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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暗夜威胁

安玉真的学校接近城郊,七月初,大部分学生已经放假,学校里比平日安静许多。

一位姓徐的主任接待了富莉。董砚生失踪的事,学校里的同事听说了一些,大家对安玉真都很同情,劝她不必焦心,也许结果要比想象的好得多,以前就有过那样的例子,失踪很久的人突然归来,安然无恙。

徐主任认为,大家的安慰作用明显,安玉真的情绪一直比较平静,而且她的课程也不紧,目前还没有看出太大的影响。

富莉问:“六月二十三号那天,董砚生来过学校吗?”

“他很久不到学校来了。早些年他可是学校里的常客,老师们对他很熟悉,如果那天他来了,会有人记住的。”

富莉要了一张安玉真的课程表。六月二十三号下午,一点三十五分预备铃响,一点四十分第一节课,两点二十分下课;两点半第二节课,三点十分下课。安玉真下午第一节课、第二节课都有课。

富莉收起课程表,向徐主任打听安玉真的为人。徐主任说:“安玉真平时与同事相处得很好,性情平和,与世无争,在师生之间的人缘都不错。”

富莉一向讨厌“生活作风”这个词,所以她委婉地问道:“安玉真在处理个人情感方面,有没有欠妥之处?”

徐主任明白她想问什么,很严肃地摇头,神色很像一个谈论自己女儿的父亲,“没有任何瑕疵!绝对没有!这方面我敢替安玉真打包票!结婚以后,她对董砚生一片深情,这一点全校的老师们都知道,除了董砚生,安玉真不会再喜欢上别的男人,绝对不会。”

然后徐主任说起安玉真的过去。从前安玉真就在这所中学上学,徐主任还做过她的班主任,那时候的安玉真聪明活泼,健康漂亮。高中毕业,安玉真考上了省城的医学院,看起来前程远大。但是几年之后,安玉真回来做了一名代课老师,实在让人感觉意外。

“爱情能改变一个女人的命运,决定她的一生。”徐主任最后总结说,“他们有过幸福的生活,谁也不能说安老师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说话之间,徐主任把富莉引进安玉真的办公室。办公室在一楼,同室的还有一位历史老师,身材娇小丰满,笑起来十分甜美。安玉真不在,历史老师说她在监考,大约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回来,说着,她很热情地请富莉坐下。徐主任推说有事,把富莉留给历史老师接待,自己匆匆离开了。

安玉真的桌子收拾得非常整洁,桌边的两盆兰花青翠幽雅,与略显凌乱的家相比,办公室里的一切似乎更贴近安玉真的本质。富莉的心中一阵失望--这里只是一间中学老师的办公室,一切中规中矩,根本找不到有价值的破案线索。至于安玉真的品行和私生活,刚才徐主任的一番话就是标准答案,其他同事能够告诉富莉的,不会更多。

富莉与历史老师闲谈,历史老师总在不经意间试探富莉,想从她嘴里听到更多消息,关于董砚生失踪,关于董砚生的外遇,关于董砚生和安玉真的财富……如此多的好奇和疑问掩藏在如此娇小的躯壳之内,这本身就令人惊奇。

窗外的操场上聚集了一些学生,富莉望出去,从人群中辨认出唐敏,她正一个人站在篮球架下发呆。富莉站起身,与充满好奇的娇小老师道别,快步走出去,一边在心中暗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敷衍历史老师,为什么忍受那么多露骨的刺探而不直接让那个小女人收起她的好奇心?

