意,吴卫国在灯下盯着电脑,不断地用笔在本子上写着每一个佉卢文字背后的寓意,这样安静地过了一个小时,吴卫国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这是一个亡人集体墓啊!”吴卫国惊讶地说。
“什么?集体墓?难道说这里面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吗?
教授你能不能讲明白一点!”启超惊讶的表情说明了孟宪明和叶尔兰的疑惑。
“没错,从这些文字上可以看出来。这段碑文是这样写的,‘狂沙吹尽,精绝不灭。亡人之魂,指引前行。封墓洞开,噩梦如织’。”
“可是这跟之前破译的不一样啊!之前不是说‘打开墓者死’
吗?”启超疑惑道。
“其实那是翻译上的问题,由于不是全部的文字,只能简单地推测,才说出那样的大白话。”
“是这样的。看来这个墓不简单啊,有可能给我们的许多疑问带来答案。精绝国人的去向一直是个谜,此时这些字起码给了我们一些启示。其一,这是精绝国的坟墓,看级别应该是很高的,只是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而将一个人的墓变成了众多人的墓。其二,这里所写的‘指引前行’是指什么,应该会在墓中得到一些讯息。其三,一块封墓石上就有这么多字,里面肯定还会有其他记录有文字的木简一类的东西。所以我们要特别注意,在此强调一点,明天巨石吊出之后,切不可急躁,首先通风保证墓内空气质量,还有就是这上面虽然只是说打开墓者会做噩梦,我想里面肯定暗藏机关。”
“我们都明白,从参与的许多考古采访可以看出,古人的思维远远超越我们。”启超说,然而他似乎有些疑问,问道,“教授,可是这上面并没有说是集体墓啊,您是怎么判断出这是一个集体墓的?”
“其实很简单,这前一句话不是说‘精绝不灭’吗,那么如果国灭了,肯定不是一个亡人之魂了。呵呵,就是这么简单!”
“这个够简单的!”启超一听,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有些复杂了,脸有些红了。
吴卫国看到启超好像有些脸红,忙说:“你的疑问是对的,考古工作是需要非常谨慎的,我们可以大胆想象,小心求证。”
启超点头表示认可,笑了笑。
然而,众人并没有对这几句诅咒的诗句产生多大兴趣,却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考古新发现的喜悦中,殊不知一个巨大的噩梦带来的危险旅程已经向他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