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平安无事，第二天一行人外出游玩，华浔见此处繁华，便决定多留上几天。
一直到第三天夜里，郦波城西突然放起了烟花，慕雪从浅睡中惊醒，慌忙穿好衣服拉了华浔起来。
华浔睡意蓬松的将身体倚在她身上，神智不清的嘟嚷道，“雪儿，天亮了吗？”
“伸手。”慕雪没空搭理他，只急忙替他穿好衣袍，“转过身来。”
华浔软着身体任由她摆弄，差一点两人就跌到地上去了。
慕雪替他系好最后的腰带，轻声说道，“外面放烟花了。”
华浔揉了揉眼睛，才渐渐清醒过来，问道，“烟花？雪儿以前没见过烟花吗？”
“没有。”倒是看过战场上的硝烟。
慕雪拉着他站在窗口，左右的墙壁上则各自挂着他们的剑，青龙和雪魄，是她故意挂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远处的烟花灿烂却短暂，夜风吹来一阵阵硝烟的味道。
“雪儿，冷不冷？”华浔将她拥住，柔声问道。
“不冷。”慕雪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鼻头一酸，眼里的涩意忽而就冒了出来。
“华浔，你会不会后悔？”
华浔不解，“什么后悔？”
“跟我在一起。”她咬唇忍住眼里的泪意，这些天来她都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可是事到临头，却依旧无法控制自己。
“当然不会后悔。”他肯定的答道，又说了一句非常应景的话，“即使死也不会后悔。”
“华浔……”她唤了他一声，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似乎感觉到她的不安，垂下眼睛看向怀中的她。
她却猛地一把将他推开，转身拿过墙上的青龙剑，拔剑出鞘，对准华浔，她的嘴角赫然浮起冷笑，“华浔，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华浔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解道，“雪儿，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慕雪挑眉，“你看不见吗？我正拿着剑要杀你啊！”
“杀我？”华浔凝眉想了一会，忽而恍然大悟道，“难道你是要跟我练练白天看的那场戏？但是我好像不记得台词了。”
说着就想走近慕雪，“雪儿，我们先对对台词再演吧！”
“蠢货！”慕雪咬牙骂道，剑尖一转就朝华浔的脖子上割去。
华浔不躲不闪，温软笑道，“雪儿演的真像！”刀刃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条浅浅的血痕，他却仍不自觉。
慕雪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没有再继续深入，“聪明如你，难道一直都看不出来我是在骗你吗？”
华浔仍是不明白，只有些呆呆的望着她。
慕雪笑了一笑，嘴唇有些微微的颤动，“我进入东陵府的目的，就是要杀你。”
华浔眼神一惊，这才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疼痛与那刀刃的冰冷，“雪儿，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我不是开玩笑！”慕雪凶道，“前几天给你喝的酒里下了毒，你现在已经武功全失了。不过你本来力气就比我大，所以这样才算公平。华浔，把你背后的雪魄拿起来，我可不是一个乘人之危的人。”
华浔用手指摸了摸脖子上淌下的血迹，粘粘的、热热的，的确是鲜血的味道，她，不像是在开玩笑，“雪儿，你到底怎么了？”
慕雪此时恨不得一刀杀了他，天下哪有人会笨到如此地步，“我要杀你！此话千真万确！”
这时，外面传来打斗声，整个客栈都轰动起来。
慕雪笑道，“华浔，你听，这就是我请来的杀手，专门来除掉你的。”
“唉！”华浔叹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把我杀了吧。”
说着他竟然闭上眼睛，任由她处置。
“你！”慕雪被气得不行，“我刚才说了，让你拿起剑，我们一决胜负。”
华浔摇头，“我不想，如果让我杀掉我最心爱的女人，还不如让她杀掉我来得轻松。”
慕雪冲他怒喊，“我根本就不爱你，所以你就别自作多情了。”
华浔笑道，“既然你不爱我，那就不要啰嗦了，一剑杀了我！”
“你！”慕雪气得真想杀了他，“你听不懂我说话是不是？那好，我就成全你！”
说罢重新提剑朝他胸口刺去，可华浔一副坦然受死的模样，又叫她如何下得了手。
“慕雪，你在干什么？”程灵儿从窗口跳了进来。
“我……”慕雪的剑尖指着华浔，却是怎么也刺不下去，心里有一股痛锥心的传来，她却只能极力克制住。
程灵儿冷笑着夺过她手中的剑，说道，“你要是下不了手，就让我来吧！”