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成为一个干练的、有效率的、果决的刑警?富莉在心里严厉地质问自己。

唐敏和她的同学们今天来学校领取中考成绩单。唐敏考得不错,成绩远远超过自己填报的志愿的分数线。富莉向她表示祝贺,可唐敏的脸上没有一点喜色,人站在阳光下面,脸色一片苍白。富莉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昨天夜里睡得不好。”

上一次唐敏说过,她其实知道的事情并不比别人少,或许通过她能对董砚生和安玉真有更多的了解,起码她不会像徐主任一样,只会说一些没滋味、没价值的套话。富莉把唐敏拉到一边,“唐敏,这个夏天之后你就要上高中了,许多事情你大概都有自己的判断。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能不能把你对董老师和安老师的印象告诉我?真实的印象。”

唐敏眯起眼睛,说:“安老师爱上董老师的时候,和我的年纪差不多。如果我真心爱上一个人,为他牺牲了一切,将来的某一天,他却背叛了我,像董老师对安老师那样对我,我会亲手杀掉他。”

富莉摇头,“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容易夸大自己的情感。爱,或者恨,其实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纯粹。成年之后,人会越来越多地感受到约束,来自社会的、道德的、法律的,所以,我们通常倾向于选择温和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唐敏的脸上写满了鄙视,“所以说,人的年纪越大越庸俗。”

富莉说:“差不多吧。可以换一种说法--人的年纪越大,现实感越强,心中的梦想越卑微。”

“跟你说说我对安老师和董老师的感觉吧。董老师一直在犹豫,安老师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旦董老师提出分手,她就要和他同归于尽。”

富莉忍不住笑起来,“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看法了。这种话以后不要乱讲,好不好?”

唐敏答应了,“安老师其实一直在为董老师担心,昨天夜里我看见她躲在卫生间里,偷偷流泪。”

原来,这几天唐敏一直住在董砚生的家里。董砚生下落不明,唐敏为老师担忧,又想到安玉真一个人在家会孤单寂寞,于是和母亲商量了一下,自己过去陪伴安老师,顺便也可以把乔乔的骨骼标本完成。

昨天夜里,睡梦中的唐敏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周围一片安静,眼前有一抹微光,是外面的路灯光映射在窗帘上。蒙眬之间,唐敏想起来自己现在是睡在董砚生家里,和安老师睡在一张床上。

唐敏伸手到旁边摸一摸,安老师那一边却是空的。那个奇怪的声音还在响,很轻微,窸窸窣窣,像揉搓纸片的一种碎响,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在安静的夜晚听起来十分真切。声音来自窗边,唐敏屏住呼吸,微微仰起脸,看到窗帘上映出一团模糊的黑影,感觉像一个人的头,被外面的路灯把影像投射到窗帘上,似乎还在向旁边移动。

唐敏抱紧了枕头,积蓄全身的力量,只要那个人掀起窗帘,探进头来,或者只要那人伸手进来,她就要大叫一声,使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叫出来,然后冲出卧室,一路冲到厨房里,在那里应该能找到一样自卫的武器,最好是一把长柄的铁勺子,或者一把锋利的尖刀,如果还有足够的时间,要赶快打电话求救。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只有老天知道了。

但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窗边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突然停止,那个模糊的黑影也消失了。唐敏又等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坐起来,但她不敢回头,她赤着脚挪到门边,猛地拉开房门。一线光亮从门厅那边投射过来,能听到另一种奇怪的声音,声调不高,拖得很长。

唐敏穿过客厅,轻声问:“安老师,安老师,是你吗?”

那种压抑的声音停了下来。唐敏走过去,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门缝中透出一线灯光,门里有细微的水流的声音。唐敏小心地推开门,安玉真俯身站在洗脸池边,头发蓬乱,正在用清水洗脸。

“安老师,你怎么没睡觉?”

“我睡不着。”安玉真说,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一点悲声。刚才唐敏听到的奇怪声音,必定是她的哭声。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躺在床上躁人,我就起来把这些收拾一下。你起来干什么?”安玉真说着,直起身来。她身旁的白瓷盘里放着许多骨头,洁白纤细,是乔乔的骨头,散乱的一团,看起来那么少,那么小。

透过镜子,唐敏可以看见散乱头发中间露出的安玉真那张憔悴的脸,她头发和脸都沾着水,看起来十分颓废。唐敏说:“刚才窗户那边有响声,好像外面扒着一个人。”

“是吗?”安玉真走进卧室,打开灯,到窗边拉开窗帘。夏天的夜晚,窗子是开着的,外面还有一层防盗栏。窗外一团漆黑,除了远处一盏路灯的微光,下面什么都看不到。窗台上放着一张小小的纸片,约两厘米宽,五厘米长,纸质陈旧。翻过纸片,后面画着一个丑陋的骷髅,下面有安玉真熟悉的铅笔勾画的笔迹,写的是“砚生”二字,是董砚生特有的签名。

安玉真小心把纸片收起来。

唐敏说:“上次毒死乔乔的纸片和这张一个样,这张纸片会不会也是带毒的?”

