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的妹妹钱丽丽,在医院里早已不知所措。早上,当医院说黄振国和孩子的血型对不上时,她一下子就蒙了。这怎么可能?
她和黄振国在初中时就认识,隔壁班的,互相有好感,先是眉来眼去,后来偷偷递纸条,信誓旦旦的诉说着情意,诉说着山盟海誓。初中毕业后都没有继续读书,双双缀学打工赚钱。再后来就结婚,他外出务工,农忙时就回来忙地里的活计,顺便温存一番。她操持家务,忙忙碌碌,日子也过的蛮滋润。平淡的生活,也有平淡的幸福。她觉得很满足。
可是,这孩子的血型怎么会对不上呢?自己一心持家,从来没有不三不四,更没有红杏出墙。所以她不可置信的问医生,是不是搞错了。
可是医生坚定的说:“我们不可能搞错,输错了血,问题是很严重的。”
当时黄振国一听头就炸了,自己辛辛苦苦的在外务工赚点血汗钱,她竟在家勾搭男人不三不四,让自己戴了绿帽子,这等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场甩了钱丽丽一个耳光之后,扬长而去,回家找大舅子兴师问罪去了。
剩下钱丽丽一人无法可想,只好让医院查自己的血,可是竟也对不上。脑子里乱成一团糟,但孩子的伤毕竟是要治的,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郝迈他们来了。
在车上,老钱就又数落黄振国:“你说说哪有你这样的?孩子出了事,无论怎么样都要先给孩子治伤,就算是我妹妹有错,又关孩子什么事?孩子是无辜的。何况还并不是我妹妹的错,你说你这一走了之,孩子怎么办?我妹妹怎么办?既然是抱错了孩子,她的血型和孩子也对不上,怎么办?让孩子活受罪?你说说,世上哪有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就算是别人的孩子受了伤,难道你就能不闻不问,视而不见?”
黄振国早已惭愧的无地自容,连声的说:“是,是,误会,误会。”
在老钱的数落中,郝迈已经把事情经过理了个大概,想来是这黄振国发现自己和孩子血型对不上,就一口咬定是老婆出轨,生了别人的孩子,这等奇耻大辱,以他的冲动性子,当然承受不了,于是抛下老婆孩子不管,直接回来打电话找大舅子和丈母娘兴师问罪。也难怪他一听自己是为孩子的事来的,就破口大骂,动手就打。而孩子他妈毕竟是女人心软,心疼孩子,留在医院想办法。心想,这个男人,头脑简单,性子冲动,不把事情弄清楚就主观武断,一意孤行。再说,就算是别人的孩子,伤成这样,难道就不能不闻不问?此人自私自利,天性凉薄,算什么男人?
到了医院,老钱的妹妹钱丽丽早已哭成泪人儿,一个劲的央求医生救救孩子。郝迈忙去给孩子输血,医院方面出于谨慎,还先是验了血型,果然对得上。
等忙活完了孩子,郝迈这才和钱丽丽说起抱错孩子的事。钱丽丽一听,首先是惊讶,然后是不舍。抱住了孩子说:“这么多年的感情,让我怎么舍得换呀?”
郝迈想想也是,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但这么多年的感情,如何割舍的下?相比之下,黄振国更见渺小,其为人见识,竟不如一个女人。
郝迈想了想,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你们的孩子在我哪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也舍不得换,但是,事已至此,毕竟要想个完全之策。”
钱丽丽哭着说:“还能有什么办法呀?”
这时,孩子醒了,看见黄振国,叫了声爸爸。钱丽丽忙说:“阳阳,他不是你爸爸。”
黄振国怒道:“现在你跟孩子说这些干啥?”
钱丽丽反唇相讥道:“你是吗?你配做他爸爸吗?”黄振国灰溜溜的低下了头。
郝迈想了一会,说:“现在先给孩子治好伤,其它的事,以后再说。这几天,我会在这帮忙照看孩子。”
这时护士过来,说病人需要休息,其他人先出去。除了钱丽丽之外,众人只好出去。
剩下钱丽丽一人,守着孩子感慨万千,这个男人,自私自利,凉薄寡义,什么山盟海誓,什么生死相依,都是虚假的甜言蜜语,夫妻间连最起码的信任和理解都没有,出了问题,连男人该有的承担都没有?还谈什么扯淡的感情?还算什么男人?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可依靠可留恋的?思量再三,离婚的念头逐渐坚定。
出去后,郝迈马上给单妮娅打电话,简单说了抱错孩子的事,又问她在哪里?
单妮娅在电话里很惊讶:“啊?抱错了孩子?这,好,我现在在青岛,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郝迈见老钱早已不再数落黄振国,正在和霍正明聊天,偶尔看黄振国的眼神也是冷冷的。黄振国讪讪的站在一边很尴尬,后来大概自己也觉得无趣,悻悻的走了。
老钱见他打完电话,热情的打招呼:“郝总,很少到我们这种乡下地方来吧?挺不习惯吧?”
