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神色平静地抱着手站在门口看我笑完,这样波澜不惊,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看着我,眉头也不皱一下:“好了,笑完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笑什么?”
我换上他递给我的鞋,踏进他胸怀广博的客厅,赞叹了一声:“一个古董鉴定专家的家里面,居然一个古董花瓶茶壶之类的都没有,苏大师你真是卓尔不群,非同凡响!”
他抬起眉笑了笑:“是么?我认为器物除了审美性之外,还是要注重它的实用性,所以我不把古董摆在家里,但是都是用古董瓷碗来吃饭。”
我一个不小心,在白亮得可以当镜子的大理石地板上滑了一下。
他伸手把我扶了起来,让我在沙发上坐下:“白老师不是说你很喜欢古董吗?”
我揉揉碰得疼痛的腿,心想既然没有古董,我倾家荡产的可能性就被终结了。这个当助理的生财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把握住,于是我哈哈一声:“哪有不喜欢,我喜欢得很。可是进你家却一个也没看见,苏大师知道喜极而泣吧,有喜极而泣,当然也会有悲极而笑,我刚才的反应,就是悲极而笑。”
他的眉毛挑了挑:“是吗?我放在客厅里面的古董不多。都在那边那个工作室里,你要是喜欢看,我拿几个出来就是。”
我嘴角一抽,忙伸手真挚地阻止:“还是不要了,你家里实在太滑,不要为了我的爱好,扼杀了它们存活了几百年的宝贵生命。”
他给我端来一杯水,随着水一起带过来的,还有一叠厚厚的稿纸。我看那个装水的杯子外表圆润剔透,是个不折不扣的玻璃杯,于是放心地伸手接了过来,他瞥了一眼我的神情,若有所思地说:“玻璃大概是在公元前3400—2500年被制造出来的……”
我一口水呛进喉咙。回想我跟他相识到现在,发生的事故共计被书砸到一次,摔跤一次,呛水两次,与夏苗苗绝交一次。真是红颜祸水,名不虚传。
他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放下稿子递给我一张卫生纸,又拍拍我的背,惋惜地说:“喝水不要那么急,会呛住的。”
我生怕接下来他会给我普及造纸术是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是以不敢再伸手接他递过来的卫生纸,喘息着说:“苏大师,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弱,智商情商都很低,实在是不能陪你玩下去了,放过我吧。”
门锁“嗒”的一声轻响,有人正在推门进来,看见沙发上的我喘得脸红发乱,苏乔的手正放在我背上,脸一下绿了。
我皱皱眉,房间里静默了几秒钟,墙角的落地钟嗒嗒嗒地转了几个圈儿,意料之中的嘶吼声平地而起:“苏乔你这个没良心的!”
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被泪痕晕染出一道道滑稽的异彩,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让人觉得很好看的女孩儿,那绝对是我们俗称的倾国倾城。只见倾国倾城已经张开五指来抓我的脸,我闭上眼睛哀叹一声,女人何苦难为女人,何况是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她的手指出人意料的没有碰上我的脸,我睁眼一看,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她的手被苏乔牢牢抓住。倾国倾城哀嚎:“苏乔你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你才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我怎么无情,冷酷,无理取闹,也没有你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还好以上的对话没有发生,苏乔牢牢抓住她的手,声音沉稳:“晴薇,冷静点,不要闹了,你是公众人物,怎么能被别人看见这个样子?还嫌那些记者编的不够乱?”
他这一番话说得有如醍醐灌顶,倾国倾城还在抽抽泣泣,但终于冷静了下来。我也想起了她就是华夏宝鉴那个著名的女主持人颜晴薇,不禁唏嘘长叹了一声。
颜晴薇是所有美女主持人当中最有文化的。这个定论是夏苗苗做出的,众所周知,要一个出身中文系的人夸奖别人有文化,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难度不亚于让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承认别人是美女。
两样都占齐了的颜晴薇小姐,现在正红肿了眼睛,带着汹涌的敌意看着我。好半天,眉眼间终于攒起了作为一个名主持的傲艳气度,转头向苏乔:“别告诉我,你要和我分手的原因是因为她。”
苏乔似乎不经意地站在我前面,颀长挺拔的身影把我挡住,让我再也看不见对面颜晴薇的脸。这也难怪,一个男人,怎么忍心让别人看见自己女友这样狼狈,何况这个女友还向来是以美貌著称。半晌,他缓缓地开了口:“如果我说就是因为她,那又怎么样?”