“不知道。大概不会了。”

“深更半夜,把纸片偷偷塞进窗口,那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这一次他又想要毒死谁?”

“可能只是一个淘气学生的恶作剧。用这种办法能毒害谁呢,只是吓唬人罢了,想让咱们害怕。”

唐敏想起关于董老师的那个梦,心中再次涌上莫名的恐惧,睡意全无,不想再躺回床上去。安玉真也一样,她建议道:“天快亮了,既然咱们都睡不着,俞小炎已经准备好了安装标本的底盘和支架,咱们就把标本做完吧。”

两个人端着瓷盘坐到桌边开始弄起来。那个可以与人亲热、可以向人献媚、陪人开心玩乐的乔乔,现在只是一堆洁白的小骨头,放在瓷盘里,就像一小堆白色的零件,看上去和一丛牙签、几枚纽扣差不多。就算能把它们组装起来,做成一个完整的骨骼标本,也只能算是一具精美的摆设,没有感觉,没有生命。这样的比较实在让人伤心。

安玉真先前已经把骨头全部处理好,她在一些比较大的骨头上钻出小孔,通过这些小孔抽取骨髓出来。现在她们要做的,是用细铁丝穿进这些小孔,将散乱的骨头串联成一个整体。

天亮的时候,乔乔的骨骼终于被串联成一个整体,安放到一块木制的底盘上。支架是两根新的自行车车条,截去了大半,一头固定在底盘上,另一端分别支撑住乔乔的下颌和脊柱。固定在木盘上的这个乔乔,脊背微微拱起,四肢弯曲,尾巴下垂,好像蹲伏在那里,马上就要纵身向前跳跃。这个姿势不太自然,乔乔活着的时候,无论是趴伏在地上,还是正在行走奔跑,它随时可以纵身跳起来,绝不需要先摆出这样一个蠢笨的姿势。

唐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没有皮毛的乔乔,头颅和四个脚爪都大得出奇,样子凶凶的,很丑。这根本不像乔乔,可唐敏明白,这确实就是当初的那个乔乔,以后,她应该学会习惯这样的一个乔乔。

唐敏和富莉站在操场上,唐敏说起乔乔的时候,依然一脸悲伤。富莉还要安慰她几句,那边办公室的窗户被推开,安玉真站在窗前望着这边。考试结束了,操场上的人明显多起来,午休的时间到了。

富莉向安玉真询问夜里的事,安玉真说,具体怎么回事她也不清楚,她也是听唐敏说的,感觉很蹊跷。富莉提出要去安玉真家里查看一下,安玉真答应了,两人于是一同从学校回到了安玉真的家里。刚到家,富莉就直接到卧室里查看。

卧室的窗外安装了防盗栏,一楼也是一样,外面的人可以攀着防盗栏,轻松地爬上来。而且卧室的窗子都没有关,塞进来一张小纸片一点儿都不难。那块纸片安玉真还保存着,她拿给富莉。富莉查看了一下,小心地收起纸片,提醒她最近注意安全。

董砚生家里出现两张同样的纸片,都画着骷髅,写有董砚生的签名,显然不是什么人的恶作剧。技术检验证明,两块纸片都是旧纸片,纸质相同,两个签名出自同一个人,两个骷髅也是一个人的手笔。差别在于:上一次的纸片上检测出快速毒鼠药氟乙酸钠,这一次的纸片上没有。

高队长决定给雷亚峰他们增加几个帮手,要求派专人二十四小时监视董砚生的家,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可以立刻抓捕。

雷亚峰认为,那些纸片没有明确的威胁,目的可能只是为了敲诈,不妨再等一等,等纸片的主人明确提出自己的要求,再采取行动不迟,日夜监视董家,只会分散警力,目前没有必要。

高队长问:“如果不去监视董家,你现在还有什么更要紧的事?”

