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单妮娅赶回去。郝迈去接了她,说了抱错孩子的来龙去脉,对其它事并不多提。一起去看望自己的亲生孩子阳阳,又回去看望原来的孩子超超,多年的感情,毕竟是有不舍的,至于将来交换孩子的事,仍是一筹莫展。
几日后,阳阳伤好出院,钱丽丽没有回黄振国家,而是直接去了她妈那里。
郝迈和钱丽丽商量孩子的事,钱丽丽不舍得让郝迈把孩子抱走,可是又想和自己的亲生孩子团聚,左右为难。郝迈想想,自己也是很为难。便说:“此事也不是很急,慢慢再做计较。有机会我把超超带来让你见见。”
几日后,郝迈真的把超超带来,原以为钱丽丽见了亲生孩子便会动情从而可以让自己把阳阳带走,但她竟抱了两个孩子又亲又爱,哪个也不舍得放。而单妮娅也是一样。郝迈没有办法,只好说,我先带了阳阳回去让他爷爷奶奶见见,过几日再送回来。好在钱丽丽颇通情理,虽然不舍,也只好同意。
如此反反复复,甚为不便。
后来有一次,钱丽丽说,这样累得你两地跑,我实在过意不去。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妥当不妥当。
郝迈说:“请直言。”
钱丽丽说:“我已经离婚,去哪里也是一样。我想,不如我到你哪个城市找个工作,我自己可以养活孩子,而且,见两个孩子也都方便。”
郝迈想了想,说:“如此甚好。这个事情我来安排。一定给你一个妥当的答复。”
很快,便有了结果。郝迈在公司给她安排了一个比较简单的工作。又帮她租了房子,算是安顿下来。如此,两两相安。
单妮娅在这个城市逗留月余,也知道了关于郝迈的一些点点滴滴。他和林茵已经闹翻,事情真相无从查考,也许是爱与不爱的原因吧,或者是后来因为别的事闹矛盾。反正,爱与不爱的事从来都是峰回路转。也知道了崔璨,知道郝迈自己开公司,成就不小。
往事如云烟,终究是要随风飘散。过多的沉迷往事,终究没有意义。于是提出要走。郝迈没有挽留,虽然孩子的事已经真相大白,但那条男式内裤仍然是块心病。
单妮娅也没有理由要留。况且青岛那边也有工作,总归是要走的。
跟郝迈说,在青岛已有安身立命之所,想带孩子阳阳过去小住。郝迈想孩子是娘的心头肉,没有理由不允,欣然答应。
单妮娅回到青岛,唐文轩很高兴,说,“姐姐,去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看到阳阳,又很开心,很孩子气的逗阳阳玩。此后,古朴的四合院里经常能听到他和孩子欢快的笑声。单妮娅看着他们,时常有种恍惚的错觉,这是哪个世纪了?怎么倒像是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
好在唐文轩童心未泯,和阳阳相处甚欢。他又生性洒脱,对什么事都能看得开,都蛮不在乎,如此,倒也相安无事。
某日,郝迈偶然想起崔璨,想起曾经答应了会去看她的,于是便去。
在看守所里看到崔璨,她的状态很好,不是想像中的那种颓废。心想她终究是个能够看得开的女人,问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终于摆脱所有负累,完成了心灵上的自我救赎,不用再背着十字架过日子,感觉一身轻松。”
郝迈点头:“那就好,人生在世,有因有果,因果循环,往复不已。迷途知返,犹如火鸟重生。祝贺你。”
“谢谢。”
其实,人若能有机会静下来想一想前尘往事,跟自己来一次心灵上的沟通,那应该是非常有补益的事情。记得美国著名心理医生卡梅洛兹说过:曾否和自己坦诚交谈,如果不曾,马上开始。
是,我现在每天都和自己做心灵上的交谈,并尽量做到坦诚,有时无地自容,有进豁然开朗。但是感觉很好。
郝迈点点头:“有时候,我真的想,也真的应该和自己坦诚交谈一次了。”
两人聊了一阵,崔璨问:“现在公司怎样?”
“还好,项目已经投入生产,形式良好,预计半年之后扩容,成立分公司。”
“那很好,我相信你的魄力。”
“谢谢,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说说看。”
“现在公司一直没有副总,希望你出来以后,能继续帮我。”
“这个……我需要考虑。”
“还考虑什么?”
