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评委波小波脑海里陡然生出四个大字,老蚌生珠。这都一把年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还能让老婆怀孕吗?他不得不试探地问了一下:“老人家节哀,不过请问啊,您的老伴是怎么离世的呢?”
“为了爱情,我得罪了我最好的朋友,我的朋友为了复仇,杀害了我的妻子与丈母娘。”老头怆然说道,一番奇情再次震惊了所有评委和工作人员。
这时候大家脑海中又泛起了他最开始说的那句话:我是一个脑残……
“那您有没有报警呢?老人家?”小静静激动地问道。
老头摇了摇头,“我是被人骗到日本的,我想回国,但是没有路费。我在日本结识了我的好朋友,我的妻子,我的丈母娘,他们是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
啊?!波小波被这混乱的事情彻底搞糊涂了,挠着头问道:“所以,您只是想在我们这个节目上为爱人唱一首歌吗?还是想通过我们的节目通缉罪犯?还是想……”
“他们应该都看不到这个节目。”老头说到此,抽动了一下肩膀,但是并没有哭,“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希望站在这个舞台上,站在你们的面前,表演一些其实我做不到的节目,来证明我这个人很有理想,很有本事,我能够完成别人瞧不起我所能完成的事情。为此,我甚至让我娘子一起加入,帮助我完成这个梦想,我以为得到你们的承认,是我这一辈子最了不起、最重要的事。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在我这孤独的一生,我遇到了我唯一的好朋友,他是一个高大、野蛮、粗鲁的大胡子,他看上去很不讲道理,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三餐饱饭,给了我友善的微笑和鼓励,可我却没有好好和他沟通,没有争取到他的理解;我遇到了我唯一的丈母娘,她第一眼就瞧不起我,刻薄、冷漠、妖里妖气,但她十分心疼自己的女儿,愿意为了女儿来忍受我这个窝囊的女婿,但是我没有孝养她,甚至从心里嫌弃她,我辜负了她的期望;我还有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我承认我觉得它只是一个儿戏,可天知道当他消失时,我是多么痛苦,我渴望着自己的生命得到延续,但我放弃了见到他的机会。
“最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我一生的爱人,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很熟悉,仿佛很久以前就认识,她对我是那么温柔、善解人意,她陪着我疯、陪着我胡闹……对不起……”说到这里,老头终于哽咽了起来,掩面哭泣,而评委小静静此刻也坐评委席上落泪不止。
老头平复了心情,艰难地往下说道:“我就是……我就是遇到她,才第一次体会到家的感觉,体会到一个人生存在这个冷酷世界上所需要的一切真情,可是我却在自己犹豫的时候离开了她,说什么要自己的安静和空间,让她失望……
“我以为爱一个人需要很多理由才能成立,直到我失去她时,我才发现,原来爱一个人就是从心里觉得爱她就可以……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很爱她,很爱很爱,永远会爱下去……”
老头说到这里,终于情绪崩溃,抱头蹲在地上大哭特哭起来,“我要带她们的骨灰回去,就算爬也要爬回去。”
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人无不唏嘘哽咽。
“老伯伯,别伤心了,我相信伯母在天上,听到您这一番剖白,也会感动和欣慰,她一定会听到你说你很爱她。”
“诶诶,人世自有真情在,老伯您的遭遇真得令我十分同情,要知道人生在世,很多时候都不能左右命运的安排,我们会被时间夺去很多东西,比如我们的亲人,我们的爱情,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它们对我们而言曾经多么珍贵……”高松松说话时也揉了揉眼睛,擦掉两行热泪,“与其在后悔与痛苦中走向灭亡,不如尽自己最后一丝力量为我们的所爱去做一些什么,来证明那份深深的感情。所以老伯,我非常支持你的决定,并且我愿意以个人的力量资助你,送你平安地回国。”
在场所有人为这番话鼓起掌来,评委波小波一边拍手一边拍手,在旁边接腔道:“参评达人秀这么多年,看过无数的表演,无数的告白,与无数奇特的经历。不得不说,比赛终究是比赛,一界比一界残酷,论唱歌,老伯伯您真的不行,但是论人生经历和真情,您真的是震撼了我们。虽然对您的歌艺,我很难说一声YES,但是对您面对真情珍惜的态度,我实在很难说一声NO,所以我给您通过了!小静静,小松松,你们说呢?”