雷亚峰说:“当然还是为了这个案子,比如可以查找董砚生那天可能去过的地方。”

“具体是什么地方?”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坐在车里正好方便思考。现在你们俩就过去,夜班我安排人手,到时候过去替换你们。”

雷亚峰只好换了一辆面包车,和富莉一起出发。一路上,雷亚峰不住地抱怨,富莉懒得附和他,只是笑而不语。面包车驶进钢管厂宿舍,从董砚生家楼前经过,再开过两栋楼,雷亚峰掉转车头,驶回来停在一棵大槐树下。

天还不算太热,午后的阳光照射强烈,树荫下面总比外面清凉一些。这里距离董砚生家不远,可以看到那个单元的出口,也能看到二楼走廊上董砚生的家门。雷亚峰把车门打开一点,让风吹进来,靠到椅背上,闭紧双眼,“好了,我要按照队长大人的指示,开始思考了。”

富莉说:“现在学校里没什么事,下午安玉真应该在家里。大白天的,不会有人爬到二楼的窗户上,咱们守在这里很合适。”

说话间,富莉看见唐敏从那边走过来,顺着楼梯走到二楼的走廊上,在董砚生家门外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她走了进去。又过了几分钟,俞小炎也从楼角转出来,上楼敲门,然后走了进去,消失在门里。

富莉把自己看到的告诉雷亚峰。雷亚峰闭着眼睛,随便她说什么,一声不响。富莉沉默很久,人也烦躁起来,“雷亚峰,咱们守在这里,到底是要监视安玉真,还是等待别的嫌疑人?”

“不知道。”

“案子的头绪越来越多,越来越乱,感觉一点信心都没有。咱们什么也做不了,好像在被动地等待,等着哪一天,董砚生被抛弃的尸体从某个角落里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引起人们的注意,或者尸体的碎块以某种方式进入人们的视线。”

雷亚峰闷声说:“还有另一种可能--哪一天董砚生突然生龙活虎地走到刑警队来,要求把他的皇冠汽车开走。一切都有可能。”

“唉,真烦,我讨厌这个案子。”

“因为没有头绪?因为没有信心?”

“不。有的案子,最终抓到一个恶魔或者一个浑蛋,结案的时候感觉如释重负,很有成就感。眼下这个案子,查来查去,却始终不确定这是一起失踪案还是凶杀案,甚至有可能就没有案子。”

“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雷亚峰你说,咱们要不要向你那位老朋友求助?”

富莉指的是司马青宴,大学讲师,对刑侦和推理兴趣浓厚,自诩为推理大师,过去帮助刑警队侦破过命案。

雷亚峰说:“咱们现在面对的只是一堆毫无头绪的线索,找他何用?”

“就因为案子不简单不好侦破,才想起去找他。上次那个别墅凶杀案,最初的线索也不充分,搞得大家疲惫不堪。司马青宴过来之后,从现场痕迹中推断出凶手的特征,让咱们的侦查范围大大缩小,最终抓到了嫌疑犯。”

“别墅凶杀案确实显出司马青宴的水平,现场遭到完全破坏,没有采到一个有价值的脚印,后来我问他那些推断的依据,他还跟我卖关子,态度很可恶。”

“这种人才不属于咱们刑警队真是太可惜了。他有没有想过调到刑警大队来?”

“没什么可惜的,你以为别人都稀罕刑警这个身份?在大学里教书可是很体面的,工资高,假期长,闲暇时候可以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像司马青宴这样,玩票做一个业余侦探,算是练一练智力体操。咱们这些刑警有什么好处?又累又危险,破不了案子还要忍受队长的咆哮训斥,司马青宴又不傻,怎么会愿意到这里。”

“看你说的,咱们的工作没那么差吧。”

“反正刑警跟大学老师根本没法比,就是和那些鬼鬼祟祟的私家侦探相比,也没有半点优势。打一个比方,假如你现在还没有结婚,急等着出嫁,人家给你介绍对象,一个是刑警,一个是私家侦探,其他的条件基本一样,你会选择哪一个?”

