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早已来了,铺天盖地的大雪也不期而至,将人世间的污垢一起掩埋,只剩白茫茫的一片多干净。
这日,慕雪正被命令在那院子里堆雪人,而华浔则披着厚重的狐裘抱着暖炉靠在门边看热闹。对,华浔渐渐的得了一个怪癖,每天不找点事情折磨她就仿佛睡不着觉一般。
幸好每日有白狐在她跟前撒欢,才让她的日子不那么度日如年。但是今天这白狐在雪里玩得高兴,总是把她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雪堆三两下就给踏散了,还滚着一身的雪花直往她身上蹭,本来她为了方便就穿得少,早已冷得牙齿直颤,这下便更添几分冷意了。
“小白,你别捣乱!”不得已,她伸出已经冻得像包子的手抱住捣乱的白狐,一张小脸也冷得青紫,贴在白狐那雪白的皮毛上煞是吓人。
“呜呜!”白狐以为她要跟它玩,更加的高兴了,四条狐蹄活蹦乱跳得将她几下就给蹭倒在雪地里。
“唉!”她无力的倒在雪地里,整个身子如履冰窖,眼睛里水雾模糊,只见得自己口中呼出的袅袅白气,谁来救救她!她实在是不会堆这该死的雪人!
远远的听到一个丫鬟跑来禀报,“殿下,白琼姑娘求见。”
总算来了一个人,慕雪卯起精神从雪地里坐了起来,却迎接到华浔两道刺眼的视线,“你不用跟着,雪人堆不完就别想吃饭睡觉!”
混蛋!她在心里大骂,嘴角却微微笑着,说道,“殿下,可否将小白带去?”
她一直都叫小白,日子久了,仿佛大家都接受了这个简单的称号。华浔也不再一而再再而三的更正了,他淡淡扫了一眼白狐,正将两只前爪搭在慕雪的肩头,狐头正在她蓬乱的三千青丝上捣乱,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幅画面甚是有趣,便什么也不说,转身走开。
白琼虽然与公主府脱离了关系,却并没有住进东陵府,而是住进了离东陵府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里。
一路都被屋檐外的雪景给吸引,待华浔走到待客用的外殿时,已是将近半个时辰。白琼温婉待在外殿里,身边跟着两个丫鬟。
华浔面色淡淡走了进去,白琼立马起身行礼,“见过殿下。”
只见她一身白衣胜雪,墨发挽成一个高髻盘在头顶,上插几支新开的红梅花,这身打扮,酷似了曾经的某个人,但看在华浔眼里却无任何触动。再相似,终究不是。
“起来吧。”华浔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走到殿里的主位上坐下,便有两个下人抬了炭炉子在他座前。
白琼规矩坐下,纤手捧了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沉默几许,华浔开口道,“这么冷的天,不在家里休息,跑出来干什么!”
语气也是波澜不惊,一如他的脸色,平静如冰。
白琼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又对华浔行了个礼,“白琼此次来是想多谢殿下的相救之恩。”
华浔道,“本宫答应过你姐姐,但凡你有要求,便定会帮助你,无须多谢。”
白琼上前几步道,“但是殿下也为了此事大费周章,否则白琼也不会如此轻易的与萧家解除婚约,白琼不是知恩不图报之人,前来多谢殿下的恩情也是理所当然。”
说罢让丫鬟从桌上捧了一个食盒前来,“殿下,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还请笑纳。”
华浔示意下人接下,起身道,“你的心意本宫领了,这么冷的天,还是早早回去吧。”
白琼有些着急的拦住他,“殿下,白琼还有一件礼物。”
华浔再看了她一眼,果真是越来越像,但是,心中不知为何却荡不起任何涟漪,“天冷了,早点回去。”
说罢笔直走了出去,只留得白琼怔怔的身影,独自黯然神伤。
她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为何还是不能讨得他的欢心?自姐姐去世后,她一直都在等待,等啊等,等啊等,却没有等来他的任何动作。所以,她不得不亲自来求他,求他让萧别放手。可事成之后,他却并没有让她如愿的住进东陵府,只给了她足够的钱财,让她自行选择自己的生活。
他,难道不再对姐姐有任何留恋了吗?不然为何看见如此相似的她却丝毫不再心动?
“小姐,回去吧。”丫鬟在身后提醒道。
她冷冷一眼扫过去,吓得丫鬟赶紧闭了嘴。
她白琼不会就此认输,否则她多年来的思念又是为了什么!
“哈哈…呜呜…哈哈…”华浔老远就听到一人一狐的嬉闹声,嘴角不由浮起浅笑,难道是雪人堆好了不成?