“我觉得……YES!老伯,我还是愿意在我们的达人舞台上,听你为你逝去的亲人唱歌。”小静静抹去眼泪道。
小松松则直接举起了牌子,“YES,请节目结束后,您到台下来找我,我会马上给您银票。”
“我也要,我也要。我还要去伯母的坟前献一束花,希望她在天生到安息,忘了人世的苦与痛,但是不会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位深深爱着她的男人。”小静静说到此,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老头朝三位评委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知道自己完成了饺子店伙计所说的那种真情过关的技巧,但是学会这个技巧,却用了他一生最重要的代价。他默默朝台下走去,没有接受记者采访,也没有接受后续的比赛环节,更没有去拿评委答应的那张银票。
他只是完成了一件曾经想做的事情,让自己不再有头无尾,有始无终。
然后他离开了,回到村庄,挂牌卖掉了房子,像树精所期待的一样,用那笔钱买了两张船票,然后带着她们的陶瓮,独自回到了祖国。
12、不折腾,不疯魔
“据说在日本出现了一个神秘的老年参赛选手,明明已经通过了比赛,人却消失不见了,现在达人秀正在四处寻找这位选手呢。”公交车上几个正在看报纸的乘客互相讨论起来。
“是啊,听说评委高松松还自己掏钱,准备资助他呢,结果他也没拿。”
“不知道是什么人啊。”
宁采臣坐在车上,风尘仆仆,怀中紧紧抱着两只陶瓮,现在他卸了妆,依旧是那个平凡无奇的书生,没有人会发现,达人秀在寻找的老人家就是他乔装改扮的。他也没有地方可去,带着日本老宅卖剩的钱,在故乡期望可以买到一间小小的房子,他好住在那里,终老一生。但是刚下公交车站,他就遇到了老东家的少爷和他那一帮狐朋狗友,看见宁采臣,就像看见外星人一样大呼小叫起来。
“诶哟!这个不是我们请去日本收账的书生嘛!”
“对啊,对啊,宁采臣!”
“你回来啦,哈哈哈,钱要到了?”一伙人将书生团团围住。
书生冷冷地看着他们,不卑不亢,如今的他,黑了,瘦了,也比以前更勇敢和坚强,他不会为这些无谓的人浪费时间。
但是他们挑衅着他,等这个笑话等了很久。
“有没有收到我的账啊?”少东家伸手扯他的包裹。
“没有,少东家,您最清楚你要我去讨的是什么账,我不可能要得来那种东西。”书生闪开那只讨厌的手,冷冷地回答。
少东家明显感觉到他的反抗,抹了把鼻子,不屑地问:“哟!什么意思!脾气大了不少啊!”
“我决定不再为你家打工了,我不欠你什么,请让我离开。”
“什么话!一次是奴才,一生是奴才!乖乖把钱交出来,否则拖你去见官!”少东家冲上前一把揪住了他。
书生急忙护住了两只陶瓮,这个举动让他们注意到了。
“瓮里是什么?!是钱吗?!”几个人冲上前抢瓮。宁采臣手无缚鸡之力,阻拦不了他们,只得舍小取全,把背囊解下往地上一丢。
“背囊里有些钱,你们拿走吧!”宁采臣拼死也不让他们接近陶瓮。可是这些人就是想与他为难,掏走了背囊里的钱,依然不肯放过他,把他逼到了墙角,逼着他交出陶瓮。
“我死也不会交出陶瓮的!”
“那就让你死啊!”混混们吼叫着,撸起袖管要揍书生。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但是没有人帮书生一把,这时有人从远处大步流星走来,拨开人群。
站在最外圈的一个混混,顿时被人当头提了起来,朝后抛去,重重地倒在地上。
“都给我滚开!”人群里一声怒吼,把混混们都吓到了,纷纷回头看着他。
“不准在这里欺负人!”燕赤霞舞着拳头,把混混们打散,一眼看到书生,二人都啊地叫了一声。
“哈哈哈,你还真的回来了!抱着这两个陶瓮。”燕赤霞挠挠头,仿佛已经完全不再记恨书生了一般,“我追赶两个妖精走得急,没能带上你就回来了,回来后我还一直担心你呢。”
“你……你……”书生梗了半天,终于问,“追赶什么?”
