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见如故（2）
虽然大病之后满头白发，可她依然感激上苍能让她好好地活下来，如此才得以认识了他，这个今生唯一令她只一眼便心动不已的男子，尽管他毫不犹豫地带走了自己所有的爱恋却不自知。
“为何你连一点点爱意也不肯给我了？”墨素心淡淡地说道，纤瘦的指尖恋恋不舍地轻触过清无痕的眉目。
“你可知道？我有多嫉妒那个被你宠在手心里的女子？有多少次，我都忍不住想一剑杀了她。”细细轻喃地述说着，却抑制不住嘴唇的颤抖，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随着悲伤决堤而下，“你可明白我活的有多辛苦？爱又不能爱，恨也恨不了，只是疯了一样地嫉妒她。”
“爹爹恨我，说我不争气，世间的好男儿又何其多？却偏偏唯独钟情于你，真是白白生了那么好的一副容貌。”墨素心笑得悲哀不已，仿佛是要流尽一生的眼泪一般，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珠儿晶光闪闪地滑着脸颊仓皇落下。
“无痕哥哥，你知道吗？我无数次都在梦里如此地呼唤着你，一声一声，唤的自己心疼不已。”墨素心缓缓地低下头去，在清无痕的唇际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无痕哥哥，请容许素心最后一次这样深情地叫你，也请你成全一个女子对你一生无望的爱恋所做出的任性妄为。”
墨素心突然间笑得璀璨不已，沉静地从袖口之下下取出了一把银月弯刀。
“记得吗？这是当年你亲手赠于素心的，今天素心就把它送还给你。”
刀刃出鞘，墨素心的右手狠狠地握着银光闪闪的弯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绝美无暇的脸颊上划开了一大笔血口。
血，顺着刀尖滴滴落下。
幽若影和君天烈同时惊愕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大道丑陋的伤口顺着墨素心的眼角不断地延伸迂回至下巴，让人实在忍不住触目惊心。
“无痕哥哥，爹爹一直说，真是白白生了一副那么好的容貌给我，可是他老人家不明白的是，既然素心的这副容貌今生今世都无法得到你的垂怜和爱惜，那么素心留着它又有何用了？倒不如随了你而去岂不更好？”
泪已风干，墨素心终于慢慢地站起身姿，不管不顾那脸颊上还渗着血滴的伤口，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依然贴地而跪的幽若影，冷绝地说道：“我知道，神医并不爱我，可我却可以用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来结束自己这份痴痴无果的爱恋。”
“那么你了？你是神医融入了生命中的挚爱，可是面对亲手杀了神医的凶手，你又做了什么？”
幽若影怔怔地看着清无痕胸口前的那把流云软剑，它是以那么狰狞的姿态昭示着生命的消逝，恨恨地回过头去，却对上了君天烈那一眸沉重的伤痛。
为何会如此的难过和绝望？师父是被他一剑杀死的，可是自己竟然无法恨他，也无法原谅他，纠结的心原来可以那么压抑，那种无能为力的压抑甚至让呼吸都是痛的。
君天烈看着幽若影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痛苦的神色，再看看墨素心一脸冷漠的讥诮，他终于知道，墨素心分明就是意在诛杀幽若影的心。
“墨少主，你不要欺人太甚。”君天烈袖下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因为愤怒，青筋暴露。
“我欺人太甚？”墨素心鄙夷地嘲讽笑笑，“你自己问问她，她难道不应该一剑杀了你以为神医报仇吗？”
“不错，你和神医的恩怨我管不着，可是就冲神医对她的那份深情呵护，就足以让她杀你一千次也不为过。既然她做不到，那就应该自己去死。”
最后一句话，墨素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墨素心，我明白你的意思。”沉静了许久的幽若影突然冷静地开口道：“但我是不会杀他的，可是我也绝不会原谅他。”
“有时候，活着的人会比死去的人痛苦很多。”
幽若影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了无悔崖边，柔柔地一笑：“师父当年就是在这里找到我的，含辛茹苦地把我从一个还是襁褓的孩儿慢慢地抚养长大。”
雨后的清风轻轻吹拂着幽若影额前的发丝，迷乱了她的一双流光应柔的美眸。