刚转过游廊,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坨雪团,打得他脸色顿黑,身后的下人赶忙后退几步,免得呆会殃及池鱼。
雪地里一片狼藉,哪有什么雪人,有的只是一人一狐在相互追逐嬉戏。
“小白,你给我站住!”慕雪一手拿了一个雪团,正追着四处逃窜的白狐,她发现了一个不冷的方法,那便是玩,才跟白狐嬉闹了一会,身上就已热乎了不少。
在打雪仗方面,白狐一不会揉雪团,二不会掷雪团,自从慕雪玩了这个游戏以来,白狐一直处于被宰割的地位,但是兴致依然很好,不停地闪着狐身到处钻来钻去。这不,乘雪团正打在华浔脸上时,它已躲在了华浔身后,惹得慕雪手里的两个雪团不由自主的再次飞向华浔的身上。
“殿下,对不起,奴婢看花眼了。”慕雪眼色一转,笑眯眯的走了过去,蹲下身子伸出早已冷热不知的手指替他拂去身上的雪渍。
“是吗?看来你的眼睛病得很厉害!”华浔咬牙说道,掏出手帕抹去脸上的雪。
她点头诚恳道,“就是,居然把堂堂殿下认作了小白,唉,奴婢真是不该!”言下之意已把他比作了一介畜生,但是这畜生又是他极爱之物,所以她料他不敢借题发挥。
华浔果然不说话了,只由她整理自己的衣裳,但看她一身单薄红袍,青丝已全然披散,正被汗水浸湿了几缕贴在那红彤彤的脸蛋上,而那双纤白的手也已红透,微微肿了起来。
“够了,起来!”他突然生气的吼道。
“谢殿下。”她笑着起身,大方的抬眼看他。惹得他眼神一颤,只见她那长而黝黑的睫毛上正挂着绵绵的雾气,润得她的眼神无比清亮,心弦不知为何突然被拨动,目光顺着移动到她那红得发紫的嘴唇,此时只若红梅花儿开,娇而芳艳无比。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指,按上了她的唇,只觉得冰冷无比,一下便将他打回了现实中。
“你的雪人呢!”他理直气壮收回手指,冷眉问道。
慕雪则被他吓了一跳,在他收回手指的同时急忙退后几步,“这就去堆!”
说完便跑进雪地里,白狐这次没跟来,许是被她刚才的雪团给耍怕了,只‘呜呜’叫了两声,便跟着华浔进了屋里。
“殿下,要不要将门关上?”一个下人上前问道,屋内虽烤了炭火,大门处还是有冷意闪进来。
“不用,你们都下去吧。”华浔脱了靴子,惬意的侧靠在软榻上,身上拥着厚实的毛毯,面前几炉子炭火烧得很旺,白狐则卧在炉子边正昏昏欲睡。
待下人走后,他这才将视线完完全全的望向雪地里那个忙碌的身影,满地白,她便如一朵红梅花,开在这泱泱白雪里。看着看着,便看痴了,眼神被她牢牢的牵引住,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以及她嘴里无限重复的那两个骂人的字眼,都使得他的脸上不知不觉的现出浅浅笑意,笑久了,便成了傻笑。
看着她,傻傻的笑,这阔别了已久的感觉,再次萦回在心中,暖暖的,如一股春风。
“殿下,雪人堆好了,请前去观看!”一个满身润湿的身影窜进了他的眼帘,打破他的一帘幽梦。
“嗯。”他淡淡答了一声,目光瞟向榻下的靴子,“替本宫穿鞋。”
“是。”慕雪弯腰将靴子拿近前来,手指却不听使唤的无法拿稳,一只靴子正好掉在了炭炉里,她赶忙探手去拿,急忙中却一把抓向那烧得炙烈的炭火。
“你不要命了!”一只大手及时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离炭火边,这才发现,她的手冻得刺骨,整个身体也是,都快赶得上那屋檐上掉落的冰柱了。
“不要你管!”她抽出手,挣脱他的怀抱,怒气冲冲道,装什么好心,这一切还不是拜他所赐。
屋里飘着一股糊味,那靴子已在炉子里烧着了,反正他也不差这一只。
“不要本宫管?”华浔着了袜子走下榻,看着炉子里那只靴子道,“那你怎么陪本宫这只靴子?”
她僵着脖子道,“随你,要杀要剐请便。”
真倔!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好!那你可不许反抗一丝一毫。”
她早已是他俎上鱼肉,还有反抗的余地吗?大义凛然闭上眼,静等他又发布什么折磨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