崔璨笑道:“考虑薪酬方面的问题。因为我觉得我的付出和所得不成正比。”
郝迈大笑:“那先谢谢了。薪酬方面不用你去考虑。”
崔璨伸出手,微笑道:“那,预祝再次合作愉快!”
郝迈和她握了下,说:“合作愉快!”
半年后,郝迈公司扩容,成立分公司。郝迈让杜其鹏独当一面,担任分总。这个当年的穷小子,终于成为今天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郝迈看着他睿智自信的样子,嘴边荡起一抹欣慰的笑。
某日,郝迈参加一个商业酒会。有个男人和他碰杯,郝迈不认识他,礼节性的应酬了下,不料那个男人说:“郝总,你一定不认识我吧?可是我认识你。”
郝迈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对这个人没有半点印象。虽然失礼,却还是坦白的说:“抱歉,我真的没有印象,你怎么会认识我?”
那人笑道:不必抱歉,你不可能认识我,因为你从来没见过我。但我却见过你。去年,我去过你家,见过你的照片,我还有一件东西落在你家?
“你,怎么会去过我家?”
“去年,我和许鸿飞热恋的时候,有一次休假,去你们哪儿玩了几天,那时你正出差,当然不知道,那时她表姐正好单位加班,所以我和她在你家度过了几天神仙一般的日子,后来,虽然没有和许鸿飞走到一起,但直到现在,我仍然怀念那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你有什么东西落在我家?
那人暧昧的笑了笑:“是一条内裤,当时离开的时候走的匆忙忘了带走,后来就没好意思再回去取……。哎,郝总,你怎么了?”
郝迈怔了怔,定定神,勉强笑道:“没事,喝的有点多,头有点晕。”
未到席毕,郝迈提前离开。一切已经恍然,许鸿飞是单妮娅的表妹,郝迈见过。她属于新新人类,和恋人在自己家自是昏天黑地,却不料,一条内裤,毁了自己的美好婚姻。这样的一个意外,实在是想不到,虽渺小,但却致命。
但要说怪谁,实在是难以定论,能怪到他们头上吗?恐怕很牵强。怪只能怪自己太鲁莽,办事草率,虽然处理别人的感情问题头头是道,但若遭遇自己的感情问题,却是一塌糊涂。那么,说到底,到底是怪自己爱的太深?还是爱的不够多?
他给不了自己答案。但是愧疚和悔恨之心实在是难以言喻,对自己恨的要死。无奈事已至此,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但是单妮娅,这个被自己深深的无辜伤害过的人,毕竟是要见一见的,自己犯的错,总归是要面对,逃避,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次日清早,便驱车去了青岛。
这半年中,单妮娅和阳阳在唐文轩的四合院里住的一直很融洽,简单,且平静,因为有了阳阳的童趣,生活如阳光般灿烂,又如湖水般清澈。那些牵牵绊绊萦绕徘徊的往事,渐渐云淡风轻。
某日,两人带了阳阳去栈桥玩,又去中山公园,一路上笑声不断,其乐融融。三人玩的很尽兴,很开心。回来的时候,阳阳已经爬在唐文轩的肩头睡着了。两人小心的放下孩子,又坐在院子里谈论一天的所见所闻,兴致勃勃。唐文轩突然问:“姐姐,你说我们这情形像什么?”
“像什么?”
“像不像一家三口?”
“像。”
“那么,像我这么有爱心的男人,你还是不喜欢我吗?”
“可是我有孩子了,你不介意吗?”
“姐姐怎么这么俗呢?有孩子不更好吗?谁的孩子还不是一样?都是祖国的花朵,民族的未来。姐姐,我没有那么狭隘好不好?”
“那倒是我有点狭隘了。”
“那你现在喜不喜欢我呢?”
“你猜。”
“切,又来这套。我才不猜。”
“你倒是猜猜看。”
唐文轩无精打采的说:“还猜什么,当然是不喜欢了。”
“你再猜。”
“啊?什么?姐姐,你,你……喜欢我了!”