“灵儿……”慕雪傻傻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我……”
程灵儿道，“跟一条狗呆久了都会有感情，又何况是一个人呢！好吧，你去街尾等我，我办完了事就来跟你汇合。”
“灵儿……”慕雪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程灵儿冷笑道，“难道你要违背你爹的意愿吗？也罢，你要是想亲眼看着他死，那就好好的看着吧！”
程灵儿竖起剑就朝华浔猛地刺过去，慕雪大喊，“华浔，我没有下毒，你快拿剑。”
“什么？”程灵儿大惊，立马将剑收了回来。
华浔依然无动于衷，“既然你不爱我，那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我……”慕雪支吾不能言。
“既然这样，那我就成全你。”程灵儿见机会来了，随即又挥起剑。
“不要！”慕雪朝华浔扑了过去，挡在他面前，“灵儿，不要杀他。”
程灵儿顿住脚步，“不杀他？怎么向你爹交代？”
慕雪道，“我自然会向我爹交代。”
程灵儿道，“那你可知道将军还交代过我一句话？”
慕雪问道，“什么话？”
程灵儿哈哈大笑，“他说，如果他的女儿不予以配合的话，就让她和华浔一并消失。”
“不…你说谎！”慕雪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爹爹居然连她也不要了吗？不是说要等她回去的吗？
程灵儿再度举剑，“那就让我杀了你们两个，以此来证明你爹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慕雪回身 将雪魄拿在手里，“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不能杀他。”
程灵儿笑道，“你打得过我吗？”
慕雪提剑上来，朝身后木头一般的华浔大喊，“华浔，你快走！”
话未落音，程灵儿的剑便挥了过来，慕雪双手举剑一挡，剑却被震掉了，雪魄不愧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剑，并没有被程灵儿手中的青龙剑给削断。
“你怎么了？怎么拿剑也拿不稳了？”程灵儿诧异道，又向慕雪身上踢了一脚，慕雪竟然随之倒地，就跟一个没有武功的柔弱女子一般，“你不会是自己吃了那散失武功的毒药吧？”
慕雪被踢得生疼，捂着膝盖在地上不能起来。
程灵儿道，“也罢，反正都要死的。不如我先杀了华浔，让你亲眼瞧瞧我是怎么杀死他的如何？”
眼看着剑尖就要刺进华浔的胸膛，慕雪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举身推开华浔，剑尖直接没入她的身体，血色尽染。
“慕雪！”华浔这才清醒过来，接住她往下倒的身体。
慕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华浔，我爱你，你…你要活下去。”
对，她一早就酝酿了自己的死亡，只有她死了，才是对爹爹最好的交代。
她越来越杀不了华浔，便只有杀了她自己，只要知道他的心意，今生便无憾了。
前尘往事一一掠过脑海，却快如闪电，什么也留不住。
这，便是她的一生吧。
眼睛悠悠合上，意识被黑暗吞噬。
她慕雪，死了。
程灵儿吹了声口哨，外边的打斗声居然渐渐停息了。
“给她吃了。”程灵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华浔，没好气道，“你也真舍得，用这么大的弥天大谎！”
华浔不置可否的接过小瓶子，将里面的药汁喂进慕雪嘴里，又点了她身上的几个穴道。
“不如此做，又怎能让她心甘情愿与我归隐山林！”
程灵儿将地上的雪魄剑捡起来，与青龙剑一起背在背后，“那殿下你就和管家他们先去吧，我和绿先生去将这两柄剑物归原主，王魁将白琼送回给萧别，我们也算是圆满了。”
华浔点点头，“你们小心。”
这时管家牵着白狐，王魁和绿衣人则抱着被打晕的白琼进来。
几人相视而笑，管家叹道，“终于要离开这俗世了。”
华浔低首看向怀中的慕雪，那次之所以放走楚青夜，任由他们谋算，完全是因为那便是他自己的梦想。
富贵如浮云，功名如尘土，浮云随风走，尘土随水流。
自从失去白瑶以后，他才发觉人生的意义何在。
他再不愿过那心机算尽的日子，他再不愿在刀光剑影里穿梭。
又正好，老天厚待他，让他遇见了慕雪，遂生起了退于民间、隐居山林的想法。
这世上，有什么比做闲云野鹤更为自由自在的日子呢？
天色渐亮，郦波城里驶出两辆马车，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而行。
绿衣人驾着马车，旁边坐着若有所思的程灵儿，他看了她几眼，问道，“你不会后悔吗？”
程灵儿抿唇笑了笑，“只要能看着他，我便心满意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