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说:“坐,坐!”
明峰和高洁却找不到坐的地方。后来,只好坐到土炕上。
明峰问:“大姐,您身体还好吧!生活怎么样?”
老婆婆慢慢的蹲在他们对面地上说:“我这孤老婆子,还越活越硬朗了。我想啊,还是早一点死了的好。”
老人说话间从皱纹堆垒的眼睑里,流下了一串泪珠。
高洁劝解说:“大姐,快不要这么说,也不要这么想,日子总会变好的。”
明峰说:“二鹏呢,他不孝顺吗?”
老人哭了,而且越来越厉害。开始是小声抽泣,后来竟哭出声来。她慢悠悠的叙述了她和他一家人的遭遇。
许大鹏年轻时不成人,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什么都干。年龄大了,改邪归正,还算孝顺。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依靠自己的力量和父亲的帮助,勤劳致富,与媳妇俩同心协力,开了一个小豆腐坊。靠卖豆腐发了家。一个独生子也有出息,考上了省城的大学。但是,也为这个家庭增加了巨大的负担。毕业后却找不到工作,只好到南方去打工。
天有不侧风云,就在这时,大鹏媳妇病倒了。医院说是什么肾病,需要换肾,光手术费就几十万,术后还要经常吃药,药也特别贵。无奈将新修起来的房子也卖了。没地方居住,就搬回这几十年前的窑洞来住了。叙述到这里,老人用干枯得像柳树皮一样的手背擦了一把泪。明峰和高洁都跟着她流出了泪水,眼前的悲惨情景也没法劝说,只好继续听下去。接着她叙述了更悲苦的经历。不久媳妇因为术后排异反应而死。许大鹏人财两空,不堪重负。天天喝酒,以酒浇愁,闹腾了几个月,东门出去西门进来,什么都不想干,坐吃山空,还负了一屁股债务。满以为年终儿子能从南方带回一些钱,过个好年。谁能想到,屋漏偏逢连阴雨,儿子许小刚在南都出了更大的问题。事情是这样发生的,许小刚因为母亲去世,十分突然,没来得及请假,旷了七天工。黑包工头借故扣法发他半年工资。谁都说工头没有道理,但是,权在他手里,他说咋办就咋办。许小刚在工友们的支持下与黑包工头抗争,黑包工头在社会黑恶势力的支持下,把许小刚拉到没人的地方狠狠的打了一顿。
许小刚直到大年三十还没讨回拖欠的工钱。他选择了一条不归之路,与黑包工头抗争。他爬上了一座在建的十几层高楼的脚手架,威胁黑包工头说:“如果你不发工钱,我马上跳下去!”
黑老板本来就具有一付黑心肠,竟置之不理。而且,纵容黑包工头逃跑了。许小刚决定以死向社会黑恶势力抗争,以唤起社会的舆论,良知和公正。他手一松,从几十米的高空中摔了下来。可怜许小刚才二十三岁的生命,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当初他想用死亡抗争的时候,他选择的正是南都市的闹市区。事发后,南都市舆论大哗,全国各大媒体纷纷报道。这引起了当地高层的注意,强令黑老板发放拖欠工人的工资,妥善处理许小刚善后事宜,赔偿损失。在舆论的压力下逮捕了黑包工头。许大鹏到南都处理许小刚后事,黑老板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我不想回北方了,想在这里谋一个差事,只求温饱。”
黑老板答应了他的条件,把他留在南都当了“老打工仔”。因为他在家里开过拖拉机,有汽车驾驶执照,就安排他当了汽车司机。黑老板原名黑田寿男,是云天公司下面一个子公司的总经理,为人十分精明,他见许大鹏身材魁梧,一脸大落腮胡子,站在南方小个子面前,活像一扇门板,年纪四十多岁,是一个做保镖的好材料。就不知他会不会拳脚,先调保卫科试验一段时间再说吧。他一声令下,许大鹏就成了保卫科的一名保镖。外出公干时仍然让他开汽车。不久,云天公司在中州建立分公司,他被选中跟着卢云天来到中州。他是北方人,到中州当然比在南方好的多,回家照顾老母亲也比较方便。今年他曾回家看望过老母亲。至于他为什么撞别人的车,邢惠琴老太太当然不知道。老太太叙述到这里,高洁认为要了解的情况已基本了解到了。更深入的材料老太太也不可能知道,就想离开。可明峰意犹未尽,他出于对老太太的同情,同情她是老朋友许言的前妻,现在生活这样困苦。还想说点什么。
明峰问:“大嫂,许二鹏呢?”
