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小依一起坐在回南方的飞机上,她很疲惫,作为一个孕妇,她这样奔波的确已经算是高负荷了,在飞机上她跟我说了几句话便睡着了,睡着的她还牵着我的手,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就像我第一次看见她一样,那时候她的肚子还没有隆起,她不提醒我还看不出来,现在这个孩子已经准备好很快要出来跟大家见面了,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那时候我平静如水的生活一转眼就变成这般光景,爸爸走了,工作要辞掉了,那座风雨中的破庵也要卖掉了,未婚夫跑了,最后陪在我身边的竟然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
“不要想太多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小依睁开眼对我说。
“你没睡着吗?”
“睡着也被你吓醒了,你看看你,什么时候这样脆弱了。”她拿出纸巾为我擦脸上的眼泪,我竟然都不知道自己落泪。
“好歹,这里面没有阴谋没有黑暗,你看开些,至于何瑞,你就更不用再去想了,谁的一生不得失几次恋,你们不过是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一些而已,没事,三个月之后就忘了。既然上天安排你们分开,必定安排了更好的人在前面等着,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调整好心态,然后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
“爸爸刚走,我哪有心思打扮啊。”我深吸一口气,“对了,你有什么打算,不回家吗?”
“你真狠心,这么急着要把我赶走好卖房子。”小依脸上依然是笑笑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卖个房子没有这么快吧。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一个人。”我忙解释,我需要快点处理完杭州的事情然后回家陪妈妈,但是小依,我又实在放心不下。
“你放心吧,你要知道我是小富婆,医院和护工我都是预约好的,到时候直接住进医院就是,出院了我再回家。他在肚子里听到最多的就是我们俩的声音了,怎么着也得让他见见你这位阿姨是吧。”小依拍拍肚子,我也放松下来。
不过几天没有回家,家里就变得陌生许多,虽然小依走之前收拾得十分干净,但这次回来,总觉得有些伤感。以前每次出差总有何瑞帮我打扫,每次回家都会看到一束鲜花,我想起他的好来,又是一阵难过。
“瞧瞧你,真是的,这样一副悲戚的样子,是不是不舍得卖了?”小依放下包就躺在沙发上面,这一趟她也劳累不少。
“住了好几年了。以后就跟它没关系了,也不知道后面的主人会不会喜欢这里的设计。”我在屋里来回晃着,房子的内部布置跟当初买下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改动,这窗帘沙发布,还是小依来了之后她动手做的,还有我的房间,除了我和小依,还有何瑞的气息,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一度非常粘我,经常晚上找理由赖在我这不走,虽然我做的饭口味欠佳,但他从来没有嫌弃过,让他帮忙做的事情他也乐意去做,只是后来两个人越走就越远,这真的,只是他的原因吗?
“想清楚了就只能去做了,总要做个选择的。”小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熬好了粥,正在悠闲地喝着,“今晚要早点休息,明天你先去公司,然后去找房屋经纪,我去医院检查。”
“要不要陪你去?”
“哪用得着你。你自己的事情都够忙了。我现在跟医生都熟悉了,而且是VIP,你不用担心的,陈留给我的钱足够多,为我省去很多麻烦。”
“嗯,那你早点休息,我来找些资料,现在房价我还真不清楚,查清楚些免得被骗。”我笑笑,陈至少还为小依留了一大笔遗产,何瑞呢,走了连同属于我的东西一同带走。
我洗完澡,一身疲惫,打开电脑,好几天没有看到电脑屏幕了,猛然有些不适应,打开邮箱,看到何瑞发来的邮件,是爸爸出事那天发的,大概是他所谓的解释,我终究没有打开,按了删除键。
房地产正是闹得红火的时候,各种信息看得我眼花缭乱,只能求助朋友,这是这段时间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房子卖掉,倒是能赚不少一笔,看来当年孤注一掷买房子未必是坏招。
