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凡若番外)
十年前,上元佳节。
城中有一年一度的花灯会。
然而,林家有规,未出阁的女眷不能外出。
晚宴前,阿爹再三的说。
林家是皇亲国戚,两百年里出了一个宰相,一个贵妃,两个诰命夫人,三个侍郎。而到了,阿爹这代,竟出了一名皇后。
林家,自然而然城了帝王天家外,最有威望的家族。
是以,家规更严于其他世家。
可,这一夜,我真的无计抵抗外头烟火的诱惑,于是,伙同哥哥骗的奶妈丫鬟溜了出来。
街上有买面具的,我便买一张小鬼的面具带着玩,哥哥说,没有女儿家气,我倒觉得好玩的紧,即吓人,又能遮下面容。
街上甚是热闹,灯海璀璨。然而,我一颗玩闹的人,在遇见一个人时,出奇的冷静了下来。
一个人,叫容晓。
十分好看的少年,他容貌不凡,目光澄净,仿佛洗涤一般,与我从前见惯的世家子弟不同。他就像高山白云,凡是人看了,都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
当他温柔清澈的目光望向我时,我只觉得心底晦暗气息,一扫而空。胸口十分豁然。
哥哥跟他们兄弟相谈甚欢,以至于忽略了我,然而,我破天荒的有种感觉,愿意这样一直被忽略着。这样我就能好好的观察容晓了。
然而,我毕竟是国舅千金,巴巴的瞅着个少年,传出来影响不好,因此,我强作镇定,好似若无其事的岔话说家中要办春日酒宴,请他们来。
我忽然要办酒宴,哥哥阿爹都十分意外,然念在我请的都是世家子弟,阿爹便同意了。眼下姑姑因太子失踪的事,恩宠渐渐稀薄,林家需要人来帮衬,有些事,阿爹不便出面,我跟哥哥出面倒好些。可以说是曲线救国吧。
第二日,早早爬起,吩咐丫鬟要把我装扮得能有多漂亮就多漂亮!衣服,首饰,一套套,一件件的挑,甚至连发髻样式都换了七八回。直忙了两个时辰,我便满意,哥哥看到我时,目光呆呆的,只说,我有问题。换做平时,我非要跟他理论不可,可今天我高兴,他说什么都好,我是第一个入席的,坐在锦垫上,静静的注视着花园的门口,等着那双澄净眼睛的主人。
婉转鸟鸣时不时从树林深处传来,使得气氛十分愉悦。
有人说,希望愈大,失望愈大。
直到宴会结束,我都没有捕捉到澄净眼睛的主人。
他的三弟说,他被父王留下考察功课了。
这个理由可以。毕竟父命难违。然而,我的心依旧好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微微的刺痛。十分不舒服。隔了几天,我再宫中巧遇容王妃,我努力赢得容王妃的喜爱,甚至得知她喜欢观音,便哀求姑姑将国主赏赐的一尊玉观音转而赏给了容王妃。
半个月后,我想再设宴,然而,没等我准备,阿爹便被发配于皇陵守灵。其中原因,成也姑姑,败也姑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失宠全家遭殃。
翌日,我便被阿爹带往王陵。而心口的针扎便没有拔出来,一直用微微的刺痛提醒我它的存在。
皇陵四季有风,风自高高的雪山上飘来,来到我面前时,往往只余下了刻骨的冷意。曾经的春花秋草,已恍然如梦,连同上元佳节的烟花,都烟云流散的了无痕,然而,高洁清雅的少年,依旧留了下来,留在我的梦中,每个思念里。
一种叫惆怅的东西永远的抓紧了我的心。
我常一个人望着雪山发呆,妄图沿着以及再回到京都。
京都,阿爹说终有一天会回的。
可,他说是说,做的倒很少,每日带着鱼竿到溪边垂钓。垂钓是需要心平气和的,我不信阿爹能做到,从高高的位上跌下依旧平和,然而,我几次抽查,寻至溪边,都发现他鱼篓中果真装了不少小鱼。有一天,我终于耐不住,问:“阿爹,你说会回京都,最快什么时候?\"阿爹听了我的话,沉默半响,才慢慢的,依旧平和的说了七个字:“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追问阿爹,而他手腕一抖,拉起鱼竿,十分娴熟的摘下鱼钩上的小鱼扔进鱼篓中,又再一次地将鱼钩投往溪水里,专心垂钓,不再搭话。
回京。回京,这个念头接近狂热,烧得我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寝室难拿,整日魂不守舍,就在我萌发了准备私自回京的念头时,哥哥忽然告诉我说:“容晓跟人订婚了。”
晴天霹雳。我心立时像被无形之手一把攥住,呼吸停窒,胸口作痛,此刻,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心胸。
为什么订婚?