“恭喜你,答对了。”
接到郝迈电话的时候,单妮娅已经吃过早餐,简单收拾下,便想出去,原本和唐文轩说好了的今天一起去拍婚纱照。郝迈在电话里说:“小……单妮娅,我刚到青岛,想见见你,可以吗?”
单妮娅怔了下,说:“好。”
放下电话,唐文轩问:“谁打电话?”
“他,郝迈。”
“你前夫?”
“嗯。”
“什么事?”
“想见个面。”
“哦。”
“你介意?”
“不介意。”
“为什么?不在意我?”
“在意,但我相信你。”
单妮娅很欣慰,他原本是个很随和,很宽容,不爱计较的人。于是也很洒脱的笑道:“要不,一起去?”
“我无所谓。”
“我也无所谓。”
“那一起去吧。”
“好。”
于是打车过去。在一个小区的旁边见的,远远的,就看到他,倚在车门上抽烟。身姿一如既往的潇洒利落,只是脸上没了往日的神采,脚下,一堆烟蒂。
单妮娅过去,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前夫,郝迈。这是唐文轩。”
两个男人微笑着打过招呼,郝迈又和孩子亲热一阵。放下孩子,对单妮娅说:“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好的。”
“那我到那边等你。”手指的地方,是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
单妮娅点点头。看着他熟悉的背影,忽然有一种落寞的忧伤。转过身,对唐文轩说:“我去和他说几句话,你在这等我。”
唐文轩不安的道:“姐姐……”
“你放心,我虽是女子,可也不是反复无常、出尔反尔的小人。”
唐文轩点点头,似乎得了她的承诺,便很开心抱了孩子在小区前的娱乐设施上玩乐。
单妮娅过去,郝迈道:“你还好吗?”
“我还好,你怎么会来青岛?”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沉重,预感到有什么事发生。
“我……出差,顺便过来看看你。”郝迈说是顺便,其实是专程。
“哦,你还好吧,听说你成立分公司了,干的很不错,符合你的性格。”
“嗯,还可以吧。小娅,你瘦了。”
这句话差点让单妮娅落泪,他竟然发觉她瘦了,却只能强笑道:“最近减肥,看来效果不错。”
“单妮娅,这段时间,其实,我很想……你,想念我们的过去。”
“我也是,往事太过美好,美好到让人不忍触碰。可是,可是,我怎么也不相信,你竟然会爱上别人。”
郝迈叹口气:“曾经,我也以为我会爱上别人,可是,也许你不相信,至今为止,我最爱的人仍然是你。”
单妮娅怔了怔,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但是也不必问了。人生在世,有些误会总是在所难免。只有些苦涩的说:“我也是,虽然和他,和他,唐文轩……但是,我发现我最爱的人也仍然是你。”
“小娅……”
“……但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郝迈看看不远处的正在逗孩子玩的唐文轩,点点头,想起和单妮娅离婚后自己的放荡无拘,觉得再提复婚无异于亵渎。叹口气,说:“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心想,自己一向自命洒脱,但与那个唐文轩相比,还是落了下乘。他唐文轩就能接受别人的孩子,但是自己,却接受不了。看来,爱的太深太纯这个借口是站不住脚的。那么自己,终究是有些狭隘。相比之下,那个看起来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唐文轩,心胸比自己开阔的多。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汗颜。
顿了顿,又说:“总以为我们爱的很深很纯,可难免也会分开,有时候,我们以为错过的只是一时,而其实,那是一生。”
单妮娅眼角湿润,怔了怔,说:“其实也用不着那么伤感,你忘了吗,有你的故事里,怎样的结局都好。爱过你,我从没后悔,被你爱过,我很满足,即使分开,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又何必太在乎结局呢?”
“是,我记得,有你的故事里,怎样的结局都好。这是三生石的第三世,单妮娅,如果真的有来世,我愿意和你再约三生。”
“我也愿意……”
两人终于无言,长久的凝视。路边小店的音响里,不知何时响起王菲的那首《彼岸花》:
“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
我站在海角天涯
听见土壤萌芽
等待昙花再开
把芬芳留给年华
彼岸沒有灯塔
我依然张望着
天黑刷白了头发
紧握着我火把
他来我对自己说
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
两个人默默的听着歌词,不发一言,前尘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如烟云萦绕,挥之不去。
青岛的秋天,在他们的对视里,终于落下了第一片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