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瑞出现已是天亮时分的事情。
手机震动,我恍然惊醒。
“彤姐,你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小米。”
“她又想闹什么,是不是找你告我状。”他那边语气不佳,没有睡醒的样子。我断定他喝了酒。
“你在哪里?”
“朋友家。刚刚醒来开手机。”
“你速来中心医院。马上。”我没有心情与他啰嗦。他的恋人刚刚在生死线上呼救他,他却不知身在何处。这样大的人,与女友吵架竟然也是可以轻易负气出走。不成熟的小男孩。此刻站在小米的立场上,顿时对这个男人生起厌恶感。
挂掉电话,脖子酸痛,手臂也支撑了它太久。第一次发觉不能躺下是这样痛苦的事情。温度也有些下降,幸亏细心的小依还为我带了外套。下半夜医院人并不多,有月光透进来,使得气氛没有那么恐怖。小米还在昏迷中,这样也好。醒来大概可以见到她最想见的人。
宋之航并没有以我预料的速度出现。
我不敢睡觉,一直在走廊等电话。
“彤姐,小米是不是情况不妙?”
“你才察觉吗?”我有些讽刺的语气。
“我回家拿些东西,发现家里有好多血。”他语气有些发抖,的确,他也难得看到那样斑驳血迹的场面。
“我说过叫你立刻来。”我有愠气。“算了,也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小米流产了。”我很遗憾宣布这个结果。
“那她身体怎样?”
“已经脱离危险,只是有些虚弱。”
“那就好。那就好。”他松气。
“怎样叫做那就好?你的骨肉没了。”我再次挑衅他。
“彤姐。我和小米还有很多机会。”他这样回答我。
“你等她醒来好好照顾她。我替你们告假。”我穿好外套准备走。
“彤姐,手术费用我会还你。”
“事后再说。”我头都不想回。
在医院的卫生间捧一点冷水敷面,让自己清醒些。黑眼圈顿起,毕竟不是年轻时。大学时经常通宵熬夜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
到家时已经疲惫不堪。小依习惯早起呼吸新鲜空气。感激她这样的好习惯,我洗过澡便有丰盛早餐可以享用。
“你今天还要上班?”小依帮我整理脱下来的衣物。“都是药水的味道。”
“当然要去。今天他们二人都去不了,我再告假,部门岂不大乱。”
“真辛苦。”
“哪里。只是辛苦,又未伤及皮毛,已经万幸。”
“你突然这样悲观。”
“哪里。进了一次医院,深觉活着不易。生命脆弱。”
“所以要多行善事才是。善因善果。”
“你这样说话好似何瑞的母亲。”我笑起来。
“她男人去了?”
“是。昨夜不知去哪鬼混。我已经懒得跟他对话。”我正在化眼妆,黑眼圈已经来不及敷眼膜,只有将眼妆化重些。
“也许她命中注定与她胎儿无缘。苏你要劝导她放宽心。我多炖些汤,你带去给她喝。”
“嗯。我知道。小依你最心善。”
宋之航已打定注意离职,下月就走,部门的人也都知晓,也都不太在意他是否请假偷懒。小米毕竟是女孩,大家也对她宽容些。他们一起告假并未泛起多大涟漪。只是芳姐无聊问起,“该不会一起私奔了吧。”我笑笑,“这个我就不清楚,芳姐你要是有这闲心可以找个私家侦探去查查。”事实上说这话的时候我不是不心虚,倒不是因为害怕这个撒谎,只是我真心为小米难过,此刻我甚至想对芳姐全盘托出,想向芳姐求教如何安慰小米。甚至她应该吃些什么注意些什么我都不知。
趁着中午休息时打电话问母亲,若是小产该有什么注意事项。母亲郑重其事,“小产也等同于坐月子啊。而且丝毫不能懈怠,小心落下病根。”过一会,她警惕起来,“苏彤,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什么事情要有分寸。”我急忙辩解,“母亲,我没事。随便问问,你又多心。”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不然依她的性格必定要打给何瑞求证,闹得满城风雨。
何瑞。也许他可以帮我担当一部分。马上打通他的电话,他依然忙碌。
“苏彤,什么事?”
“没有,只是问问你工作难题解决了没?”
“哦。已经解决一大半,我很快就可以搞定。”他语气沉稳,看来已经胸有成竹。
“何瑞,”我欲言又止。
“什么事情?”他好像察觉出不对,“等等,苏彤,我下班后再跟你说,现在要去开会。”
“不用了,我没有事情,知道你工作顺利我就放心。”
我始终没有说出口,不是任何事情任何时机都适合寻求帮助。
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带着小依的汤去医院。
小米已经清醒。宋之航坐在她旁边,她别过头去不看他。我知道气氛不对。
宋之航见我来了赶紧求救。
“彤姐,小米一整天不吃东西也没有说话。跟她说话也不理我。帮我劝劝她。”他一脸无辜。
我也不愿与他多争辩,只得说,“她刚刚经历手术,心情不好是自然的。你先出去吧。”
“小米,来,我喂你喝汤。”此刻我视她如亲妹妹,或许从另一层含义来说,同样身为女人,我同情她,爱怜她,也为她不平。
小米转过头来看我,她本来就是清瘦型,经过这般劫难变得更加消瘦。我把汤喂过去,她并不十分配合。
“彤姐,帮我联系家人。我想妈妈。”
“联系他们来干什么,叫妈妈过来看你耍脾气不吃饭是吧?”我有些生气。
“对不起,彤姐。”她语气弱下去。我再把汤喂过去,她张大口配合。
喝完汤我帮她接通家中电话。接电话的正是她母亲。
“喂,哪位?”她母亲好像家中有客。
“我是小米的好朋友。”
“你有什么事吗?”她语气严肃起来,也许察觉到不是什么好消息。
“是这样的,小米出了点意外,现在在医院,她想见您。”
“我家小米怎么了?我的女儿啊。”她一时惊慌起来。
“喂,您好,请您说清楚情况。”她父亲接过电话。
“伯父伯母你们不用担心,她现在只是有些虚弱,修养些时日便好,你们尽快过来。”
“小米现在可以听电话吗?我要确认一下。”果然是一家之主,心思缜密。
我把手机给小米,小米一开口便哭。“爸爸,妈妈,我要回家。”
“是女儿,是女儿。”她母亲得到确认后激动起来。
“我们马上就来。”
“你们路上小心,凡事与彤姐联系,她是好人。”小米交待。
她父母来得非常迅速,小米家在附近的城市,一般坐车近3小时的车程,但是她父母接到电话后两个半小时就赶到了医院,我在家中又立马换了衣服去接应他们。
医院里,小米与母亲一边说一边哭,小米父亲不时在边上插几句,又跑出来感谢我,然后又跑去买了新鲜水果去陪妻女。
看到这幅景象,我和宋之航这两个外人,此刻都应该自觉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