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荒唐悲剧
新月听到这里，还问了一句：“除了那个胧月，还有没有女孩儿考上大学的？”
几个婆姨想了想，互相看看：“有没有？有没有？”
“好像没有，村西的老赵家的闺女，不是也考上大学了吗？”
“是，对，那不是考上省里的大学了吗？”
“对，对，可兴了几天呢！”
“可不是吗？可我听说，那闺女已经二十三了，还没有婆家，啧啧，咱家的闺女二十三岁，早就两个娃了。”
听到这里，新月心里一阵悲哀，看来丘村这个闭塞的小山村，二十多年真的一点变化也没有，人们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丘村的姑娘们，一直就出生，长大，上小学，上初中，然后，打工挣钱，找婆家结婚，生娃，养娃，然后养大的娃仍然按着既定的不变的道路一辈一辈地往下走。所以，新月这个时候突然就很想姥姥，如果没有姥姥，可能她和这个村里的大多数女孩儿一样，不知已经拉扯大了几个娃了。
后来，当新月知道了闰田大哥一家的悲剧时，心都快窒息了，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怎么会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呢？
悲剧发生在一个月前的晚上，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拉弟给两个孩子洗了脸洗了脚准备睡觉，可是两个孩子总说头痛头晕，也不好好睡觉，后来就有些迷糊，有些乱闹。这两个孩子平时很乖，摸摸头一点儿也不发烧，这是怎么了。拉弟急了，叫来了婆婆，两个人见孩子神情烦躁，乱说乱动，也不好好睡觉，两个人心里一阵恐慌。
“拉弟，是不是孩子跟上不干净的人了？”
“是啊！平时不这样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拉弟，听来虎说，他们今天去村西头耍去来。”
“村西头，妈，不好，村西头不是坟地吗？”
“啊呀呀！啊呀呀！该不是真的跟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吧！”婆婆急得在地上跳了起来。
婆媳倆找了两把剪子，两把菜刀，一人右手一把菜刀，左手一把剪子，然后在屋子里东砍砍，西剪剪，在屋子里把每一个角落都砍到了，剪到了，连天花板上面，拉弟也拆开一块，把刀伸进去砍了半天，还把那笤帚点着了，到天花板里面燎了半天。两个人一直砍到剪到半夜，折腾得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再看两个孩子，都安静地睡着了。
两个人快慰、舒心地笑了。
“亏我们驱的快！”
“是啊！是啊！要不就晚了。”
两个人放心地睡去了。岂料，第二天上午八点，拉弟和两个孩子还没有起床，拍门也没动静，闰田一想不好，一脚就踢开了门，三个人叫也叫不醒，送到乡卫生院，两个孩子早没气了，拉弟好歹救了回来。一听说，两个孩子没了，一下子就癔症了，疯疯癫癫的，不吃不喝，整天满村子找两个孩子。
国亮被叫了回来，知道两个孩子的死因就是煤气中毒，心里一下子就气炸了，马上就想找拉弟算账，再看看拉弟痴痴傻傻的样子，心中也不忍，只好哭着苦着掩埋了两个孩子，他和矿上请了长假，每天陪着疯疯癫癫的拉弟。这家人不能再出事，孩子已经没了，拉弟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后来村上一个老人跟他们说，拉弟这种病是心病，心病不能用药，还是得医心，赶紧找个孩子，就说是来虎、来仙回来了，可能慢慢就好了。闰田一听也有道理，就张罗着看能不能找个孩子。没几天，常年在外不知干什么的李老七主动找到闰田，说有个和来仙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但是必须出三万块。一家人商量了一天，三万块，那可是一家人不吃不喝地辛苦一年两年才能挣下的钱，但目前又有什么办法呢！
但现在，全家人打心眼里开心，这三万块没有白花，这个来仙真是乖巧，来了没几人，拉弟就好了，也不疯跑了，每天和过去一样该干活干活，该说就说，该笑就笑，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国亮放了心，回矿上了。
新月见一家人已经恢复正常，就开始想着给爸爸、妈妈报信的事情，但心里也在纠结，如果自己走了，这一家人可怎么办呢！三万块钱打了水漂不说，可能拉弟妈妈恐怕还要疯了。想到这里，新月心中也有些不忍，这样想着，又过了几天。
这几天，家里人真的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来仙，已经不像一开始还有些监管着她，有些怕她跑了的意思，而现在一家人各忙各的，她现在很自由。也经常可以到村里去瞎转转了。新月就想到去给姥姥扫扫坟。