郝迈听他叫自己郝总,想来霍正明已经向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忙说:“哪里,田园风采,别有纯朴特色。”
三人闲聊一阵,钱丽丽出来,叫了声哥。老钱忙过去。两人嘀嘀咕咕一阵,老钱拉着钱丽丽过来,说:“霍律师,我妹妹想离婚,你是律师,这方面懂的多,你看……”
郝迈道:“这是你们私事,我们恐怕,不太方便插手……”
霍正明忙打断他,说:“没错,这是你们的私事,我们不方便插手,但我是个律师,如果你请我为你做辩护律师的话,我当然要为我的当事人负责,这是律师的职业道德。”
钱丽丽点头道:“那就好。”
郝迈本想不要帮助别人离婚,但见霍正明一口应承,知他已看透黄振国之为人。叹口气,心想,算了,既然如此,这样的男人,实在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自己虽然一向不太赞成离婚,但这个男人,自私自利,见死不救,畜生不如。人和畜生,岂能同床共枕?这样的一个畜生,又怎有资格为人父母?
再说单妮娅,和唐文轩在云南玩了个够。后来,唐文轩邀她到他的家青岛玩几天,由于无处可去,单妮娅欣然前往。
唐文轩的家是一个二层的四合院,相传其祖上是晚清贵族,清灭后留下这栋房子,现在成了市政府重点保护对象。里面植被浓郁,红砖黑瓦,有种幽森的味道。现在唐文轩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单妮娅想,艺术家总是喜欢古怪的氛围。从房间里往外看,楼下是一片桃树林,林前有一条浅细的河,河边都是一些不知名的花,为了看清自己的容颜,一个劲往水里长,水面岸边纷纷扰扰,全是花木的喧嚣。
推开窗户,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昨夜落过一场雨,雨幕横斜中吹落了一地的花瓣,点点衬在湿润的黑土上,有种飘零的美。
唐文轩过来征求她的意见:“这房子怎么样,喜不喜欢?”
单妮娅说:“怎么这么奢侈,我可不敢住。屋子是晚清贵族风格,精致、华丽,竞豪奢。”
“不就找个睡觉的地吗,怎么不敢住。”唐文轩推开一扇门,将她的行李放进去,说:“你的房间,喜不喜欢。”
是个朝阳的房子,对着林子,可看远处阳光落在水上的点点金光。房子布置得像个公主房。有粉色的纱幔。碎花镶金边的墙纸。
单妮娅说:“哦,这间房子,你是打算给你女儿住的吧。我住进去,可不太相称,没觉得我像个老太婆。”
唐文轩说:咳,我可是费了很大劲的,征询过很多女性朋友,都说女人都有公主梦,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好吧好吧,单妮娅勉强笑纳。又怯怯问:“大概需要支付多少房租,我没有工作,适当优惠一点。”
唐文轩皱眉说:怎么这么俗,空着也空着吗,要什么钱。
“那不成。我从不轻易欠人情。”
唐文轩想了半天,说,“那,做家务抵房租吧。”
于是,单妮娅就承包了这个房子的一切家务。其实,两人生活简单,也没有多少家务要做。
唐文轩出身书香门第。父母亲戚都是学者教授。他本人跟着蜚声国际的知名画家柳时英习画。也算年少有成,十几岁就拿下国际大奖。家里有钱,对钱没什么概念,天真烂漫、清朗通脱,时有名士风范。
两人相处比较愉悦。他时常外出采风。隔日子回来小住,单妮娅见他的时间不算多。大多是周末。平常的日子,他不在,她就自己出去转转,很惬意。
当然,这样和风细雨的日子,并不代表她的心就波澜不惊。是的,她有想念。晚上,总有人影袭上她的心,溅起涟漪,让她好一阵的惆怅。
某日,两人一起吃饭时,唐文轩问起:“姐姐,这个地方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
“习惯吗?”
“习惯。”
“那,不如在这里找个工作,长住。”
“这个,可以考虑。”
“真的吗姐姐。工作的事我帮你联系。”
“好。”
“姐姐,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已经问了好几个了。”
“最后一个。”
“你问。”
“姐姐我一直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因为你比我小的多。我只当你是孩子。”
“他又抗议,说这不是理由。又问:我究竟什么地方让你不喜欢?”