“师父对我的情分，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一直都很珍惜每一分和师父相处的时光，因为人都是可以勇敢地接受一个你爱的人不爱你，却无力去面对一个爱你很久的人转身离去。”
“就如同现在，你可以很坦然地接受师父离你而去，因为你是那样的爱他。可是我却很痛苦，因为我发现原来真正放不下的人是我，而不是师父，因为我永远失去了师父至始至终的那份默默的爱意，那种幸福和骄傲突然之间就荡然无存，剩下的仅仅只是失落和痛苦。”
墨素心被震撼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竟有这样的女子可以把感情分明的那么的细致和透彻。
君天烈眸光之中异样的神采更是深深地投向了幽若影。
幽若影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任清风徐徐地吹着自己盈柔地娇躯。
君天烈忽然心惊肉跳了一下，一声“影儿……”还未出口，就见那具纤细的身躯就犹如折翼的飞鸟一般，纵身跳下了悬崖。
“不……”
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就见君天烈银白的身影飞快地扑向了悬崖。
一伸手，只听见裙摆一声撕裂的音响，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枚飘逸的蓝影就那样坠下了万丈深崖。
君天烈痛心地闭上了眼睛，抓空的手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清石之上。
只是再也忍不住胸口剧烈的痛苦，君天烈两眼一黑，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终于昏迷了过去。
天元三十八年，九月。
珠明灭亡，天元和猛真各自攻占了珠明在九州大陆上的版图，以锦衣城的热河为界，西南一带的半数城池归猛真国所有，东南一带的另半数城池则归天元统领。
十月，君天烈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天乙，文献书史称之烈帝。
隐隐约约的，仿佛到了一个梦一样的地方。
山泉之水从高高的峰岩石上磬磬倾泻而下，温润清澈，四周是一大片纯白柔嫩的木兰花，高洁干净。碧绿的熊兰草灿烂地绽开在米白色的清透石上，弧形地围砌成一个山涧的入口。
几株高大的古兰树下，藤编的青竹躺椅安安稳稳地摇晃着，伴着悦耳动听的百灵鸟和锦雀的啼叫，偶尔的还有松鼠咯吱咯吱吃着松果的声音和香气。
“绝哥哥，你真是太偏心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的声音，不满地抱怨着。
“都两个半月了，你天天让清儿把她从云霓山涧抱来明萝彼岸，还说是为了她的早日康复，可你看看她，整天都跟个死人似的，都只剩一口气了，还怎么欣赏风景，陶冶心情，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怎么？清儿不高兴了？”低沉明净的声音不喜不怒地响起，似乎立起身姿，走向了青竹躺椅的方向。
幽若影朦朦胧胧之中竟然清晰地闻到了一股木兰的香气，是那种清雅温馨的味道。
“这云霓山涧和明萝彼岸不就是隔了一座木桥而已，十几步的脚程，以你的武功修为还不至于累了你，却天天听你叫苦。”
幽若影真切地感觉到了冰凉的手指附上了她的眼眸，紧接着便有一颗温温的丹药强塞入口中。
男子轻捏了捏幽若影的下颚，一汤匙的泉水便沁口入喉，霎时，喉间竟甘润无比。
“难不成清儿是要我亲自抱她出来不成？”
似乎听到了男子戏谑的浅笑。
“我倒是很乐意的，这么美的一个人儿光看着就叫人心疼不已，就是生怕唐突了人家姑娘罢了。”
“绝哥哥，你要再胡说，信不信我一把毒死她。”女子倒是干脆利落，声音隐隐含着娇怒。
“好清儿，绝哥哥和你闹着玩了。”男子似乎有所顾忌，音色透着淡淡的无奈，“这两个半月来，你自己老实交代，你在她身上试了多少药了？”
“我……”女子一时语塞，嘟嘟囔囔地瞎扯道：“我只不过是小试了一下新制的毒药，可是我全都给她解了啊，要不然，你以为她还能有命活着啊。”
“清儿，绝哥哥说了多少次了，这个人，绝哥哥有用，你千万不要胡来，可你……”男子似乎生气了，气息有些冷漠的压抑。
女子似乎有点惧怕男子的沉默，态度稍稍做了收敛，乖巧地撒娇道：“好了啦，绝哥哥，清儿跟你保证下不为例嘛。”
见男子依然冷冷地不为所动，横了横，只好咬咬牙投降地从袖口下取出了一小瓶绯红的瓷器，讨好道：“给你解药啦，这真的是最后下在她身上的情毒的解药啦，清儿发誓，现在她身上真的只中了情毒。”
