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依近日极少出门。花很多的精力画画。起先以为她是找到乐趣所在,所以愿意日日重复。后来一些不同以往的现象慢慢显示出来。她长时间在窗台发呆,我并未猜想出她凝望的目标所在。有时沉默寡言,跟她说话,词不达意,不得要领。也失去了往日的直截风趣。脸上的笑容虽然没有减少,但却觉得有了更多茫远的意味。
她好像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中,也许与她的画有关。也或许是某些产前综合症的征兆。我猜不透这样是否是好兆头。唯一的好消息是小依的食量一直在增加,尤其是晚上胃口大好,宵夜可以喝下满满一碗汤。
小米比宋之航离开公司更早。小米的父母亲自前来公司说明情况。萧母简单收拾了一些小米的物件,东西不多,多半都是公司财产。因小米是初级职员,手中并无多少机要工作,走得倒也轻巧。萧父当面像我致谢,并将先前垫付手术费用还给我。
“叔叔,小米离开公司是她自己的意思吗?”我还是决定问问,部门的人员调动的确太过频繁,更重要的是,以小米的天份,她若留下,不出3年,必定大有作为。
“谢谢你苏小姐。这是我们共同做的决定。离开这里,对大家都好。”大家?萧父说大家,看来小米与宋之航已经山穷水尽。
“这样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代我祝福小米。回去好生休养。”
“谢谢苏小姐。她经历这一劫,也该才成长了。”果然是大学教授,言谈举止无不让人敬重。若是换了我父亲,必定暴打三顿再说。
只愿她心里的伤能够早日痊愈。
小米流产的消息不胫而走。信息爆炸时代,每个人的人际脉络都如铁路网。我就算为她瞒,又哪里瞒得住。只是所幸他们得到的消息并无完全,也就是说,他们并不知小米为谁流产。我长吁一口气。无论如何,作为部门主管,宋之航就算跳槽我也愿他好走。芳姐倒是很讶异。
“现在的女孩子呀,多不小心啊。”早就猜到芳姐是这样的论调。
“当然不比你们那代人,矜持贤良。”不知为何,总是不喜欢芳姐的腔调。所以说话也不肯留情。
“什么时代都会有些贞洁烈女,自然也难保会出些小插曲。”芳姐倒也不糊涂。“只是可惜她损了自己身体,切莫留下什么病根才好。”芳姐这几句话倒是讲得中肯。
“嗯。她回家也好。养身也养性。”
人与人之间着实微妙。平时相处安然。有时不小心牵连到什么利益瓜葛,你争我斗,什么奸诈诡谲的招数都要出来。如今看得他人落难,一下又都变得心善慈祥。所以说幼时祖母教我凡事莫要争强,不是没有道理。你处处站在人家上头,人家多少也会不悦。
宋之航找我。非常颓唐。
“彤姐,他们走了。”他说道。语气里有悲恸,也有愤怒。
“我知道。”我正平静地将糖倒入咖啡中。
“小米走了。她都不让我去送她。”他越发激动。
“你先喝点东西再慢慢说。”我瞟了他一眼。说实话我对这个男孩并无太多同情。小米付出的代价要比他多得多。
“他们说要带小米回家。”
“好事情呀。”我没有抬头。“她不回家,留在此处你可以照顾她安然吗?回家至少还有母亲供应营养汤水。”
“也许就一去不回了。”他垂下头。“我不想失去她。”
“我还不想失去好助手。你要留得住如何会失去她。”他在医院迟到的那几个小时让我对他好感尽失。
“他父母怎么说?”我恢复理智,他是来向我求助,我不能这样站在对立面泼他冷水。
“他们叫我去那边发展。”他神情也稍稍恢复。
“你不肯去?”
“是。我已经找到好工作,去那里一切从零开始。”
“是不肯寄人篱下吧。”
“彤姐聪明。我与小米家的确门户不登对。”呵。此时想起门当户对的问题来了。
“所以你打定主意不会同他们走了是吧?”
“是。”
“既然这样,一个要走,一个要留。眼前的结局是必然结果了。你坦然接受吧。”
“那晚我真的气极了。她一点儿都不关切我的事情,我为家中事焦急,她漠不关心,我劝她堕胎,她又不肯。我只想出去静一静。我不是故意不接听电话的,着实是酒后昏沉。”宋之航旧事重提。
“酒后昏沉。我让你速来医院,你还有时间回去取东西。”我讽刺他。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以为她闹自杀吓我。她以前经常这样威胁我。”
“就算是闹自杀,你也不担心她的安危吗?”
“她不会来真的的,我了解她。顶多闹闹而已,只是想吓我。”
“原来她在你心中是这样的形象。你们这样的恋情结束也算好事。”我突然觉得失望。
“可是我们相爱。我一定要她回到我的身边。”
“爱一个人不是要她留在你身边,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你的时候你是否在她身边。”
“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好。以后我会弥补她。都是她父母拆散我们。”
“好了好了。不要与我再讨论这个问题。你伤害人家女儿那么重,他父母若不是大度,早就打断你的腿。你若爱她,就该保证她不受伤害。可是结果呢,那晚如果小米没有联系到我,我想你与她父母真要永远失去她了。我担保她父母肯定比你哀伤百倍。现在她算捡回一条命,你放过她,还她新生吧。”我说完这些话,不是没有悲哀。当时这人说要永远为那个女孩煮饭,两人甜蜜温馨,一切仿佛就在前日。如今这般光景,我虽为旁观者,也不是没有遗憾。
“彤姐,我是否真的不可原谅。”他突然泄气。
“对于我们来说,这些都只是过失,算不得错误。可是对小米,这次已算得是浩劫。很多人因为爱遍体鳞伤。不是所有人都有力气大度原谅。重头再来更需勇气。更何况,她的代价是失去一次做母亲的机会。”我心平气和。的确,宋之航不过是个走在成长路上的男孩,也许有一****为人父亲才会体会更深。
“谢谢彤姐。”
“以后的事情再说吧。父亲身体如何?”
“还是那样。熬不了多少时日。”宋之航陷入悲伤。
“命中劫数。有需要向我开口。”我也不知如何安慰。
“我会记得彤姐恩德。”他这句眼神诚恳。
“好。前路还很长。苟富贵,莫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