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见到他的尸体,我就不认为他已经死了。”老太太说,半晌,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带着一声掩饰不住的啜泣。
“江水那么深,他不会游泳,他的鞋子掉在淤泥里,不是淹死了还能哪样?你别做梦了,有一个儿子陪你不是更好,那个祸根就是不死,这些年也得气死你!”老爷子恨恨地说。
“我不管他犯了什么罪,他一直都是我儿子,我总是觉得他还活着。”老太太呜咽着说。
“他杀了人啊,就是不淹死,也得坐牢被枪毙。与其挨枪子,还不如被淹死……”老爷子的话没说完,身边的老太太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他才那么点,他跟那人又没仇,他哪里是杀人?他就是为了二双子想吃狗肉,去偷一只狗,——他才十五岁不到,那么点——”李月华哭得说不下去了。
“多大杀人了也是犯法……”老爷子还想说什么,看看身边哭泣得浑身颤抖的老伴,咽住了话头,拍拍妻子的肩膀说:“算了,别提他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要是活着,还能不回来看看你?”
“可我却觉得他回来看我了——”老太太嘴唇蠕动着,这句话却只在心里说,并没有说出声。
路建平变了,越变越像大双子。这两个儿子都是她的命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出事,她的心都会碎!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鸽子在浴室洗澡时,手机在客厅的沙发上响个不停。鸽子披了浴衣出来拿手机,把手机拿去了浴室。
电话是尾号5257的手机号码。
鸽子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
“你终于来电话了。”鸽子说。
电话那边还是沉默。
“我知道你不是路建平的情人。”鸽子说。
今晚,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一直在雨夜给她打电话的人,不会是路建平的情人。尤其在她看见了路建平和情人在宾馆里****相拥后,她忽然就有了这种感觉。
“我们应该是认识的吧,否则你不会一直给我打电话,并且总是在雨夜里。”鸽子轻声说。“你是谁呢,我很好奇,既然不是路建平的情人,我就猜想你可能不是女人。你又不肯在电话里跟我说话,我猜你是我认识的人,并且还知道我有个特点,我的耳朵特别灵,听过两次的声音我差不多都能辨别出来。所以你不肯说话,怕我听出来。我认识的男人里有谁会在雨夜给我打电话呢,会怕我听出他的声音呢——天呢,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鸽子被自己的第六感推理弄得惊呆了,好半天她都回不过神儿来。
一直给她打电话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电话从路建平从山城回来的那个雨夜就开始了。
这个人一直不在电话里跟她说话,但却一直打来,有谁会在雨夜一直给她打电话呢?这个电话可能不是吓唬她,而是关心她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得目瞪口呆。
记忆片段似乎出现了卡带,忘记了一些,忽略了一些,又刻意地回避一些。所以出现在脑海里的就是一张张模糊的脸。
这张脸是鸽子的,化了妆穿着戏服的水漫金山的白娘子的脸谱,穿着大红战袍擂助阵的梁红玉,与李靖夜奔的侠女红拂。然后这样一张张的脸谱合成一张脸,鸽子素雅得有些惊艳的脸,眼神里有着淡淡的忧伤。盘起的长发有一绺滑到脸上,挡住了眼睛,她用手指将头发撩到耳后。
那姿势是最优雅最妩媚最性感的。
黑暗里,一双含着被痛苦煎熬得像着了火似的眼睛,两片蠕动的嘴唇一直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任何音符。渐渐地,那双着火的眼睛里,在焦灼的痛苦中,流下两行泪——
3、
