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骚乱过后,这座名叫“摘星峰”的山峰之下又恢复了宁静。吴名回过神来,发现穆临风已经悄然离开。
穆临风去了哪里?他首先回了不二大仙仙逝的石洞,与不二大仙的遗体道别之后,就骑马去羊马山寨后山的一座土坟前祭拜了一番,由于时间匆忙,穆临风连父母的土坟被人挖了两个水桶粗的大窟窿都浑然不知。
祭拜之后,穆临风就跳上了马背,疯狂地抽打马屁股,顷刻间连人带马、淹没在晚霞中去了。急促的马蹄声带着那个忧郁的白色背影,渐渐消失不见……
穆临风走了,吴名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知该何去何从。尽管安吉公主已经帮他打发了那个阴魂不散的金萧玉;尽管分别已久的师父也在近旁;尽管他似乎听到了爱情来临的脚步声……可他,还是认为自己很孤独。
人类的情感往往特别奇异,有时候,你置身于人潮拥挤的街头,却还是没来由地感觉孤单与无助。有这种感觉的,不仅是吴名,还有司马茹嫣和小兰姑娘。
司马茹嫣经历了这么多天的事件之后,心态一下子成熟了不少,她现在学会了把喜怒哀乐藏在心里,而不是写在脸上。
小兰已经好几天没抛头露面了,她整日整夜地呆在摘星楼上,为心仪的人穿针引线、缝制衣裳。虽然她自己也考虑到这种方法太直接,很难让穆临风那样的呆子接受,但她还是坚持着要将埋在心里的那份爱意表达出来。现在衣裳已然缝好,上等的丝绸,纯白的底,青色的衣袖与领子上锈着云朵,青腰带相互映衬,协调而高雅。小兰每每想象那呆子穿上她所缝衣服的模样,都不禁高兴得睡不着觉。但当她拎着衣服喜不自禁地赶下峰来,却不见了那个叫作穆临风的呆子,她又怎能不失落而伤感呢?
现在,司马咏铭与麻老大可就议论开了。他们本来素不相识,一个年轻潇洒,一个老成猥亵,但因为方才收到了同样的信函,两个人也就围绕这神秘的信函攀谈开了。
“我说,这‘白玉宫’的宫主是什么来头呀?口气还真不小呢!”
“老夫刀尖添血、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可现在就偏偏有这号人物!不但有,他还要天下通吃呢。”顿了顿,司马咏铭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信函后边那几个小字说什么‘请勿失约!失约者后悔莫及矣’,字里行间夹杂着威胁的成分,这又是为什么呢?”
麻老大顺手理一理飞炸乱须道:“依老夫看来,‘白玉宫’的宫主对这次比武很有把握,想必在比武现场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江湖群雄们走近,好来个一网打尽!”
司马咏铭道:“这话在理,又或者,我们有要紧的东西握在他手里!不然我们即算失了约,也不见得有多后悔。”
“小伙子说得对!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等你这木鱼脑袋想到这一点,八月十五早就过啦!”这声音很尖,显是女人的声音。
众人一看,果然是个女人在说话,但这女人长相强悍、虎背熊腰,两颗暴牙尤其扎眼,现在正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站在麻老大面前,用一双三角眼直直地瞪着他。
说也奇怪,麻老大这么个专横跋扈的人物,一见到这女人,便如霜打的茄子,蔫蔫地低下头去。
是时,这女人却步步紧逼,一只手已揪起麻老大半边耳朵,大声道:“你怎么搞的?不是叫你看好美美的吗?可现在美美不见了,我到处都找遍了没看见人,呜呜,我的乖女儿啊……”女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号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都顺着暴牙往下淌,哭得甚是伤心,一边哭还一边四下里诉苦:“呜呜,我可真是命苦呀,十二岁就被这没良心的娶进了麻家的门,十三岁就被麻家人逼得生了孩子,众位想想啊,十三岁呀,那可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呀,可我从十三岁开始,就每年都在做那该死的怀孕生孩子的事呀,到现在,我生的孩子比人家母鸡抱的崽还多,可一个个全给仇家害死了,到头来,就剩下我可怜的美美了,老天啊!叫我怎么活呀!”
麻老大必恭必敬地听女人哭诉完毕,额头已是冷汗淋漓,双手在不住发抖,身体似乎也站立不稳。显然,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焦急过。
他颤抖着声音道:“靓靓,你说美美她,她不见啦?”这女人原来名叫“靓靓”,虽然样貌与名字不太配衬,可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宛然是麻老大心中的女神,高贵而神圣。
女人不说话,顿了顿,又哇地一声开哭了,这次是没完没了、哭得婉转凄切,肝肠寸断,众人光在一旁看着,都不禁要掉下几颗同情的眼泪来,心知这女人的号哭功果然非同寻常。麻老大当然更加清楚自己女人有这个特长,但现在他很急,他眼睛里没有泪、只有血。
还好,这个叫“靓靓”,却长得一点也不靓的女人也不光会哭,她还会在哭的时候做些关键的事情,而现在,她就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白布条,但她将白布条抖开来看时,众人全都怔住了!只见布条上方有个被烧焦了似的小洞,小洞下边用暗红的血字写道:“欲救爱女,速上白玉宫。”
靓靓心有余悸地带着哭腔道:“我在屋里找美美没找着,就准备跑到后山找,可我正准备出门哪,就看见一个白影在眼前一花,紧接着,大门发出“咚”的一声响,我回头一看,一根三寸长的小箭,就将这块催命的白布钉在我家大门上了。呜。”
原来白布上边那个小洞,是为快箭所穿,但看那烧焦似的情状,显是箭头上喂有锯毒。
这一次,哪怕它白玉宫是个龙潭虎穴,麻老大还是要去的。不但麻老大要去,连同四十九塞、五十六洞的弟兄姐妹们都是要去的。但这又是麻老大自己的私事,自然不敢苛求安吉公主的帮助,安吉公主虽然热心肠,又喜欢在江湖上跑来跑去多管闲事,但该把握分寸的地方,她还是不会贸然出现的。
司马咏铭本想带着司马茹嫣平平安安地回江北去,可刚走出半里路,就遇上了镖局里找镖归来的夏大叔。
是时,夏大叔不但镖没找回,人已然蓬头垢面,衣裳褴褛,若非是他先行大叫司马咏铭为少爷,司马咏铭兄妹俩是一点也认他不出的。
这么些时日未见,夏大叔已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眼睛里充满着恐惧与闪躲,对着司马咏铭支吾了半天,总算扯到正题:“镖局……镖局找镖的伙计们全都……都碰鬼啦!”
司马咏铭如遭电击,他是个无神论者,当然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但他知道,有些人比鬼更可怕。而此时,他俨然失去了“江北第一潇洒”的风范,他脸色有些苍白,但在夏大叔与司马茹嫣面前,他只能假装很镇定:“夏大叔,别急,慢慢说,这世上没有鬼!”
可夏大叔还在将信将疑地自言自语:“真的没有鬼吗?可我明明看见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朵白莲,千真万确!”
司马咏铭大为不解:“什么?你变成了一朵白莲?”定了定神,接着道:“这是不可能的!夏大叔,您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这只是幻觉而已,或者,您可能病了,要不,我现在带您去看大夫吧!”
夏大叔连连摇头:“我没病,我是被莲儿姑娘救出来的。少爷还是赶紧想办法去救其余那些伙计吧,不然……不然……”不然怎么样?夏大叔自己也不敢想象。
“那他们现在何处?”司马咏铭连忙追问。
夏大叔道:“万里水乡,白玉宫,就让我来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