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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竹海奇遇

穆临风千里追寻杀师仇人熙远,途间来到一茫茫竹海中。漫山遍野除了竹子,还是竹子。

时已至午后,穆临风人疲马倦,偏偏祸不单行,又在这一大片竹海中迷了路,牵着马走来走去,还是在老地方打转。

穆临风平时很记得路的,方向感特别强,可现在,他不但怀疑自己分辨方位的能力,也对这神秘的地方产生了一种恐惧,尤为怪异的是,这一天明明风和日丽,可一走进这竹海中,连太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却往往要自己吓自己。但现在,穆临风有种非常奇怪的预感,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步步向他逼近。他知道再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只会更累更饿,等到真正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自己就会无力应对了。因此,他索性将马儿拴在一根茶碗粗细的竹子上,自己则席地而坐。

他不知道下一秒该遇见些什么,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在日落之前走出这该死的竹林。突然,他听到一个人装成孩童的声音叫道:“小兔崽子,原来你躲到这里来啦,老子找你好久啦!”话音之初,是在十丈开外,话音落处,却已到穆临风眼前。

穆临风抬眼一看,一个样貌奇怪的老头子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说这老头子样貌奇怪,是因为他缺了半边耳朵,鼻子也歪到一边,嘴角陷进去一大块,还“滴滴答答”地流着口水。

现在他开始笑,笑得很恐怖。他的一只手里还拿着根乌梢马鞭。

“小伙子,是你自己走进这竹林来的?”穆临风正想向那人问路,那人却先发问了。

穆临风觉得这问题有些奇怪,便道:“是啊!我骑马进来的。我,我迷路了。”

这样貌奇怪的老头子又笑了,穆临风忽然发现,他嘴里居然一颗牙齿也没有!正奇怪间,老头子发话了:“迷路好啊,迷路好!”

穆临风本指望这老头子能带他走出竹海去,却听这老头子说迷路好,俨然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特别窝火,便道:“有什么好的!”

老头子拿衣袖擦了擦即将流到下巴边的口水,道:“当然好啦!我童心老儿正饿得发慌,现在终于有食物自己送上门来了,不是好是什么?”说罢,双眼盯向穆临风,眼睛里发出了摄人的光。

穆临风心里直打冷颤,童心老儿可是江湖上谈之色变的人物,据说他杀了人之后,还要将那人的心脏挖出来吃下去,他深信这样就会长生不老了,是以,他的名字也就叫作“童心老儿”。却听童心老儿又说话了:“老儿刚刚问你是不是自己走进这竹林来的,你说是,对吧?”

穆临风心想:“你要杀了我挖我的心来吃,自然会找诸多借口,也不是我说是与不是的问题了,只不过要想杀了我,还得看你童心老儿有没有这个本事!”当即响亮地答道:“是!”

“嘻嘻、哈哈”,童心老儿道:“我老儿为自己定了三条规矩,你可知道是哪三条么?”

穆临风照旧响亮地答道:“不知道!”他现在根本没兴趣知道这些不相干的鬼玩意,他只想快点摆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童心老儿,然后牵上马,和这片鬼竹林说再见。

其时,童心老儿自己已迫不及待地将三条规矩说了出来:“第一,我不到竹林外去找食物,第二,我不吃女人的心,第三,我只吃送上门来的食物。”转头盯紧了穆临风,接着道:“适才我问你是不是自己走上门来的,你说是,所以,我可以吃了你,嘻嘻、哈哈!”说罢,童心老儿的脸色倏然变得邪恶无比,他一跳丈余高,手中的鞭子凌空抽下,狠毒无常。

原来,这个一向学小孩说话的童心老儿,出手可以这么狠!这么辣!穆临风开始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感觉脸上一麻,却并不怎么痛,可右眼就突然看不见了,想是半边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童心老儿又想笑,想得意地大笑两声,可是笑到嘴边,终于还是僵在那里不动了,因为,他看见了一把剑,一把寒刃摄人的剑,照得他眼睛也有点睁不开了,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如莲似兰的幽香。

对于这阵幽香,童心老儿更是如被蛇咬。其时,江湖上有一个叫做“君子兰”的门派,这个门派的人,个个都是使毒高手,但他们很少出来惹事,最多也只是保保镖、做做正当生意。他们的长相都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么斯斯文文、漂漂亮亮。可童心老儿变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全拜了“君子兰”的两个弟子所赐。