师哥在雨里开着轿车,雨雾蒙蒙,街道两侧的灯光在雨雾里显得黯淡了。树木静默在雨里,路上的积水在车轮下发出滚动的水流声。
一辆奔驰停在银河酒楼的门前,开车的司机很快打开车门,手里拿着一把雨伞。他急忙来到车的另一侧,打开车门,并将手里的雨伞撑开,为从车里出来的人撑在头顶。从车里出来的人是个女人,穿着精致的职业套装,头发干练地盘在脑后。司机紧紧跟着女人,走进银河酒楼。
师哥的车子缓缓地驶过银河酒楼。他看清楚了,司机是沈夺,那个干练的女人是华盛矿产开发公司的老总。师哥看着他们进了酒楼,把车子停在一旁。几分钟后,沈夺撑着伞匆匆出来,将奔驰开向停车场。
师哥跟踪沈夺和曾玲已经一天了,他们的确准备在白城市开公司。但他们似乎不是致力于开发矿产,因为公司里来的人不多,估计就是开个名义上的公司,他们的目的未必是公司,而是那个跟跟高路长得一模一样的路建平。
师哥开着车子,重新驶进雨幕里。他拿出手机,打出一个电话。打给他的发小刘玉峰。两人约定在师哥家见面。刘玉峰说,他在附近调查一个案子。
师哥的车刚停在小区,有人在外面敲车窗。暗夜里看不清那人的脸。
“是我,德行,快开。”刘玉峰披着雨衣,用手指用力敲着车门。
师哥将车门打开,刘玉峰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湿漉漉的雨衣就坐在坐垫上。
“案子查完了?”师哥问。
“查个屁完,那么好办,都当刑警了。”刘玉峰从口袋里拿出烟,递给师哥,师哥摇头。
“你烟也不抽,色也不沾,干脆当和尚算了,还牵肠挂肚管你师妹的事,见过最贱的,没见过你这号贱人!”刘玉峰点着烟,吸了一口,向师哥的脸上喷去烟雾。
师哥也不躲,只是面带微笑。
“说吧,又啥事找我,肯定你师妹的事。”刘玉峰问。
“还是那个电话的事,你再帮我查查,那个号码现在是否还在山城。”师哥看着刘玉峰说。
见刘玉峰半天没动静,师哥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刘玉峰。
“打个电话,打个电话。”
但刘玉峰没接师哥的手机,而是不高兴地撇着师哥说:“到底什么事啊,一个劲查电话又不告诉我怎么回事,这电话我不打。”
师哥直接在手机上拨出一个号码,听见电话通了,对方已经发问:“喂,哪位?”
“通了通了——”师哥把手机递给刘玉峰,一边用手堵着话筒,一边对刘玉峰说:“你那个管卫星定位的朋友。”
刘玉峰抬腿踹了师哥一脚。师哥也不躲,被刘玉峰粘了泥巴的脚踹来了一腿泥。
“老曹啊——我,小刘,刑警三中队的。那啥,我兄弟,我老叔家我老弟,查个电话号码,就是上次我请你帮忙查的那个,对对,尾号5257 。好好好,我在这等着,谢谢你啊。”
师哥听见刘玉峰这样说话,眉头开了,脸上的神情也舒展了不少。
“你呀,早晚毁在你师妹手里。”刘玉峰把手里的烟头从降下一截的车窗上扔了出去,伸手拿出烟盒,又点燃了一只烟。
“这么大了,还这么没公德。”师哥说。“我师妹现在有点事,我能袖手旁观吗?”
刘玉峰刚要说话,电话响了。
“是老曹的。”刘玉峰小声地对师哥说,接起电话。
“啊,好的,好的。”
师哥支棱耳朵听,但什么也没听到。
“还在山城。”刘玉峰挂了电话,对师哥说。
师哥心里咯噔一下。曾玲和沈夺都在白城,为何那个尾号5257的手机还留在山城。
“会不会人机分离,手机在山城,人在白城呢?”
“屁人机分离啊?十分钟前这个号码还拨出去过电话。”
“啊,你能检测到通话记录吗?”
“又不是犯罪嫌疑人,你以为说监控谁就监控谁?”
师哥没再说话。
“妈的,在这蹲守了半个月了,那家伙老奸巨猾,一直没露出狐狸尾巴。”刘玉峰开始抽第三颗烟。
“你们查什么案子?”师哥纯属礼貌性地问。
“走私古董文物。”刘玉峰说:“据说最近黑市上疯传有块汉代的汉白玉露面,要价四百五十万,我们跟了嫌疑人两周带拐弯,还是没摸到须子。”刘玉峰悻悻地说。
师哥眼前忽然出现鸽子添汤时,玉蟾蜍从第二颗纽扣和第三颗纽扣之间的缝隙里漏出来,太阳反射到玉蟾蜍上,金光万道。他的心里一顿。
鸽子脖子上戴着的玉蟾蜍,已经不是之前给师哥看的玉蟾蜍。她的玉蟾蜍已经被人掉包!
谁能把鸽子脖子上戴着的玉蟾蜍掉包呢?那个位置太敏感了,所有女人都不会对这个位置放松警惕。假如有人接近,是绝对不会不知道的。但如果是最亲近的枕边人接近那个位置,鸽子就会放松警惕,甚至是毫不怀疑!