老太太立即现出愠怒之色,她不屑启齿地说:“别提那个坏小子了,他从小就不学好,游手好闲,与流氓混混觉在一起。成年以后,更是变本加厉,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可以说是五毒俱全啊。”
老人擦了一把泪继续说:“开始啊,干点小偷小摸的坏事。后来越干越大,现在啊,又迷上了赌博。先是在村子里赌,后来到城里赌,最近已经发展到去全国各地赌,还出国到澳门去赌。我看啊,早晚得吃一颗枪子啊!”
老人已泣不成声。
高洁问:“大姐啊,他哪里来的赌本?”
老人说:“别提这个了,一提起来更使人气愤,为了找赌本,他竟跑到盆地把他爸爸辛勤一辈子,积攒下的十多万圆洗劫一空,跑到南方去豪赌。他爸爸气了个半死,也毫无办法。”
老人气的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平静。
高洁问:“大姐啊,她没有媳妇吗?媳妇也管不了他?”
提起媳妇老太太气更不打一处来,“他二十岁的时候,我和他爸就花钱给他娶了媳妇,很好一个媳妇,不到一年就被折腾不像人样了,后来离了。现在他已经四十好几岁的人了,连个后人都没有啊!最近,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城里姑娘,现在住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夫妻?他们住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只见过一面,是一个挺俊的女子。”
老太太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明峰和高洁都看出来了,就不再问了。他们决定返回定州,然后南下。明峰掏出一千圆放到老太太手里说:“大姐,我们来时没有准备,这点钱您买点吃的,用的吧!”
老太太推辞,推辞不了就要跪下谢恩。高洁忙把他扶起说:“大姐,我们与大鹏的父亲是好朋友,给你这点钱实在太少,请收下吧!”
老太太推辞不过收下了。
他们刚要出门,窑洞顶上掉下了一块泥土正落在高洁头发上。
高洁心里十分酸楚,她马上折了回去,掏出一千圆塞到老太太手里说:“这些钱是给你修理窑洞的,请一个匠人修理修理窑洞吧,不然下大雨会发生危险的。”
没等老太太反应过来,明峰和高洁已走出了窑洞。他俩开车向定州方向驶去。车走的很慢,原因是他们行驶的根本就不是公路,简直就是山间小路,颠簸着向前行驶,后面带着一溜烟尘。好不容易跑过了这二十公路山路,转过山头就能看见许家庄了。
说时迟那时快,从小路两侧的树林里窜出一伙人来,全是彪形大汉,挡住去路。接受上次经验,明峰想冲过去,谁知那些人竟组成人墙,挡在小路上。但是,他们就是不开车门。那伙人发了火,竟威胁用石头砸车窗玻璃。明峰和高洁商量,高洁说:“现在是中午时分,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敢把我们怎么样!开门!”
老夫妇从两侧门同时出来。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这伙匪徒不容分说,立即把老夫妇捆绑结结实实,用破布塞在嘴里,黑布罩头,蒙住眼睛,推进汽车。一个大胡子开车,一个脸上有一道疤瘌坐在他身边,调转车头向山里开去。开到山间小路尽头,把他们塞进一所黑屋子里。明峰仿佛像做了一场噩梦,希里糊涂成了人家的阶下囚。不过还好,到了屋子里匪徒们给他们解了绑绳,去掉了头套,去掉嘴里的破布。他们长长的嘘了一口气。静下来以后,他们开始观察这间小房子。房子东西北三面呈横“凹”字形,都是由山体挖成的,只有南面是墙体,有一扇门,两个小窗户,还上着铁栏杆。房顶是用水泥板构成,室内一式三开间,是典型的北方一明两暗的三间房。室内中间是堂屋,西间里面是干什么用的不知道,东屋是一个密室,可能是专门关人的地方。他们就是被关在这里,一扇铁门上有一个小窗口,是给被关人传送食品的。借着唯一小窗口射进来的微光,他们知道现在是中午时分。他们大白天就敢明目张胆的关人,可见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呼叫是没有什么用了。老两口商量该怎么办,明峰开始埋怨起高洁了。
“我说回家去,再哪也不去了,你偏说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什么其乐无穷!这一回好了,我看你怎么奋斗吧!”
高洁说:“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埋怨我,你要坚持不来,我能强把你拉来吗?还是想一个脱身之计吧。”
明峰说:“我们在这里人地两生,能有什么办法好想?看来只有死路一条了。”
高洁说:“不要那么悲观,正因为我们人地两生,并没有什么仇人,他们为什么要置我们于死地呢?我估计可能还是为了钱。要多少给多少不就行了嘛!”
明峰说:“不尽然,那个带黑眼镜的人有些面熟,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