那一年,“君子兰”的两个弟子贩卖茶叶打这片竹林路过,正巧碰到了饿得发晕的童心老儿,童心老儿一看到两个细皮嫩肉的小伙子哼着小曲儿过来了,就二话不说,拎着马鞭子过去打人,但他一鞭接着一鞭抽下去,出手既快又凶,忙乎了半日,却没挨到那两个年轻人的衣角。两个年轻人只袖子一挥,童心老儿闻到一股香味之后,就昏了过去,等他醒来,就变成如今这怪模样了。

而现在,童心老儿又像几年前一样,一鞭接着一鞭抽下去,出手更快更凶,但他心里却怕得要死,不但怕,而且变得焦躁不安。眼前这个年轻小伙,比起“君子兰”那两个弟子,还要强悍得多,这大大地出乎了童心老儿的意料。

童心老儿依稀看到寒光一闪,手中的乌梢马鞭已被削断,一个声音高叫道:“快停手!”

这童心老儿怎么也不敢停手,因为他怕他一停手,脑袋就要搬家了。虽然他这颗脑袋长得并不那么美观,但至少也可以躲在这竹林里吓吓人,吃几颗人心,不定还能够长生不老。是以,他要做最后的拼搏,哪怕同归于尽,也比做个无头尸强很多。

但他错了,错得很意外!当他发现的时候,他的半边手臂已被削了下来,鲜血飙起老高!

穆临风叹了口气,惋惜道:“对不起!我本不想这样,我讨厌看到血,可我的剑又太快……”

江湖是如此险恶,穆临风却讨厌看到血!他也许不配做一个剑客。他的剑很少出鞘,更少碰到血。

那是一把仙剑,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作“莲花仙剑”。仙剑是用来斩妖除魔的,穆临风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不明白,有些人会比妖魔鬼怪更邪恶。仙剑的每一次出鞘,都会有香气涌出,穆临风一闻到那股香气,就不忍心去杀人,可是,“这把剑又太快”!

剑的利与不利,其实是靠剑客的本事来决定的。就像一个很好的厨师,可以把一盘萝卜做成美味佳肴,而一个不懂烹饪的人,却只能将一只肥鸡煮成一滩稀泥。不知此时的穆临风,能不能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他的武功进步得太快,他从来没有机会好好地试一试,也没有这个残忍的想法。

可童心老儿却已经有了想法--拼命的想法。他的眼睛已经全红了,布满血丝,眼球突出……

如果一个人想要找你拼命,不管你胆子有多大,你也会害怕的。因为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能够激发出他身上潜伏的一切力量。而现在,穆临风面前就摆有这么一个人。

童心老儿又开始笑,肆无忌惮地笑。当一个人准备送死的时候,他的笑声是最雄壮的。他正在一步步逼近穆临风,照旧笑得肆无忌惮,惊得头顶竹枝乱舞,竹叶狂飞。

却听“铛郎”一声脆响,穆临风已收剑入鞘。

穆临风知道,对于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即使你打败了他,也是胜之不武。然而,童心老儿却没有丝毫感激的意思,他心里,只有仇恨!他怪异的目光盯住穆临风,就像盯一具死尸那样--因为他下定了决心要把穆临风变成一具死尸。

可是,穆临风不想还手,他认为他已经欠了童心老儿一条手臂,他总是那么仁慈。

正巧这时候,从竹林深处走来了一个东西。说他是东西,因为他只有半边脸,另外半边脸露出的是森森白骨。穆临风还不能确定这东西是鬼是妖,就已经很想呕吐,可是,他几个时辰没有进食了,想呕,却什么也没呕出。这东西却以星驰电转的速度欺到了童心老儿的面前,他居然开口说话了:“童心老儿,你刚才在做什么?”穆临风听着这嘶哑的声音,似曾相识。

童心老儿眼里依然布满血丝,朝这东西咆哮道:“半面鬼,让开!”