这天下午，新月带了一把除草的小锄头，一个人往姥姥的坟地，也就是村西头秦家的祖坟去。
到了姥姥坟前，新月有些惊奇，因为姥姥的坟头上的草并不是很多，好像是今年才长出的。应该是有人每年在打理姥姥的坟，而姥姥的其他几个亲人的坟，新月也找不到了，因为只有姥姥的坟前有一块碑，是当年两个舅舅给立的。碑不是很高档，只是一般的青石，上面几个大字，侯鸿贞之墓。碑石非常干净，上面的字还很清晰。
看到这几个字，新月心中有些安慰，当初两个舅舅立碑的时候，直接写上姥姥的大名，而没有写“什么氏”之类的字，让姥姥在死后才让人们知道了她的大名。新月看着侯鸿贞三个字，知道这个名字很不一般，知道姥姥的父母也是有学问的。侯鸿贞这个大户人家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就这样在一个闭塞、贫困的小山村，耗尽了自己的一生。她这一生，受尽了苦难，受尽了折磨。她送走了所有的亲人，还养育大了胧月，把胧月培养成了一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她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里都苦到了家，但仍然挪动着她缠过又放开的小脚，挺着自己羸弱的身体，坚持着，坚持着，一直坚持到不能坚持为止。
想到这里，新月爬在姥姥的坟上大哭了一场，也在姥姥坟前跟姥姥说着自己不能示人的心里话。
“姥姥啊！胧月来了，胧月看您来了。胧月早该看您来，但胧月不知道这么多年都干什么了，怎么就不能抽个空回来看您一次呢？胧月不孝，真的很不孝。当初，姥姥活得是那样的不幸，那样的苦痛，但还是坚强地活着，不是为了您自己，而是为了别人活着，为了姥爷，为了女儿，为了我，您的外孙女活着，那么坚韧地活着。您的胧月考上了重点大学，成了人了，但活得却不像个样子了。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她没有好好像您希望的那样生活，没有找个爱人好好生活，好好过日子，像您和姥爷一样，相亲相爱地过一辈子，本来不该是这样的，胧月本可以有好的生活的。这也罢了，不好就不好吧，却还要寻找所谓的爱情，那样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场，让自己受了伤害，也伤害了别人，这又是何苦呢！姥姥，胧月现在知道错了，姥姥，您能原谅胧月吗？姥姥还做了一件您听了一定很气愤的事，胧月没有做好一个称职的妈妈，姥姥，您不知道，我的采薇是个多么乖的女儿，但是我居然打了她，最后还抛弃了她，离她而去，我逃跑了，逃避了一个做妈妈的职责，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连一个动物都不如。大黄，姥姥，不是黄头，不是您的那个黄头，您的黄头随您去了，您现在一定很开心，您身边有黄头哄您开心呢！我说的是大黄，就是我现在的家养的一条狗，也是一个做妈妈的，她是个好妈妈，是个称职的妈妈，比我强。可是……可是……姥姥，大黄为救我受伤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姥姥我现在好想它，真的好想她。姥姥，我重生了，我现在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可好呢，和您一样好，我答应您，我一定珍惜现在的生活，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要好好活下去，不能再让您失望了，姥姥！姥姥！”
新月爬在姥姥的坟上一边哭着，一边用手拔着坟上的枯草，身上脸上满是土。
“姥姥，我现在也可想妈妈呢！也想去看妈妈，可是我不知道妈妈埋在哪里，你从来也没有告诉我，妈妈到底埋在什么地方了。我知道你的用意，您不想让妈妈成为我身上的累赘，您想让我就像您一样坚强自立地活着。我知道，您不满意妈妈，您不想说妈妈，可是妈妈那样做，一定有道理，妈妈是您的女儿，妈妈也是个坚强的女人，只是她和您坚强的不一样，她太性情了。妈妈，胧月在姥姥的坟前给你磕头了，妈妈，您在地下不要不开心，胧月，您的唯一女儿，现在活得很好。我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选择那样的活法，但我知道您绝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您一定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您一直是胧月的好妈妈，您真的是我的好妈妈！”
想到妈妈，新月哭得爬在坟上起不来了。
“来仙！来仙！”新月抬起了头，啊！是翠兰奶奶的声音，新月赶紧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