为何订婚的人不是我?
我开始不吃不喝,整个人清减下来,哥哥看不下,找来了阿爹,阿爹看着我,半响只说了四个字:“会是你的。”
我不晓得,阿爹为何这般笃定,只晓得,从那天起看似悠闲的阿爹,秘密派人招兵买马。
随着年纪增大,我考虑的也渐渐多了,这才晓得,阿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含义:未央宫已不是姑姑的天下,已改姓夏,夏侍郎的妹妹浣妃恩宠如天,若非一批老臣发对废后,只怕姑姑早被取而代之了。失宠,失子,姑姑心脾历尽,索性请命闭门诵经。这个时候,父亲面对,夏侍郎的咄咄*人,只能暂时离京,以退为进,先保全自己。
懂得这些后,我也平静下来,一心等待。
好在这一天,来的不算晚,十七岁生日前夕,终于等来了国主命阿爹回京的命令。那几日,马车轰轰,我心不平,当马车经过上元佳节遇见容晓得那条街道时,我整个人像是中了定身法,如雕像一般呆呆的,心跳时快时慢。
这个时候,我早已接到京都来的密报,夏然失踪,容晓的婚约已名存实亡。
回京几日,我便借给容王妃请安来到容王府。阿爹有些反对,觉得非常时期,需小心,以免留人口舌,坏了他这几年守拙的好形象,然而,诸多的犹豫迟疑,都抵不过我想要见他。
即便晓得他心中无我,我依旧是要见他,见见他清幽高雅的眉目。清澄如水的眼眸。
思君忆君不见君,泪涉青衫还断情!真是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而今,我终于不必空思念,终于见到他了,模样依然清雅,宛若浮冰,永不能灭,仿佛时间的光轮,在他身上停留息止。笑容依旧温柔,仿若敛尽了天下三月的风情,只需望着他,人便能得到满足。而,令我梦里梦外都回味不尽的眼眸,依旧不负我望的清澄,我很想摸摸,下面是否有泉,时刻洗涤着世间的污秽。
想,我只能想,摸不得,规矩不容,更是顾不得。
他白皙如玉的手中牵了一个女人。
尽管,我的到来,打破了他们的宴会,尽管,他亦众人看向了我,然而,我依旧发现了,他偶尔垂敛眼眸,时不时转眼飞快地瞥她的目光,有担忧,有不舍。
都是,面对我时,没有的。
好像有一打通冰凉的冷水浇在我心头迷乱的狂热上,让我躁乱的心忽然变得冷固。我呆呆的看着他们交合的手,那么刺眼,比我交到他跟夏然订婚时的密信都要刺眼。
人说,喜欢上一个人,是人生最无奈的事——任何一个环节,都不是你能掌控主宰的。
我以为这几年来,我已经足够坚强,却忘了自己不会游泳,在爱情的幻海注定溺水。即便呛人,依旧要笑着,我笑着不让自己倒下,笑着不让心神飘荡摇曳不能自持,笑着做出若无其事不在意的摸样。阿爹说的对,忍是一把刀,生生扎在自己胸口,但是,倘若你能忍得,这把刀便就有机会扎进别人胸口。只有忍,才有得。
幸好,容王妃不喜欢她。
沧封的女儿,又如何?
她肯为容晓舍掉名节入青楼,又如何?
阿爹如今已慢慢融入朝堂。总有一天,这个朝堂会改姓林。
而容晓。
“容晓,阿爹跟王妃都有意我们成亲,我晓得你不乐意,这样吧,这婚事交给我来解决吧,不过,你得陪我玩两天,也算是对我的回报吧。”
“我自己能解决。”
“我知道你自己能解决,可是你,你能保证,容王妃不会把罪过都加到她身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