半面鬼点了点头,右手轻轻一弹,便让开了路。

就在这瞬间,穆临风听到了骨节碎裂的声音,紧接着,童心老儿就笔直地倒了下去,一颗不太美观的头颅滚出老远。

穆临风很惊诧,他并没有动手,半面鬼也似乎没有动手,可童心老儿却实实在在地死掉了。“是你杀了他?”穆临风不太情愿地转过脸去问半面鬼。

“是你杀了他?”半面鬼也这么反问一句。

穆临风摇头:“不是我,我肯定!”

“那好像是我!”半面鬼慢悠悠地说道。

“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说话像放屁!他答应了我恩人,不再吃人心的,可他刚才又故技重演了。”

穆临风神色有些黯然,对一个已经死了的恶人,他都不自觉地萌发了一些同情感:“可他并没有吃我的心。”

“那是你武功比他强”,半面鬼仅有的一只眼睛里忽然放出了诡异的光,继续道:“小伙子,你真不错!”

穆临风没有注意半面鬼的表情。对于一个你看一眼就想呕的人来说,你不看他是对他的尊重。穆临风侧头看了看拴在不远处的那匹马,问道:“你恩人还说了什么?”

“他说要我杀了你。”

“为什么?”

“对不起!恩人说的话,我从来不问为什么的。”

一个对恩人如此敬重的人,也一定不是恶人,只是,他有他的苦衷!穆临风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盯住半面鬼那只神秘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尽管动手吧!”

半面鬼避开了穆临风的眼神,转身悠悠道:“我也许杀不了你,但自从恩人将我打鬼门关拉了回来,他说的话我都会照做的。”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呢?”穆临风好奇地问。

“说来话长啊”,半面鬼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我照旧像往常一样,想去马棚看一下我那几个朋友。呃,当然,我那几个朋友不是人,是马。那日,我刚走到马棚边上,就看到了地上有许多脚印,既有人的,也有马的,我心知坏事儿啦,就跑到几个马棚查证了一番,结果发现我那匹最好的马失了踪。我当即带了几个伙计,连夜冒雨追出,结果……结果……”说到这里,半面鬼眼里忽然有了无限恐惧,这种恐惧使得他不想再去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但他背对着穆临风,穆临风看不到他的表情。

半面鬼说的这些话,却让穆临风想起了一个人--霍云赫!当穆临风脑海里闪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无论如何,他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他时时刻刻记挂着的那位豪气干云的朋友,现在已变成了半具死尸!更糟糕的是,这半具死尸还说要杀他!

穆临风想哭、想喊,但他只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怪音,而那半面鬼,也已经转身朝他走来。

半面鬼青袖一甩,紧接着,数点寒芒朝穆临风飞掠而来,“哐”地一声,穆临风也已引剑上手,但迟了一步。因为,他看到了血!鲜红的血!“滴答、滴答”地流在他的手臂、裤管和布鞋上。

穆临风看呆了!他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最愚蠢、最最悲哀的人!他居然死在自己一个好朋友手里!这事儿他连做梦也没有想过。为了做个明白鬼,穆临风大叫:“你到底是不是霍云赫?”

半面鬼不说话,一只诡秘的眼睛里闪着寒冷刺骨的光芒,看准了穆临风手里的剑。穆临风正在等着他回话,他不知道他自己还可以支撑多久,他不想连自己脑袋都掉下去了,却还不知道他死在谁人手中。

可他没有等到回答!等到的,是一具完完整整的尸体!这个半面鬼,已将自己的心脏吞没了他仙剑的剑锋。血!又是血!殷红的血、顺着穆临风手中的仙剑肆意地流!

穆临风松开了握紧仙剑的手,背靠上一棵竹子,身体颤抖不已。但他很奇怪,他居然还没有倒下去!这时候,他听到半面鬼又在说话了,但说得非常艰难:“你……一直朝东边走,不要总以为是在原地走……那些……那些都只是重复的布局……东边有条路,可以带你出……出……出……”半面鬼话音未落,便使尽最后一丝气力,拔出了没入胸口那把剑。

但听“铛啷”一声,剑掉在石头上,紧跟着又是“扑通”一声,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倒了下去!

穆临风还没有断气!他疯狂地冲了过去,抱起倒在地上的死尸大叫:“霍兄!你不要死!快起来杀了我!杀了我!”

地上的死尸开始冷却、僵硬,穆临风低头喃喃道:“霍兄,你一定可以杀了我的!就算杀不了我,我也不会杀你,哎!你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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