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眼眸,那样深刻的倒影,温热的呼吸拂来,只觉得心底最坚硬的地方都被填得满满的,满到让我情不自禁想做点什么。我浅浅而笑,凑上去吻住它,他的唇干爽柔软,那些恨爱情仇,正是这唇间徐徐而出,清晰如昨。我害怕过,我愤怒过,我逃避过,然而,与他终是捆绕在一个茧子里,逃不掉,挣不脱,生死不休。也许,这就是宿命弄人,非要让你拐弯抹角,再大澈大悟。
这浅浅之吻,如那火星落到干草堆上,眨眼燃烧起来,我只觉着两侧肋骨根根收紧,整个身躯不住瑟缩浑身发软发热,像是要被他嵌进身体里一样,心中却很温暖很快乐。我中了蛊般地闭上眼睛,专心感受那滚烫的呼吸还有口齿间霸道有力的侵占……
是夜,奔跑了半余天的马车终慢了下来,我揭开车帘一角,竹林中雾气缭绕,不知是云是烟,如入仙境。我做了个深呼吸,这才举目眺望,只见灯火闪烁,黑影憧憧,近了,才看清楚这黑影其实是一排竹舍,赵容已站在院门前,见了我们的车马,急忙迎上来,躬身向容沇致敬,容沇抬手虚扶,两人说了一番亲厚话。马车又徐徐前行,转过竹舍,从一小片树林中穿出,眼前便豁然开朗,一块空地儿,搭了几间竹舍,舍外繁花似海,煞是热闹,香气袭人,清雅幽静。
“喜欢,嗯?”容沇倾身过来,目光落在我被雾气打湿的鬓发上,眉尖微微一蹙似有嗔怪,下一刻便抬起袖子替我擦拭,然后俯下身,鼻尖眷恋地蹭过我的鼻尖,“待我亲手予你搭一座竹舍,可好?”我一时怔然,未待细想,两个从竹舍里迎了出来,将我二人谈话打断。
竹舍偏角处搭了一间小小浴室,没有屋顶,抬头就可以看到天空,而我惊奇地发现,这里头竟是处澄澈的暖泉,顺着光滑的青石缓缓淌下,注入池中,水池透明见底,水声淙淙,水香萦绕,如梦初醒般飘渺。然而,我却无心享受,拿过水瓢舀了几瓢水兜头浇下便草草了事。
小十二正等在外面,手里的酥饼刚啃出把镰刀就见我头发滴水的出来了,又惊又奇,从石头上一跃而起,刚欲冲我嚷嚷搬他三爷出来,我却被风一吹,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一噎,黄澄澄的酥饼脱手而落,咕噜噜地滚出老远。我揉了揉鼻子,赵容虽未充军,但长年累月与军士接触,不免被潜移默化,做的酥饼不仅皮粗肉厚,就连个头都是我以前见过的两倍。
熏炉顶青烟袅袅,容沇正斜靠坐床上,仅着了件中衣,沐浴过的发丝丁点未束,几分缭乱泻搭在肩头,衬着俊朗的面庞,如墨眼眸专注的盯着矮几上的折子,时而蹙眉,时而沉思,时而提笔,姿态优雅矜贵。我不禁顿下,入迷地望着他,仅余跳跃的烛火偶尔发出的哔啵之响。
半响儿,我从冷颤中醒过神来,悄悄示意在跟前服侍的小九过来,做了个把脉的动作。小九就是小九,聪明机灵,他眨眼便明白了,遂轻轻摇了摇头。我心里松了口气,正欲转身到竹亭中坐会儿,却听“啪”的一下,适才还握于容沇指间的毛笔竟飞到砚台中,浓黑的墨迹污浊了半张矮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