“你已经问完了。这是额外一个问题了。”
“别计较了,我哪里让你不喜欢,你告诉我,我改。”
“好吧,我究竟哪里让你喜欢,你告诉我,我改。”
……
很快,唐文轩帮单妮娅把工作的事搞定,在某书店做导读。工资不高,但很清闲。单妮娅觉得很适合现在的自己。每日里有很多的时间读读书,让精神充实。
周末下午,单妮娅早早下班,买了菜回来,唐文轩正在院子里挖土,见到她,兴致勃勃的说,“刚跟朋友要了一株梅,栽在院子里,到梅花开的时候赏雪品梅,感觉一定很美。姐姐,到冬天时候,咱俩一起看。”
单妮娅说:“好呀。松竹梅岁寒三友,都是高洁的植物,应该样样都有。”
唐文轩高兴的咧开嘴笑:“正合我意,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单妮娅看她忙的满头大汗,上楼给他倒了杯水下来,让他略作休息。
唐文轩接过来喝,说,“谢谢姐姐。”突然定定看向她。单妮娅左右顾盼,说:“看什么呀。”
“别动别动。太阳就在你身后,夕阳的余晖在你身体边缘都是金光。好美。”
他拿起速写簿,哗啦几下,就勾勒了一个影子。
她烦,因为好几次,他都会突然被她某个动作打动。要求她保持数秒。她愣愣地站着,觉得自己变成了石头。
连忙挥手,转个圈,破坏他的美感,说,“快干快干,我去做饭。今晚我请你。”
“为什么?”
“让我有个安身之处,有个清闲的工作。”
“切。这也值得?”
吃饭的时候,两人谈论起刚栽的梅,延伸到松竹梅的品格高洁,再到郑板桥画的竹,兴致勃勃。饭后,很难得的聚在一起看电视,时下热播的一部电视剧——《孝庄秘史》,两人一边看一边对电视里的人物、场景、剧情等方面评头论足,唐文轩突然大惊小怪的说:“什么什么?怎么回事?孝庄皇后竟然称自己为孝庄?”
单妮娅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孝庄皇后是叫孝庄不错,但绝对不能自称孝庄。”
“为什么?”
“因为孝庄这个名字是她死了以后才赐给她的镒号,也就是说,她是死了之后才叫孝庄,没死之前不叫孝庄,她怎么可能自称孝庄?”
“噢,那可能是导演的一点小小的失误吧?”
“什么失误,一个导演连最起码的常识都没有,拍什么电视剧?”
“没这么严重吧?拍电视剧无非是为了娱乐大众而已,何必这么较真?”
“什么较真不较真?做学问必须态度严谨,一丝不苟,这样的作品才能成为永恒的经典,否则,一旦存在瑕疵的话,那只能过眼云烟。所以拍电视剧首先要尊重历史,尊重常识。”
“嗯,这倒是。要不你也拍一部没有瑕疵的电视剧给那些导演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严谨,什么是认真,什么是经典。”
“切,我是没兴趣,要不然我早拍了。”
“切,少吹。”
“其实吧,我是受过认真的伤。”
“啊?怎么个情况?说说。”
“唐文轩故作深沉的叹口气,说:好吧,唉,小时候,大概是小学时候吧,有一次听我们语文老师讲课,我们的班主任,讲到一个成语,恬不知耻。结果她把恬读成了刮,刮不知耻。很多同学都偷偷的笑,她却浑然不觉。我也是不想让她太出丑,就举手站起来好心提醒她,那知她死要面子不认错,说什么‘你有什么问题下课后到我办公室交换意见,不要耽误大家听课’。”
“唐文轩转述语文老师的话时模仿的惟妙惟肖,单妮娅忍不住笑,说:‘你也是认真的可以,老师读错了哪能当面指证她,老师都是要面子的嘛。’”
“是啊,可惜当时没人告诉我这个伟大的真理。因为她经常提倡我们师生平等,说老师有不对的地方同学们可以大胆的可以提出来,老师一定改,不像有些同学屡教不改。”
单妮娅笑:“是,很多老师都喜欢这样说。”
“所以啦,我就大胆的、傻乎乎的再次提醒她应该是恬不知耻,不是刮,结果她恼羞成怒,当场给了我两耳刮子……”
单妮娅哈哈大笑:“活该,让你知道什么是刮……”
“……”唐文轩很夸张的晕了过去。
晕了一阵,又起来闲聊,谈起青岛这个地方的气候,风貌,风俗习惯。唐文轩问:“姐姐,你喜不喜欢这个地方?”
“喜欢。”
“那你一辈子都在这里长住,喜不喜欢?”
“喜欢。”
“所以我觉得你其实也喜欢我,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单妮娅见他旧调重弹,也不反感,但笑不语。”
唐文轩又追问:“姐姐,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单妮娅低了头,无限娇羞的样子,低声道:“你猜。”
唐文轩心头一喜,脱口而出道:“喜欢。”
单妮娅头更低,娇声道:“你再猜。”
……
唐文轩又很夸张的晕了过去。
这时,接到郝迈的电话,说是抱错孩子的事。单妮娅说,“马上回去。”
唐文轩竟然不舍,说:“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我还想住免费的房子呢。到冬天的时候,还要一起赏雪品梅呢。”
他又很高兴,说,“姐姐我等你,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