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等了一小会之后,却觉得自己身子忽然一轻,继而被塞进一个非常暖和的东西里,接着又听到一声略带笑意的命令,“小白,上去暖床。”
便有一个毛乎乎热和和的东西往她怀里钻来,一人一狐深深镶进了软榻上的暖被里。
啊!真暖和,暖和的她再不想睁开眼睛,将两只冻僵的手捂在白狐的肚皮下,渐渐的沉沉睡去。
屋子里传来一声叹息,黑色的人影缓缓走至门口,往那院中一看,只见一团歪七倒八的雪球,哪里是什么雪人!难道在她的心中,雪人都是这个模样?
一时兴起,迈步走了出去,冷雪渗过棉布袜,透进脚底的肌肤,冷得人一阵颤抖。
这雪,竟是这么的冷!
三五下,便将那雪团改成一个小雪人的模样,又将腰间的玉带解下,围在那雪人的脖子上。
依稀回到了几年前,两人一狐在雪地里嬉戏的情景。
“子玄,再给我捧点雪团过来。”一个白衣女子累得走不动了,便干脆席地坐了地上,对跟在身后帮忙的黑衣男子指手画脚。
男子叹了口气,问道,“姑娘,敢问你要堆多大的雪人?”
女子嫣然回头,明眸皓齿,笑得开颜,“很大很大,跟子玄你一样大!”
男子抬手抚了抚她的小脸,笑道,“为什么?”
女子委屈的嘟起小嘴,“你整日跟那些王公大臣在一起,每天只分那么一点点时间给我,我就再做一个子玄来陪我呗!”
“傻瓜!”他温柔的拥她入怀,“我说过要将天下送给你做礼物。”
“你才傻!”她不高兴的捶他,“我只要你就好了!我不要天下!”
见他面色微愣,便知天下早已在他的心中,她掩过眼底的一缕忧,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要在子玄你和天下之间选的话,我宁愿选择要你。但是除了你之外,天下这个礼物似乎也不错。”
“我就知道,瑶儿是这天底下最解我心意的人。”他高兴的将她抱起,在雪地里欢快的旋转,白狐也兴奋的直叫唤。
昔日情景历历在目,却只能犹增感叹。
那时的他,满怀天下,却因此断送了她的性命。这才恍然大悟,天下岂可比得上她?
叹息,转头,望向屋内那窝在软榻上睡得香沉的女子,正与白狐亲热的头并着头,仅仅一碗酒,她就将白狐给赤裸裸的收买走了,可是,仅仅如此吗?
“殿下,雪地里冷,请上来换双干净靴袜吧。”管家领着一个丫头捧了东西等在廊下,要是连这么点消息也传不到他那里去,他这个管家可真要每天提着脑袋过日子了。
“放着吧,本宫自己来。”华浔这才走了回来,又交代道,“去煮点驱寒的汤药送来。”
“是。”管家将靴袜放至门边的矮台上,丝毫也不敢朝屋里头望。
慕雪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一搓毛茸茸的东西锲而不舍的挠着她的耳朵,这才勉强睁开眼。
“呜呜”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狐狸头,以及它亲昵的叫声,顺便还滴了几滴口水在她脸上。
“是小白啊!”她放心的再闭上眼,一把抱过它的狐头,“别吵,让我再睡一会。”
她将那狐狸头按在自己侧脸上,却不是毛茸茸的感觉了,迷糊中用手指摸了几摸,笑道,“小白,你什么时候剃了毛发也不告诉我!”
随即装作不经意的将她自以为是的狐头给推开,并朝里头翻了个身,继续睡。
“慕雪!”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第一次,听到他叫她这个名字。
她缩了缩身子,继续装睡,在刚才察觉到她一手抱过来的不是狐狸头的时候,她便已醒得彻底了。同时也明白了小白怎么可能自己拿着自己的尾巴来挠她呢!
“本宫数到三,你要是还敢装的话,本宫一定会让你好看!”华浔嘴角掖着笑,却故意恶声恶气道。
既然被他识破,慕雪只好起身,笑道,“殿下有何贵干?”这榻是他让她睡的,小白也是他让上榻的,看他能找出什么理由。
却不想他递了一碗热腾腾的汤水过来,“喝吧。”
她迟疑着不敢接,莫非这里边下了毒,要将她赐死或是其他?
