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海要说什么还没有说，客厅里的电话响了。马里红过去一接电话，是人事科催她下午去谈话。她觉得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她尽管刚才骂游海，只不过是有气没处撒拿他发泄，他毕竟是自己的男人，还是听听他的意见。她给游海说了，问下午去见不见考核组的人。游海说，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事绕不过去。再说，继续拖下去，局院领导都会有看法，对她以后的工作也不利。她觉得游海说的有道理，去同考核组谈谈也好，以便摸摸实底。
下午她按时来到了人事科，见到了考核组的苗青科长。他是地区卫生局的人事科副科长，小伙子二十八九岁，挺精明的。苗科长并没有提出杨晓静的名字，要她谈谈谁可以当副院长。只有一条，根据院里现在的班子结构情况，要推荐一名女同志，而且是熟悉业务的。马里红当然不愿推荐杨晓静，但还是羞于毛遂自荐，为了留点余地，她提出自己刚从沿海回来，思想没有准备，是否可以再给点考虑的时间。苗科长答应她可以考虑一个晚上明天再谈。
马里红从考核组的房间出来心乱如麻。从苗科长的话里她已明白，考核组已带有框框，同意缓她一夜也是个策略。她非常懊悔这次去沿海给自己造成的被动，但她并不甘心。她想，要是杨晓静占据了副院长的位置，就会压我马里红几年，以后就会一步撵不上一步。她打算还往老干部病房去，找那几个女伴再聊聊，听听她们的态度。刚巧，出了医院的大门，杨晓静也从医院出来往老干部病房去，她俩如往常一样边走边聊，但谁也没有提及考核的事儿。
她们正走着，路旁边树林里有一个男人朝杨晓静打着招呼：“哎，那个小妹子，我给你算一卦吧？我看你脸上泛着红光，额头发亮，不是财运就是官运，七日之内必有福音降临。”杨晓静头也不回，直往前走，那男人却从后面追了上来。马里红开始注意了，那人个子不高，脸瘦巴巴的，全是皱纹，一说话脸上全是沟沟洼洼，他撵着杨晓静说：“别看你眼小、鼻小、口小、耳小、额小、声小、面小、身小是也；相书有云：眼虽小，秀且长；鼻虽小，有柱梁；口虽小，棱且方；耳虽小，坚而光；额虽小，角分张；声虽小，韵宫商；面虽小，貌堂堂；身虽小，甚端庄。我注意你很久了，乃富贵之人也。”他越说杨晓静跑得越快，头也不回。马里红觉得这瘦男人给杨晓静说得挺像，特别说七日之内必有福音降临挺神乎的，心里就想让他给自己看看，却不好意思，就故意落在后边。那男人看出了她的心思，就说：“给你看看吧！”马里红怕杨晓静听见说她迷信，故意抬高声音说：“俺不看，俺都不看。”那瘦男人明白她的意思，就撵在她的身后说：“我常在这路边坐摊，多次见到你，你与刚才那位女子长相虽反差大，但都是富贵相，当官的料。”一句话就吸引住了马里红，她看着杨晓静走远了，就放慢了脚步。那男人跟在她身后，继续喋喋不休道：“你看你，眼大、鼻大、口大、耳大、头大、声大、面大、身大是也。相书有云：眼大，精神要秀；鼻大，梁柱要高；口大，两角要盖；耳大，轮廓要分；头大，额角要耸；声大，音韵要清；面大，轮廓要明；身大，三停要称，此乃富贵相也。”
马里红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嘴里却说：“你这套话都是蒙人的。”
那人说：“实话告诉你，妹子，我外号叫‘一脸嘴’，这个城市知道我的人都说我是神算，你打听打听。”
“一脸嘴？”马里红似乎听说过。这时她看看杨晓静已经走很远了，便问，“你别讲那大道理，只看我最近有没有什么好事情？”
“一脸嘴”说：“你前胸长颗痣，有贵人来相助。”
马里红一怔，这家伙真是神算？她怀疑地看看自己的前胸，是不是那颗痣能看见。看不见，今天穿的正装包得很严实。