“急等着出嫁?我没那么惨吧,而且为什么只有刑警和侦探给我挑?就不能有一个职业经理人,一个银行高管,或者一个脑科医生?”

“因为你命苦,要么选一个刑警,要么选一个私人侦探,没有别的了。”

“放屁,你才命苦!我哪个都不选。”

“你觉悟太低。”

“说实话,我挺喜欢和司马青宴一起办案的。他虽然看上去总是一副绅士派头,做事却很踏实、细致,让人放心,也让人信赖,实在难得。”

“一个人表现出什么派头,要看他平时经常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像咱们每天遇到的都是一些社会渣滓,同事和搭档当中,连最斯文的女警察一生气都开口骂人,怎么能养成绅士派头?”

富莉笑了,“得,你别找打!看不出来,你还挺记仇的。”

“我其实也喜欢和司马青宴合作办案子,他的许多想法很有启发性,哪怕只是一句闲言碎语。和他在一起,感觉自己会比平时更聪明一些。”

“我倒没有这个感觉,我只是喜欢听他谈天说地,尽管明白他某些时候是故弄玄虚,仍然喜欢听。他的行事方式让人忘掉了工作的压力,破案的过程也就不那么枯燥了。”

雷亚峰难掩失望和沮丧,“女人终归是女人,容易被表面的东西迷惑,容易被华丽的语言蒙蔽。实际上,只要稍稍分析一下,他们吸引别人注意的那些小把戏,一眼就可以看穿。”

“哦?你分析一下我听听。”

“说起来非常简单。他们在侦破案子的过程当中,会经常把一些不成熟的想象,一些不靠谱的猜测提前透露一点给你,但绝不会讲得太明确、太透彻,因为谜底他们自己也根本不知道,他们了解得并不比别人更多,他们夸夸其谈的时候,心中和你一样困惑,一样毫无头绪。”

“但他们的话能让我充满期待,不再茫然。”

“是的,单看他们的表现,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是如果你问他们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总是避免正面回答,比如他们会皱着眉头说:‘只有一点我还不太明白,怎么会那样呢?真是不可思议啊。’你听听,这算什么混账话?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一些会演戏的演员罢了。”

“他们为什么要来这一套?”

“那具体要看他们面对着什么样的对象。比如面对的是他们的雇主,当然是要让人家对他们保持信心,要人家爽快地付钱。小说里的侦探也玩这一套,目的更明确,就是吸引读者一直读下去。”

“司马青宴可不是在小说里,而且像别墅凶杀案,并没有谁出钱雇他,他为什么也夸夸其谈、故弄玄虚?”

“你真不明白?”

“不明白。”

“那我也不明白。”

富莉笑了,转移了话题,“可恶。到现在为止,董砚生的案子让人感觉太琐碎、太乏味。真希望你也能像司马青宴那样,‘故弄玄虚’给我看,让我对案情的进展生出一份信心,感到一点儿趣味。”

“好啊,我就像一个私家侦探那样,只要脑子里灵光一闪,或者突然冒出什么狗屁想法,立刻张扬出来,一惊一乍的。我可以跑到高队长面前告诉他:‘队长,依我看,董砚生汽车中缺少的那一幅画,是整个案情的关键!现在,我终于明白他的汽车为什么出现在海滩上了。’你猜猜高队长会怎么样?”

“队长会皱起眉头打量你,慢慢地说:‘别绕圈子,直接说你的结论!’”

雷亚峰点头,“对,这就是高队长一贯的风格。如果我这样回答队长:‘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还有一点小小的困惑,我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要解决了这个难题,我会把那天下午发生的一切解释清楚。’你猜猜队长的反应是什么?”

