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依的故事开头平淡无奇。与人群中大多数人并没有太多异样。
“苏。小时候我是羞涩自闭的女孩。没有太多言语。做的最多的事情是坐在阳台上看天空。我并不惧怕阳光。正午的阳光猛烈刺眼,我经常抬头直视它。然后闭上眼。可以看到彩虹的颜色。我不停地抬头,闭眼。我感受到很多的彩色圈圈在我眼前晃动。我视它们为某种能量所在。我延续这种习惯。以至于我经常被晒得黝黑。”
“是这幅画吗?”我问小依。
“是。”画面上的小女孩置身于大片的七彩阳光中。女孩被勾勒成简单的身体线条。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清晰明朗。单纯无邪。可见小依画功了得。
“常常觉得不开心么?”我把牛奶递给小依。最近她嗜睡。经常起床没多久又回到床上。看书喝水这样的事宜她都愿意在床上完成。好像一直蜗牛收敛自己的姿态。
“不。苏。我其实并不懂得那么多。那时我不觉得自己需要整日欢笑,不需要呼朋唤友与他们嬉戏。我也并不会撒娇背诗取悦大人。所以那时很多人对我唯一的赞扬便是安静。”
“小依。你最初的神情到现在也未曾变质。以前我以为你脸上的神情是因为孕妇身心平和。现在我想不是,那是你天性如此。那****在车站见到你。人群嘈杂,你睡得宛若婴儿。”
“其实我并未熟睡。只是短暂休憩。醒来看到你对我笑。”
“是。你让我完全失去戒心。我并不习惯在公共场合与人搭讪交流。但是你让我产生向往之心。”
“哈。苏。你对我一见钟情。”小依坏笑。
“是。你的确有某种魅力所在。”
“男人眼中看来完全不是如此。”小依笑笑。“我经常用暧昧不清含义不明的笑脸对着别人。母亲经常忌讳这种神情。但是我却变本加厉。我并不怕陌生人。”小依喝掉牛奶把杯子递还给我。“那天我无路可去。苏。是你收留我。”
“我以为你是离家出走的富家女。”
“咳咳。”小依笑,“富家女离家出走也会住五星酒店。我粗布棉衣。甚至好几天没有洗澡。”
“是你的表情误导了我。那样纯净的神情要么是涉世未深的少女,要么就是家境优越非常,从未体味过辛苦困境。”
“苏。还记得我如何跟你开口的么?”
“记得。你说,我今晚可以跟你走么?”
“是。你没有领会我的意思。我站起来,跟你解释。请暂时收留我住在你家。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们好像异族的人。”小依摸摸肚子,耐心地跟肚子里的生命说,“妈妈在跟阿姨说话。”
“你记得很清楚。然后我伸出手来牵你。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是。苏。直觉告诉我你会同意我的请求。我果然得到眷顾。”
“小依,若是那天你没有遇到我或者我拒绝了你的请求,你如何打算?”
“等到天亮。任意买张票,随便去往哪里。找个地方住下,买菜做饭去医院,把孩子生下来。”
“呵。好像跟现在的生活也并未有多少区别,可见我并不重要多少。”
“不。苏。你知道我一个人完成那些有多困难。我随时会回头。”
“回头很可怕吗?你从怎样的地方逃出来?孩子的父亲呢?”我有太多问题需要答案。
“苏。这些以后我都会慢慢告诉你。现在我还不想说。”
“好。最后一个问题。”我郑重其事。
“苏你说。”
“为什么选我提那样的请求?”
“因为我喜欢你。你一身行头价值非常,可是手上的手链一看就知道是地摊随意淘来的小物,边角已经磨得褪色。可是我猜想你全身装扮里最喜欢的肯定是它。”
“你说这个?”我举起手。“忘记从哪里买的。买了大概有几个月。我记得它价格不足两位数。没想到是它促成我们的缘分。”
“是。然后我在这住下便赖着不肯走。”
“以后要叫孩子唤我干妈。”
我认为小依开始讲故事是一个很好的征兆。她并非是一个没有根源的人。诸多过往,被讲出来才能变得更为轻盈。画画也是一种表达,但是我并不能理解全部。我很欣慰小依对我的信任。
宋之航和小米两人离职。我不得不再见人力资源部经理。如此以来,那位女秘书说的“就你们市场部的事情多”倒是被迫成立了。我也只有苦笑。再不增加人手,连芳姐都要被逼成工作狂。
“宋之航跳槽的确是我们公司的一大损失。本来还指望他去日本那边帮忙。”程经理说话依然不紧不慢。
其实小米相比,宋之航的境遇也未必见得多大牺牲。不久前小米为着阻止恋人出国不惜与我大闹,一转眼两人已分道扬镳。
“苏经理。”程经理将泡好的茶递给我。
“谢谢。”我有些走神。
“他的事情我们部门也要付一定责任。给他的人道主义关怀不够。”
“不。他性格倔强。有些东西他未必肯接受。现在既然他已经离开,也祝他有个好前程。眼前我们部门人手奇缺,这才是当务之急。”
“当然。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事。只是眼前招人并不容易,大概只能招进应届毕业生。还需要苏经理你多费神了。”
“还好眼前不是忙季。带几个月应该也能独立工作。只是这几个月苦了部门的这帮同事,每日工作时长都不得不拉长。”
“这些我们也考虑到。所以在薪资上一定会尽量使你们满意。”
“好。这样我也好向他们交代。我想尽快见到新人过来报到。”
“苏经理等一下,”程喊住我。
“还有什么事情吗?”
“这里有一根白发。”他伸手顺势帮我拔下给我看。
果然。除了发根还有些许黑色痕迹,几乎是通体银色。天,这是我的头发吗?我为何会如此。
“没有关系,大概你压力太大。也有些人天生少年白头。”程看我一脸愕然的表情安慰我说。
“谢谢你。”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起身离开。
回到部门办公室大家便马上围上来询问情况。
“我们会尽快迎来新同事。这些时日还是要麻烦大家多劳累。”
“每年就这几个月工作稍为轻松,现在缺了两个人岂不是全年没有休假?”“是,我昨晚加班到6点多。”“我女友还怀疑我下班之后去哪里厮混,谁会知道我在公司赶案子。”大家怨声载道。
“公司会给大家加工资。我工作时日并不少于你们任何一个人。请大家包涵帮帮我的忙。”
大家的声音静下来。一方面对大部分员工来说争的也不过是薪资上涨,另一方面看我几分薄面,何况与我争吵与他们并无好处。
“看吧。争的吵的什么权利,一点好处,全部被收买。”这是芳姐的余音。
“我们可比不得你,永远衣食无忧。”另一个声音传过来。
芳姐自知失去同盟,知趣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