“一脸嘴”笑笑：“你不信？你自己到那边的林子里掀开衣服看看或回到家看看，胸前有没有痣！”
马里红没有回答这个事，只问：“刚才你给那小女人讲的也是真的吗？”
“一脸嘴”眨巴眨巴眼，觉得不能否定，否定就漏嘴了，于是说：“半点也不假。”
马里红又问：“如果我和她之间就只有一个名额呢？”
“一脸嘴”没被难住，脱口而出：“车行车路，马行马路。”
马里红一听激动了，连声说：“谢谢大师，谢谢大师指点。”接着她就掏钱给“一脸嘴”，“一脸嘴”摆摆手不要，说：“今天不收你的钱，一个月之后再说。你的事不成，我一分钱也不要；事成了之后咱交个朋友，你给我宣传宣传。”
马里红没再往病房去，她拐了回来，一路上默念着“一脸嘴”的那句话：“车行车路，马行马路。”“身上长颗痣，有贵人相助。”她心里想，也许还会有机会，这个贵人是谁呢，于是她想起了路专员——路安韬。对，就找他个大专员，当初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工夫进老干部病房，就是为了接近大官自己好当官，不找他还找谁？于是她就径直来到行署大院，到了路安韬的办公室，路安韬正在和几个局长模样的人说话。
马里红头探进去说：“路专员，我有急事要找你！”
路安韬说：“你能不能稍等会儿，我们正在研究一件很重要的事。”
马里红急了：“我的事等不得！”她还是微笑着，用商量的口气说，“要不你到走廊里，我们说一说，只用五分钟。”
路安韬想，面对着如此多的下属，到走廊里和一个女人说话有失大雅。但是他也知道他不能把马里红放在那儿。于是，他就对几位正在研究工作的局长说：“好吧，你们先到隔壁的房间稍休息会儿。”
于是几位局长从路安韬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马里红走了进去。
路安韬问马里红：“什么事情啊，这么急？”
马里红说：“哎呀，轻易我也不想麻烦你的，这次跟你一块儿去沿海考察，把我的大事给耽误了。”
路安韬眉头一皱：“什么大事呀？”
马里红说：“是这样的，我们前脚刚走，后面卫生局人事科就来人到医院，要推荐一名副院长。结果我没在家，让杨晓静占了上风，成了考核的对象。”
“我以为啥大不了的事哩！”路安韬松了口气说，“小马呀，你和人家杨晓静相比，恐怕还是有一点距离的，这不能怪你到沿海去耽误了事。实实在在地讲，你和杨晓静比不上，人家杨晓静是北京医学院毕业的，你呢？自己清楚，学历上不用说。再一个从技术上来说，你也得承认人家杨晓静是权威……”
马里红没等路安韬说完，就不服气地说：“现在这当官，谁还不知道里面的诀窍，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你行也不行。”
路安韬笑笑说：“看来你也是把这官场的事看得透透的，不过你那说法也有偏见。依我说啊，这当官的事啊不必苛求。我这官早就干得烦烦的，要不你来干我这副专员？”
马里红不满地看他一眼：“你这明摆着是搪塞人的，真要是我能当副专员你也就不这样说了。话又说回来了，你以为我真的干不了，不就是秘书把稿子写写，你到会上念念嘛！”
路安韬“扑哧”笑了：“你就是这样认为的？”
马里红说：“说个笑话！人人都说当官难，可是没有一个人是不想当官的。其实我也不是想当什么官，你看离你的级别差得太远了，接触也不方便。只有达到一定的级别才能方便接触你，要不连接触你的资格也没有！我经历过一件事情，感觉到级别太重要了，至今刻骨铭心，耿耿于怀……”