富莉哈哈大笑,“那你纯粹是找抽!根本不用猜,高队长肯定会臭骂你一顿。”

雷亚峰抽了抽鼻子,“对,这就是一个刑警和业余侦探的区别--发生了命案,居民区里人心惶惶,各种传言满天飞。这种时候没有人想听一个刑警卖关子,他不能乱讲话,不敢耍嘴皮子,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问题是,在案子取得关键的进展之前,实在的东西非常少,而且通常总是枯燥乏味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是一个生性严谨的人,我不想像他们那样演戏。”

富莉郑重地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扭过头去,对着车窗玻璃偷偷做了一个鬼脸--她明白雷亚峰现在有点当真了,她不敢再用司马青宴刺激他了。

闲聊让人忘记时间,富莉感觉累了,说要睡一会儿,便闭上眼睛不再开口。雷亚峰坐起来,太阳已经偏西,董砚生家一直紧关着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俞小炎走了出来,匆匆下楼离开。大约半小时之后,安玉真和唐敏也出门下楼,安玉真穿着一件蓝色短袖衫,下面是一条蓝花长裙,手里提着一个纸袋,看样子是要出去逛街。

雷亚峰叫醒富莉,富莉已经看到她们了,“怎么办?是跟着她们还是继续守在这里?”

雷亚峰启动汽车,“跟着她们转转。大白天的,这里不会有事。”

面包车远远跟着安玉真和唐敏,来到马路上。富莉问道:“你觉得安玉真这个人怎么样?”

“一个被生活消磨得疲惫不堪的中年妇女。”

“没那么简单吧。我总感觉,她的淡漠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咱们第一次询问安玉真的时候,她说董砚生二十三号中午离家之后,他们再没有联系过,但董砚生明明给她打过电话。后来我问她,她好像才想起来,说董砚生在电话里对她表示关切,说的只是一些平常话,所以她才会忘记。我有点怀疑她的说法,她可能是想故意隐瞒那一次通话。”

“可是,这很重要吗?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董砚生在电话里不会告诉她什么事。”

“对缓和夫妻关系毫无价值的东西,也许会成为破案的重要线索。退一步讲,通话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安玉真故意隐瞒,这其中也许藏着什么玄机。”

“也许吧。”

“昨天夜里的纸片同样令人疑惑。那个人深夜里爬上安玉真的窗户,弄不好会摔断了腿,或者被人当做小偷抓起来。可他到那里为了什么?不为偷东西,不为偷窥,更无法钻进窗子里,仅仅是要把一张画着骷髅的小纸片塞进窗子里,是不是很奇怪?”

“安玉真呢?她怎么说?”

“安玉真当时对唐敏说,可能是哪个学生淘气,要吓唬她们一下。不过,在我面前她没再重复这种说法。吓唬人可以有许多方法,很简单的方法,这个人为什么要费尽心机,使用这种带着鲜明标记的纸片?”

“纸片上没有毒物,把它放到窗里,目的比上一次更明显,就是威胁。”

“威胁谁,唐敏还是安玉真?”

“当然是安玉真。”

远处的安玉真和唐敏离开了人行道,安玉真拐进旁边的农贸市场,唐敏则快步走上台阶,一路跑过过街天桥,下到马路对面,消失在行人当中。富莉远远望着唐敏,“她跑到那边干什么?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我应该跟过去看看。”

“现在过去已经晚了,你找不到她。”雷亚峰说着,把车开到路口停下。富莉下车进农贸市场,想买点吃的填肚子。半个小时以后,安玉真提着一袋青菜从市场里出来,原路返回,走到天桥边时停下来。过了一会儿,唐敏从马路对面走回来,穿过天桥,重新与安玉真会合。这一次唐敏手里什么都没有。

雷亚峰缩一缩身子,看着她们从车旁经过,原路走回钢管厂宿舍。唐敏一边跟安玉真说着什么,安玉真昂着头,满脸怒意。一会儿富莉也从市场里走出来,回到车上,她替雷亚峰把晚饭捎回来。两个人坐在车里吃着葱油饼,远远看着安玉真她们消失在对面的路口,然后开车重新回到董砚生家附近,等待同事过来换班。

第二天早晨,雷亚峰给夜里蹲守董砚生家的两个同事打电话,询问情况,被告知一夜无事。雷亚峰赶去队里,准备和富莉一起去钢管厂替班,结果半路上接到高队长的电话,说李容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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