师哥想到这,浑身一震,眼前出现路建平复杂的眼神。
4、
夜已经深到骨髓里,浓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楔入到黑暗里,拔都拔不出来。
已经是午夜十点,路建平开车去会霍先生。霍先生来电话,让他去交易。
途中,手机响了两次,他没有接。是周怡君的电话。
但后来手机里跳出一条短信。“建平你快来救救我,我不行了,玻璃碎了,割破了手腕动脉——”
短信只写了这些字。
路建平犹豫着,给周怡君打去电话。但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莫非周怡君出了大事?这个女人他虽然不爱,可是毕竟有过肌肤之亲,他不能见死不救。车子在雨夜的街道上忽然一个漂移,从路上横着拐了过来,向另一条路上快速地开去。
来到周怡君家楼下,路建平看见周怡君的窗口发出微弱的灯光,估计是壁灯的光亮。路建平又给周怡君打电话,周怡君还是没接。他有点着急,只好推开车门,走了出去。走进楼道时,他给霍先生发去短信:“朋友出了点事,我要晚去一会儿。”
霍先生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别是女人绊了你的腿。”
他说的有些奇怪。但路建平没有起疑。这种时候是本应该起疑的,可周怡君毕竟是个女人,还是跟他有过几次床第之欢的女人。在床上,这个女人柔若无骨,像水一样怎么揉搓怎么是,不可能对路建平有任何危险。但是他恰恰忽略了一点,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周怡君的确是水,但不仅仅是他所看到的在床上温柔如水的水!
站在周怡君的门外,轻轻敲了敲门。路建平正担心周怡君昏迷而没有力气给他开门,但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这声音在暗夜里听来极为刺耳。他不仅蹙起眉头,试探着问:“怎么样,还行吗,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周怡君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手臂上都是鲜血,她声音暗哑地说:“我手机没电了,迷昏得厉害——”话未说完,就倒在路建平的怀里,双手紧紧抓着路建平的手。
路建平心里刚有点异样的感觉,但身后已经站了个人。那人手里的一块浸湿了麻醉药的药棉准确地堵在路建平的口鼻上。路建平挣扎着,但周怡君箍紧了他的手臂,身后的人力气也实在大,路建平一呼吸,就觉得头晕目眩,歪歪斜斜地倒在地板上。
纱布上的麻醉药,足以让路建平睡两个时辰。
胖子在路建平身后转出来,狠狠踢了路建平一脚。弯腰俯身抓住路建平的衣领一撕,路建平脖子上戴着的玉蟾蜍就赫然躺在胸口。胖子伸手将玉蟾蜍拽在手里,用力一抻,绳子断了,玉蟾蜍落在他的手里。
“你终于如愿以偿了。”周怡君笑着说,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上的西红柿汁。
“这西红柿落在白衬衣上,不好洗。我得马上洗了。”她说着,当着胖子的面,就把衬衣脱掉了。
胖子的喉头攒动了一下,跟进了浴室。
许是玉蟾蜍到手,胖子很亢奋,站着就进入周怡君的身体。花洒冲下涓涓细流,两人在水里激情四溢,水花四溅,呻吟喘息声此起彼伏——
不知道过了多久,胖子累得气喘吁吁地坐在地板上。周怡君****着白花花的胴体去了客厅,斟了两杯红酒重新来到浴室,递给胖子一杯,用自己手里的酒杯跟胖子的酒杯当地撞了一下,说:“祝贺你马到功成。不过,倒在地上那家伙咋办?”
“不说好了凉拌吗?”胖子喝了口红酒,说,“等会再给他用点麻醉药,然后你先出城。我有点别的事要办,我办完后,出城找你。”
周怡君点点头:“你不会把我那十分之一吞了吧?”
“咱俩谁跟谁,我的不就是你的,还什么十分之一?”胖子说。
“那我的也是你的,不如我拿着玉蟾蜍——”周怡君说着,把胖子早已挂在脖子上的玉蟾蜍摘了下来,美滋滋地挂在自己脖子上。
胖子咧嘴看着周怡君,那表情不是哭也不是笑,是恨,咬牙切齿地恨。
“你,你,你——”他还没说完,就倒在地板上。
周怡君在红酒里掺入十片安眠药,胖子睡眠本来就好,喝掉红酒后,睡意就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