颜晴薇的声音又激动得拔高,不愧是名主持,声音远超常人洪亮,让我忍不住立即想把夏苗苗拖来同她一较高低:“她有什么?相貌?身材?是不是她家里很有钱?如果不是,她拿什么来和我比?你为什么喜欢上她?”
听到这句话,我的脑海瞬间变得一片模糊,记忆猝不及防地倒转,强迫我回到那个冬日的清晨。
冯澜一向被班主任列为高危人物。被列入黑名单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生了一副实在耀眼的好皮囊。
任何一个胆敢与冯澜走到一起的女生,班主任都会私下将她拉进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劝说:“在你们这个年纪,过早地萌动是没有好结果的。早开的花朵结不出完整的果实。”
在高二刚开学安排座位的时候,班主任非常的纠结。女生当然是不能和冯澜坐在一起的,危险系数太大。至于男生,班主任皱了皱眉头,某些可能性虽然非常小众,但是也不能排除。纠结了半天,班主任看见下面正在偷偷啃老婆饼的我,灵机一现:“冯澜,你坐到齐筠君旁边去吧。”
班主任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经得起推敲。高二那个学期,我体重达到了巅峰的一百三十斤,标准的皮黑肉厚。这个不修边幅的样子,一来很难让冯澜那样审美观正常的标准美少年升起萌动之心,二来较之班上其他某些略显妖娆的女生,我怎么看也不像心智已开的样子,萌动的可能性实在很低,暂时属于安全范围。
班主任做出了这个决定,令自己十分满意,想来从此只用监视和冯澜走到一起的女生,大大节省了查案时间。
可是她放心,不代表其他人也安心。
我和冯澜同桌的第二天清晨,我在食堂里用过两个包子加一个鸡蛋过后,心满意足地捧着一杯豆浆赶往教室上早自习,中途却被一个我们学校初中部的小女生拦了下来。那个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吹弹可破的粉白皮肤,在冬日凛冽寒风的摧残下蒙上了一点红晕,更绝的是发怒和微笑的时候,脸上都会晕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这是一个非常可爱甜美的女孩子。
她气势汹汹地看着我,说:“虽然冯澜和你坐在一起了,但是你不能对他有非份之想。”
我心里默默地想在寒冷的冬日我只对包子有非份之想,但是看那个女孩的样子,却忍不住想逗逗她:“万一我真的对他有非分之想怎么办呢?乌云遮不住太阳,冰雪锁不住春天,我对冯澜的爱情,同样也无法长久压抑在心中。”
女孩子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随便你好了,但是我知道,冯澜绝对不会喜欢上你。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胖得和猪一样,呜呜呜……”
我没想到女孩子心灵那么脆弱,看把她惹哭了,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安慰说:“小妹妹,你不应该哭。如果爱情与长相无关,你面对的情敌就是我,但是爱情如果只和长相有关,你面对的情敌就可能是范晓萱。你说,是我当你的情敌可怕,还是范晓萱当你的情敌可怕?”
她哭的声音反而更大了。
我手足无措,继续安慰:“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你要相信如果你连我也比不过,那得悲剧到什么程度啊。”
这个安慰同样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女孩子跺跺脚,一张脸哭得愈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我叹了口气,眼看早自习的时间越来越近,我班向来规定迟到者罚写检查五千字,我已经开始默默地打着腹稿,突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却看见冯澜那张笑得眉目尽舒的脸。
看他的表情,刚才的情景应该全被他看在了眼里,我一张肉脸有些发抖,正要解释我对他没那种意思,却被他一把拖住走向教室:“筠君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进教室,不然我就得帮你写检查了。”我哀号:“你轻点哎,我的检查为什么要你帮着写?”他的眉目在晨岚雾气中有点模糊:“我怎么舍得让你自己写?”
我们踏着早自习的铃声进了教室,下课时我摸着变冷的豆浆,有点遗憾。却见冯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教室,须臾之后手里捧着一杯热豆浆走进来,推到我面前:“快喝吧,还是热的。”他压低了嗓音:“今天早上谢谢你了,那个小妹妹,假期里缠了我一个月,看来今天再怎么也该死心了。”我不客气地接过豆浆喝起来,冯澜半眯了眼睛:“我们合作怎么样?以后,我请你吃东西,你帮我挡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