朋友听我我要卖房子,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她以为我婚期将近,留着自己的房子也是闲置,她还不知道我家里事情,这样也好,我也受不了一大堆人围着我问我有没有事,至亲去世,谁能说没有事,只是这种事情,说了又有什么用。我回到杭州,瞬间又恢复成女强人,这里是我拼搏的阵地,不能像在家里那般柔弱。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给老板发封辞职邮件说明原因,这样唐突的回去辞职,我怕他一时不能接受,更重要的是,我怕自己当着他的面会失态说不出,这么多年,我从未在公司掉过一滴眼泪,要走了总要留个好印象。我写着写着竟然发现有液体掉在键盘上,原来这件事情对我的伤害的确如此之大,我终于支撑不住倒在键盘上,这时我突然看见爸爸出现在我面前,他还是穿着他喜欢穿的那件军大衣,爸爸年轻时曾经当过兵,身材魁梧健壮,此刻在我面前,还是那么慈祥地笑着,他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我。我想上前去,他就不见了。我一时焦急就醒过来,又是梦境。据说梦里见到死去的人是不能跟他交谈的,否则会很不吉利,可是我多么希望他能再叫我一声彤彤啊。
再次走进公司的大门,我有些不舍,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走进总裁办公室,我看到人力资源部的程经理也在,我和他因为部门人员的事情有过多多次争执,回家走了这一遭,今天又看见他,竟然觉得有些亲切了。
“苏彤,你终于回来了,先坐下。”总裁马上招我坐下。我抬头看见程经理,他的眼神也是和善的,我想我的事情他应该也知道了。
“你的邮件我看到了,对于你家里的事情,我们也觉得很难过。”这是总裁的开场白。
“所以王总,我的辞职申请?”我是我最关切的事情。
“你说的原因我们都可以理解,关于辞职嘛,我让程经理跟你说。”他用眼神意会程。
“你知不知道公司今年年底就准备给你升职的?”他这样问我。
“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也不重要了。”我淡淡地说,要是换在以前听到这个消息我会高兴地立马昭告天下,但是现在,物是人非了。
“你先听我说完,以你的资历,我丝毫不怀疑你在任何一家别的企业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可是总是要从头开始的,公司舍不得你这个人才,我相信你对公司同样也是有感情的。所以,”他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那样柔和,“北京分公司那边正好还需要一个主管,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直接过去任职,离你家也近,公司可以给你分配宿舍,你可以把妈妈一起带过去。”
他终于说完了,我抬头看到那两个人都用殷切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这是他们费心为我准备的最好的选择了。为什么这么巧,偏偏是北京,难道我跟他真的缘分未了。
“王总,我已经很累了。”我这句话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先放你一个月的大假,你跟你妈妈出去散散心,想通了再去上班。苏彤,日子还是要过的。”最后一句话别有深意,是的,我不是小依,我若不工作,我跟母亲怎样生存。
“你回去想想再来回答我们,我们等着你归队。”王总起身,他不想给我时间拒绝。我只能起身。
走到部门办公室,看到大家都在埋头工作,一时还没有人发现我回来,知道小刘喊了一声“彤姐”,大家赶忙放下手里的工作迎上来。
“这次没有给大家带礼物,对不起大家了。”我笑笑。
“说什么呢彤姐,你受苦了。”新来的小丫头已经想哭了。
“没事没事,大家继续工作吧。”芳姐发话,把我带进里面的办公室。
“大家都知道了吗?”我看着芳姐,想起她以前大嘴巴的样子。
“你这样一身黑,眼睛都肿了,别人就算只知道两三分的,见你这样子也懂了八九分了。”离婚之后的芳姐以前比往日平和许多了。
“王总让我来接你的班。”芳姐终于讲到正题。
我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人还没有走,新人已经安排好了,可是又怨不得别人,你不坐这个位置,自然有人去坐。我眉头微微一皱又马上舒展开,“恭喜了芳姐。”
“我以为你会不高兴,在这工作了这么多年,前面都在混日子,公司对我看不惯的人多了去了,我又不是不知道。真没想到我还有今天。”原来芳姐是明白人。
“你应得的。”这话是针对这几个月来说的。芳姐离婚后的状态的确让人刮目相看。
“确定要辞职吗?”这话听起来只是关心,但总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要回来,她岂不是不能升职。看来人心总是不能单纯。
“我不会留在这里了,下午去联系把房子卖了。”我分明看到芳姐脸上的一丝笑意,看来并非我敏感。但芳姐那样想,也是人之常情。
“共事这么多年,没想到是你先走。你的喜酒我们还喝得到吗?”这次问的是关切的。
“我跟他已经分手。”原来我可以这样坦荡地说出口。
“你们?”芳姐错愕的表情,但是马上又恢复平静,“你想清楚了就好,以后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后悔。结婚也未必保险。呵。”她用自嘲安慰我。
“没事芳姐,我站得起来。”我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