马里红讲起了发生在四五年以前的事，那时候芮雪青还是副院长，院长姓付，其实是正院长。一天，马里红正在付院长办公室谈工作，行署的郑秘书长来了，他对付院长说自己腰部的疼痛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中医说是腰肌劳损，吃了几十剂中药还是不见效，想找个西医看看吃点西药快一点。马里红一听，知道郑秘书长是坐办公室的，腰痛是职业病久坐的原因。她没等付院长说话就先开了腔：“现在有一种叫‘神灯’的医疗器械治这种病效果特别好。”“神灯？”付院长不解地问。马里红回答道：“通常说叫神灯，实际就是周林频谱仪，通电后放射出一种红外线，消炎杀菌，活血化淤驱寒。这种仪器的特点就是方便，在家里，在办公室都可以用，支架是灵活的，可升高可降低。像秘书长这样的领导，工作忙不能住院治疗，最适宜用。”
付院长听了甚喜，吩咐她快给秘书长找架“神灯”来。马里红知道仓库里存有一架新的，立马拿来放到了郑秘书长的车上。晚上她还到郑秘书长的家里指导如何使用。
过了半个多月，郑秘书长来了，对付院长说这“神灯”真神，疗效很好，腰也不痛了，便把“神灯”送了过来。还专门把马里红也喊了过来对她说了些感激的话。
付院长为了巴结郑秘书长，让他把“神灯”再带回去，放在家里什么时候用方便些。郑秘书长不肯，付院长只好请郑秘书长吃饭表示心意，而且安排在医院外边一个高档的酒店里。他为了活跃气氛，还叫上了几位副院长，郑秘书长临上车的时候说：“让小马同志也一起去吧！”
“好，好！”付院长答应着。
郑秘书长的车前面走了。
马里红也挤上了付院长的车，付院长却黑着脸把马里红往外推，嘴里说道：“小马，你就不要去了。”
马里红疑惑地问：“郑秘书长说让我也去的嘛！”
付院长说：“领导说的是客气话，你就当真？你的级别够吗？”然后车门一关就走了，弄得马里红十分的尴尬。后来她听说，到了酒桌上，郑秘书长还问：“小马怎么没来？”
付院长说：“她的级别和秘书长坐在一起……我怕不合适……”
“听懂了吗？我的大专员，级别太重要了，所以我要当官，要当院长，只有当了院长才方便接触你，才能……”马里红进一步强调着。
路安韬早听得头都是蒙的，想把她快推走，烦烦地说：“懂了，懂了。你先去，随后我问问情况再说。”
马里红说：“现在的事情是刻不容缓，考察组就在医院驻扎着。”
路安韬说：“你再急也总得让我先了解了解情况吧！”
马里红说：“我看你的公事那么忙，一推就不知道又要推到什么时候。”
路安韬问：“你说让我怎么办？”
马里红想了想，说：“我看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就是今天晚上我设宴，把我们卫生局郗局长，还有我们的芮院长都请去，就说我们刚从沿海回来，几天没见大家伙了，你想念他们请他们吃个饭。酒席之间你随便说上几句关心我的话，他们就什么都明白了；或者是现在你就给他们打个电话。”
路安韬想：“我一个副专员请他们吃饭，未免太失身份了吧！”于是他选择了后者，“好吧，我现在给芮院长打个电话。”随之，路安韬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芮雪青的电话，“喂，是雪青同志吗？我路安韬！……你们在家辛苦，你们在家辛苦……不累，不累……有这么件事，就是这次你们院的马里红同志跟我们一块儿到沿海去考察，路上服务得很不错，大家都夸奖她很能干很有水平。你们考虑考虑，能不能使用使用啊！”电话那端芮雪青说：“路专员，有机会我过去给您详细汇报汇报！”
路安韬说：“都很忙，就不用来回跑了，有什么在电话里说一说就可以了。”
电话那端，芮雪青说：“你不知道，你们走后，卫生局来人到医院已经搞过了民主推荐，杨晓静的票数遥遥领先，第一名。再说她的学历、水平、为人都得到了大家的公认。马里红呢，你来到樱山晚，你对她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有些事情电话里不好说，回头我会找你把她的情况详细地作个汇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