“两妖精啊!那晚我打晕你,进了村庄一看,她们早逃走了,逃回了这里。只在园中留下两个陶瓮,还有留给你的三张纸片。”
书生喷出一口老血,语无伦次地问:“三张纸片?三张?”
“上写,相公,回来时饿了的话就吃我们煮的饭,一罐是我煮的,一罐是我娘煮的。另两张上写着她们各自的名字……”
噗,书生又喷了一口血,捧着陶瓮的双手剧烈颤抖着,所以自己痛断肝肠、千里迢迢地带着它们赶了回来,竟然是两钵子饭不成?!
一时间他不知道是喜或悲,激动地将两只陶瓮慢慢打了开来。展现在眼前的,是两钵子菜饭,已经焐馊了。但想象的到,它们在刚煮完时的样子,一定是情意满满,芳香诱人。
“她们还活着?”书生问道士。
“应该吧,妖气现在赶往了金华北边那一带,我还没有找到她们。”
“能不能不找她们麻烦了?!”书生顿时给道士跪下,拼命给他磕头,“别杀她们了。求求你,我不想要我这辈子最重视的好朋友去杀了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这我要考虑考虑,虽然当我看到这两钵子饭,各尝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并且没有毒时,我觉得她们应该还是挺爱你的。”道士想了想。
“考虑什么呀,要不你和我们一起生活,你看着我们,是不是规规矩矩,如果不是,你再下手解决我们不迟。”
“扯淡!我才不要混在奇怪的家庭里面。”道士虽然吼了一声,但再见书生依然十分欢喜,他想了想,“等等等等,刚才围住你的都是什么人?是你说过的欺骗你的少东家吗?我这就替你打上他们家去,打他一个屁滚尿流,替你出了这一口恶气。”
“不用了,我已经不想再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在这种人身上。”书生将两个陶瓮交给道士,“我只想在我有限的生命里,证明我自己,给爱我的人看。”
“文艺小清新啊?”
“呵呵呵,说什么都好啦。”书生抬手拍了拍道士的肩膀,然后朝外走去。
“上哪儿啊。”
“金华。”
“那是我要去的地方。”
“一年后再来吧,我死了的话,就在我的坟前浇壶酒;我没死的话,就来看看你的大外甥!”书生背对着道士挥了挥手,背影格外洒脱,与当初瑟瑟发抖站在船头的孱弱书生,已经判若两人。道士搞不懂自己喜欢当初那个没用的,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有担当的,只是他们都一样的傻了八叽,明知道有危险,却依然敢去送死。
“真的会死啊!”道士高喊了一声,但书生已经走远了。
13、我们都期待,美好将来,穿过山与海,世界一片蔚蓝
宁采臣,浙江人,性格光明磊落,廉洁自爱。他认为自己这一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哪怕是错的,也不会改变,爱一个人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现在他来到金华,到了北城外,独自一人见到了兰若寺。寺中殿塔壮丽,刚由当地富绅修建了一番,请了许多僧人,重起香火,香客络绎不绝。宁采臣见天色已晚,便走进寺内,向僧人借宿。僧人倒也爽朗,请他在南边一座小舍内住下,又提供了一顿斋饭,供他食用。
“不瞒公子,本寺重建之前,曾是荒弃之地,流落不少孤魂野鬼,怨气极大。虽然我们现在不断在做法事超度它们,奈何冤魂众多,久缠不去,虽然不再出来作乱,但晚上会在四周哭泣,若听到奇怪的声响,请您不要害怕。”僧人好心提醒书生后离去了。
宁采臣在房内坐着,简榻矮桌,一切恍忽如昨。
他点起了蜡烛,随即又吹熄了,他愿意在黄昏里,静悄悄地等待黑夜的到来,没有害怕,只有期许,他能感觉到聂小倩就在这里。待到僧人们的晚课结束,宁采臣推门而出,月光下的南厢僧舍,在竹林的掩映下格外安静。沿着石阶走,有一个池塘,莲花成群,粉艳有致。
“要是能与我家娘子坐在这里一同赏花,该有多么开心啊。”书生自言自语,双手环抱自己,在月色下冷冷清清。