男子无奈地接过了瓷瓶，宠溺地捏了一下女子的脸颊，似认真地告诫道：“以后不可再胡闹，不然绝哥哥就把你赶出明萝彼岸去。”
明萝彼岸，传说中，是鬼谷的仙境。
苍茫山上，无悔崖下的万丈深渊，竟会是人人闻之色变的鬼谷禁地，江湖之中，传闻纷纷，鬼谷之地，擅入者死。
幽若影初醒渐渐恢复了意识的脑中依然混混沌沌的，可是眼睛却无比明亮地看着这个近似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人物。
只见一身白衣胜雪，泼墨一般的发丝随意地用一根黑玉簪子绾着，眉宇之间尽显英气勃勃，晶莹剔透的明眸犹如墨玉一般，流光温润，浅笑低抿的嘴角昭示着桀骜不驯的性情，沾满药剂的手指隐隐泛着浅绿色的光泽。
他到底像极了一个人，可幽若影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他到底像的是谁。
“绝哥哥，她不会是把脑子摔傻了吧？怎么直蒙蒙地盯着人看却不说话了。”
开口的女子长了一副极为干净而甜美的脸蛋，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流光清澈无辜，樱桃小嘴疑惑的微微张开着，一对迷人的酒窝浅浅地印在白皙无暇的小脸上。
一身粉红的轻纱罗裙更加显得她的娇俏甜美。
“清儿尽说些胡话。”男子的口吻有些溺爱的责备道。
“姑娘，你可好些了吗？”
幽若影清晰地感觉到五根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才惊觉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这里是哪儿？”一开口便反射性地问道。
“鬼谷仙境，明萝彼岸。”男子淡淡地开口，眼眸的光泽细致地看着幽若影的反应。
幽若影试着用意识动了动手脚，竟然有些反应迟钝。
“放心吧，你摔下来之时，命还不错，竟然落在了一大堆燕麦干草上。”女子不屑地嘟嘟嘴，自言自语道：“手脚本就完好无缺，还躺在石床上让我白白伺候了两个半月了。”
幽若影轻轻地走下青竹摇椅，缓缓地行了五六步，这才转头看着陌生的二人。
“请问二位是？”
“绝哥哥，你看看，她还不是一般的没见识，连鬼谷仙境的明萝彼岸都不知道。”女子出言讥诮道：“真不知道号称绝世神医的清无痕是怎么调教的。”
幽若影闻言心中突然一痛，僵硬着身躯地立在了原地，眼眶不自觉地泛红，泪水终是压抑不住地在眼里打转。
“姑娘，逝者已矣，节哀顺变。”男子回过头，责备地睨了一眼适才开口的女子，女子见状，乖乖地低下头去。
“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幽若影半福了福身子，情绪低落黯然，“小女子天资愚钝，辱了师父一生的贤德，心里愧疚万分，自是难过不已，并无关乎姑娘方才的说辞。”
“在下绝幂。”男子似有意化解幽若影的难堪，极为自然地微笑道：“这是内子墨清。”
绝幂？鬼医绝幂。
记得师父说过，鬼医绝幂，行踪诡异，栖身鬼谷，罕为人知。
原来鬼谷仙境竟是这样美的一个地方，蓝天白云，泉水清澈，木兰高洁，青竹碧绿，木桥山涧，芳草翡翠。
真正的是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罢，也只有这么美好的所在才配得起“明萝彼岸”这么美的名字。
住在明萝彼岸的这些日子以来，幽若影觉得自己的心思从来没有这么安静明朗过，用力地深呼吸着，几乎要把木兰馨雅的香气都吸入了肺腑。
吱吱……
雪狐的叫声远远的传来，这只很有灵性的畜生异常调皮地一下子就窜到了幽若影的怀中。
幽若影浅笑泠泠地叹了口气，轻点了一下雪狐的鼻尖，“我的纯儿公主，你是不是又惹墨清生气了？”
雪狐似乎听得懂人话一般，眼睛的流光可怜楚楚地看着幽若影。
果然，墨清愤怒的娇喝声紧接着顺风而来，婀娜娉婷的身姿踏着绝好的轻功飞身即到。
“影儿姐姐，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把纯儿交出来，这只畜生简直被你惯的无法无天了，竟然把我炼药的丹房搞的乱七八糟的。”墨清一口气说完，不解气地瞪着幽若影怀中的始作俑者，恶狠狠地说道：“我今天非得把你的血放光炼药才解恨。”
幽若影安然自在地笑了笑，多亏了这些时日的相处，墨清的秉性才能得以知道的一清二楚。
先前在尧阳烈王府，幽若影自知实在是看低了这个冰雪聪明，蕙质仁心的女子，她的易容之术真的是出神入化，以前在烈王府所易容的那副人皮面具早早就被她扔到了九霄云外了，也只有在明萝彼岸，只有在绝幂眼前，她才真正做回真实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