华浔不屑的嗤笑一声,看出了她的心思,“驱寒的汤药而已。”
见她还是不信,便自己喝了一口,转又递到她嘴边。
“多谢殿下。”她猜他不透,便懒得再猜,遂双手接过碗,一口气喝干。
待她喝完,他好心的赦免了她今日的伺候,让她早早回房休息。
回到房间,慕雪这才大松一口气,对于华浔的反复无常,她正在渐渐的熟悉中,便也不会太感奇怪。
只是,她来东陵府这么久,爹爹居然没有半点消息来,不曾召她回去也不曾来府中探望,是将她送给东陵府了不成?而那明月应该早已成了将军府的新夫人吧!想到此,不觉心中一片烦闷,她舍不下他们,可他们却将她置之度外,是冤是孽?是情是债?
唉!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连叹数声,直接把正卧里的华浔给叹了进来。她本是他的贴身丫鬟,居室也肯定得仅临他的卧室,便住了正卧左侧的一个小暖阁。
华浔缓步走进来,停在床前,心平气和问道,“本宫忘了你还没吃晚饭,要不要给你传过来?”
慕雪撑起半个身子对他恭敬的低了头,说道,“不必,多谢殿下。”该守的礼节她一分也不会少,如此,便不会被他有所诟病。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对她欲恨不得恨,他总想从她身上挑出点毛病,可她却知纪守礼,无奈之下他只得明着折磨她,以此来予以发泄。
纵然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总也不愿意承认。
“哼!不识好歹!”他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慕雪朝他的背影丢了个冷眼,这暖阁有一点不好,没有设个门,他总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好歹也男女有别,总不能因为她现在是个丫鬟而任意为之吧!
唉,只可惜她寄人篱下,又哪有更好的选择!
爹,难道你真的不愿意见到我吗?但也不该将我置于这虎狼之地。
而于朝政上,向来树大招风,虽华浔势力坐大,太子之流不足为惧,可当今天子还在,且绝不是可以敷衍的角色,于情于理,都该按兵不动才对,为何你这么快就傍住了华浔这座靠山殊不知山越大,倒塌时也会毁得更为彻底!
爹,是那明月将你迷惑至此,抑或是你内心果真如此决断?以我来换华浔的信任,到底是智还是愚?而那华浔,又真的会因为我而与你亲厚吗?
唉!这回只在心底叹了出来,每日被华浔鞍前马后的使唤来使唤去,都没有时间去想别的,这才稍微安静一会,脑袋里潜藏的思绪便都溜了出来,所以,她注定成为不了楚青夜世界里的人,她有太多的牵挂,她有太多的责任,便无法任由自己自由自在!如若那日楚青夜将她带走,一旦醒来后她也会想办法回到这里来。
聪明如楚青夜,难道还不知道她心之想吗?可他知道,却还是选择了这么做,真是个傻瓜!
楚青夜,此生与你无缘,只愿你在世间如鱼得水,快乐自由一生。
没过几天,正应了慕雪的念想,将军府派人来接她回府,说是新夫人怀了孩子,请了那术士说必是一个小将军,且今后乃得威震八方,功成名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喜得慕年眉开眼笑,准备在后天作宴,宴请各方来宾,与众同喜。
慕雪又恢复了慕公子的身份,正在兰苑收拾东西,周诗和王魁都在一旁帮忙,且都依依不舍的跟她话别。
“不用收拾这么多东西!”一声冷冰冰的话语传来,周诗和王魁赶忙请安,“见过殿下。”
慕雪无奈的转过身,恭敬的行了礼,问道,“请问殿下何出此言?”
华浔不语,只背着手绕着慕雪转了两圈,“你不过就是回去吃个酒罢了,哪里需要住下!”
慕雪抬首挺胸道,“我本是将军府的人,此趟乃是回家,回了家就自然是住在家里了。”
华浔笑道,“既然这样,那本宫随你一道去吧。”
这个华浔又想耍什么花样?慕雪心头火一跃而起,却只得咬咬牙忍住,“多谢殿下抬爱,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哼!落入他手中的鸟儿又岂能再得自由?华浔一手揽住她的肩,咬着牙笑道,“本宫与慕公子情比兄弟,又怎能舍得你独自离去!”
说罢吩咐王魁道,“去让管家准备上好的礼物,本宫要亲自去趟将军府。”
“唉!”慕雪叹了口气,不再劝说,胳膊又怎能拧得过大腿!
车驾上,两人对面而坐,良久,华浔问道,“你背着这么多身份,戴着这么多面具,不累吗?”
慕雪不语,但眼神里淌露出来的警惕显而易见。
华浔对她摇了摇头,道,“又是慕离,又是慕雪,又是离月,又是红狐,你到底有几个名字?又或者还有其他的名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