正发呆的时候,忽见从北边院边缓缓走进一个老妇,穿着一件褪色的红衣裳,头上插着老银的发钗,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从书生旁边经过,却像一点儿也没看见他似的。书生以为这是哪家借宿的女眷,便退后了几步。
“说起来,庙堂里被封印的那一幅画,画中的女子实在是漂亮,一双美眸就像能勾人魂魄一样,要不是僧人说这画里充满了邪祟,我真想把画买下来带回家去好好收藏。”老妇自言自语,边说着话边走远了
宁采臣好不纳闷,这时风里隐隐约约,女子的嘤嘤啼哭声。书生知道这是僧人说的怨气,心中虽有一丝害怕,但更多的是对老妇所说美女画的好奇。于是他拔腿朝庙堂走去,想看一看到底是怎样一幅画,会被放在佛祖的旁边。
推开大门,庙堂内空无一人,书生跨过高高的木槛,走了进去,一尊二层楼高,以整棵大树雕成的观世音菩萨肃穆地立在眼前,书生急忙在蒲团上跪下,给观音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眼前是一只巨大的木鱼,木鱼前有一张供案,案上果然放着一卷画轴,书生向观音请示过以后,将画卷展开。
画中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聂小倩坐在河边古树之前,用河水清洗着一头乌黑长发。
书生抱住画卷,顿时号啕大哭起来,眼泪斑斑落在了画卷之上。
一位小僧人推门而入,见到书生急忙劝道:“这位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动这幅画卷啊。”
“这画里画的是我娘子,我娘子与我失散多日,如今我见到这幅画怎么能不难过。”书生捂面而泣。
“啊啊,公子你说什么笑话。当初菩萨携此画卷来,托梦给本地的富绅,说应重修兰若寺,请一众僧人,为这幅画念颂经文九千九百九十九遍。”
“又没说是辟邪用。”
“但看这画中女子,多少是不祥之物吧?!”
“胡说,她是我娘子!”
“阿弥陀佛。”
“诶,这经文还是我自己来为我娘子念吧,是超度也好,是赎罪也行,我愿意为我娘子念一辈子经文。”书生说罢,将画轴紧紧抱于怀中,“带我去见你们的主持吧,请你们把这幅画赐给我。”
“不可能给你的,这是菩萨交代的任务,绝对不会由你带走。”僧人皱着眉头,瞪着宁采臣,疑心他也是妖气缠身的怪人。
“那只好对不住菩萨了。”书生抱着画大步朝外走,小僧上前阻拦,书生竭力挣扎了一下,竟然挣脱了,跑出了庙堂。
只听小僧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大叫一声:“兰若寺十八铜人阵。”
随即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十八个精壮的大汉,浑身涂满了金色的油脂,闪闪发亮,头顶光光,各自手拿着折凳和啤酒瓶,把书生围在当中,好一顿威吓,但是一拳头都没落下,书生已经吓晕过去,手中死死抱着画轴,任谁也掰不开来。
十八铜人只得将昏厥的书生拖了回去,在地面留下了长长一条水印,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书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众僧围在了当中,人人都在念经颂佛,木鱼声不绝于耳。气氛凝重,但画卷还在他怀中,他坐了起来,揉着眼睛,觉得自己已经身在另一个故事中了,“请问……这里是金山寺吗?”
“金山寺你妹啊!”有个声音凌空回答了他,但是书生左望中顾,并没有看到说话的那个人。
“哪位是这里的住持方丈,请您把这幅画卷给我吧,画中是我的娘子,菩萨说的经文,我愿意为她念,不劳诸位大驾了。”
“呵呵呵,你以为,若不是菩萨托梦,给了这幅画,哪来兰若寺的重建,哪来新的香火?”又是那个奇怪的声音,书生挠挠头,十分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