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思念如水
初见之时,她在般若古寺里,对着开得妖冶无边的曼殊沙华盈盈而叹,她说,它们即便开得在美也是寂寞无边。
呵呵,自己的情意相对于心儿而言那是一在平地一在天,自己的爱竟是那么的狭义自私,而心儿的爱竟是如此纯洁深厚啊。
“影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离行慠长歌哭泣,颤抖不已的嘴唇有太多诉说不尽的悔恨和悲凉。
“父皇,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恨过你。”幽若影平静地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道:“一直以来对你的厌恶只是源于对师父深厚的爱,因为始终觉得你配不起母亲,因为师父对于母亲的爱意远远在你之上,真的,品心而论,母亲是如此的幸运,因为这个世界上,真正爱她了解她的不是父皇您,而是师父,只是师父。”
“影儿,你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了。”离行慠无力地挥挥手,阻止了幽若影接下去的话,“影儿,父皇也累了,这玄武国的玉玺就交给你吧,我会另行一道禅让帝位的圣旨,自此你便是玄武国名正言顺的女皇了。”
“希望影儿做个出色的帝王,父皇相信你一定有这个能力的,因为三国的帝位守护者都愿意真心实意地追随于你。”
离行慠说完,留下了一个明黄的木盒,仓皇离去。
秋意凉薄,离宫上空的月光虽清透明亮却亦是寂寥孤冷。
冥少邪仰头看着上弦月,清冷的目光中渐渐泛起了点点温情。
好怀念曾经离宫的月色下,那个一袭素衣轻轻弹着秦筝的女子,她低吟浅唱了许许多多不知名却极为好听得曲子,莺莺语语,缠绵萦绕。
亦记得她一个人,孤傲地立在离宫的门栏上,凭栏远眺,一脸的柔软和美好,那时思念如水,源远流长。
未能忘怀,她轻轻托腮,独自坐在离宫的台阶上,娇俏的面容凝了诉不尽的忧愁和焦急,被逼急了,她便动如脱兔,伶牙俐齿,她说,为了个不知所谓的传过玉玺,你们就都来为难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告诉你,只有真刀真枪干下来的江山,方才是名垂千古的功勋!
不自觉地哑然失笑,她当真如此特别的叫自己难以割舍下来,此刻冥少邪的心中忽然好羡慕君天烈,羡慕他何德何能竟然拥有一个如此珍贵的女子。
不知何时,冥少邪的身边多出了一枚素冷的清影,满头银白的青丝微微的扬起,乱了原本清平苍然的月色。
“国主,如今的局势还不能令你痛下决心吗?”状似无意地淡淡的问着,音色却隐忍着浓浓的担心,“短短半年,君国的财力,人力,武器已是到了巅峰,这一场硬站恐怕是殊死一搏。”
“素心姐姐,你还会想他吗?”冥少邪不着边际地问着,根本就是故意忽略方才墨素心的忧虑。
墨素心静静地不说话,只是很失望地看着冥少邪,“国主,你要是在如此执迷不悔,害的终将是猛真国的千秋大业,若是先国主还在,一定对你失望透顶。”
“情深意重又如何?她不爱你,至始至终爱的都不是你,既然如此,何苦如此为难自己?”似乎对冥少邪而言,却又似乎是对自己而言。
“墨少主说完了?”冥少邪的声音亦是不悲不喜,只是浅淡地低声道:“孤王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如若不是如此,当日玛雅村庄里,孤王就不会对她说出那番肺腑之言。”
“既然国主知道,那就请国主下令吧。”墨素心顺着冥少邪的话冷硬地道,她不想再让冥少邪有任何的心思继续柔软下去,她有自己的使命和职责。
“现如今君国和玄武已是一体,剩下的天乙也迟早是会归于君国的,如今君国的武器威力惊人,探子说,那些武器都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杀伤力极强,如果猛真国真的和君国硬拼,怕是占不到任何的便宜。”冥少邪的眸光深沉而悠远,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沉声道:“一直以为,即使她不会爱我,孤王也决计不会利用自己曾经付出的感情,可是这一天终将是来临了。”
“原来感情在利益和权利面前,真的是无足轻重,否者我的心怎么感觉不到一点点的痛了?”
天乙次年十二月,玄武国主离行慠颁布退位诏书,废除玄武国号,改称君国,其独生爱女玄影公主继承衣钵,登基大位,史称“玄影女帝”。
君国元年一月,天乙国主君天书龙体抱恙,昭告四海,隐退嫣然城,还帝位于先国主烈帝,结束了功绩平平的两年立政。
幽若影登上玄武皇宫的最高位,安然地俯视着朝殿下的一众大臣,流光掠影,她心知,朝臣心中的疑惑和不安。
慠帝突然退位,引发玄武国人人妄测,故疑虑不安。
“启奏陛下,天乙国主烈帝觐见。”忽一声,御前奉告清亮的音色响彻朝堂,众臣一再窃窃私语。
“宣!”幽若影不动声色,波澜不惊地轻吐一字。
远远的,他一袭玉冠龙袍,威严尊贵,眉目凝了淡淡的欣慰的光泽,只是略显疲惫的俊脸上写满了这半年以来的忙碌和劳累。
记得当日,他执意陪同她去玛雅山村,她却让他远走北名山,协助朝熙找出藏宝图里的秘密入口,并且建立火药工厂生产武器。
那时他震惊不已,捧着千年之前她的亲笔书籍不敢置信。
当真如若将这些武器投入战争,那么黎民众生便是万劫不复,而她便是地狱横出的修罗女。
除了上乘的武林功夫,她真的是博学的让他刮目相看,忽然就觉得可笑之极,当初以为成为最强大的人才足以保护她,可没想到她却强大到可以捍卫所有的国家。
只是突然的就难过不已,因为他不愿她的干净和纯洁沾染到任何无辜的血腥,即使非她所愿也不可以,只因为,所有的罪孽都不想跟她扯上任何关系,如果非要有人担下这些无辜的罪孽,那么他情愿他一人来担。
如此,他们百年以后,她上天,他入地狱。
“君国主,今日天乙烈帝远道而来,一者朝贺君上登基大位,二者兑现当初烈帝对于君上的承诺。”使节躬身而跪,恭敬地大声道。
幽若影浅浅一笑,心中有一股柔软慢慢地包围了自己。
他终是来了,那个承诺不单单是承诺,而是为了安下玄武旧臣的一众不安之心,他这是要让自己的帝位固若金汤。
“不知烈帝对于君上是何承诺?”骠骑大将军疑惑地问道,他很想知道,身为人中之龙的烈帝对于他们的新任君上愿意付出什么?天乙的江山吗?
“当日慠帝在位,孤王曾经说过,若是玄影君上日后登基大位,我天乙国愿任君差遣。”
君天烈说的掷地有声,没有一点点的羞愧难安,那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话到此处,语到此处,朝殿上众臣皆然一片明了。
“烈帝好胸怀,此举就算是全了你我一场夫妻之情,影儿何德何能有夫婿如此,还望夫君日后协助影儿,打理好君国一切大小事务。”
幽若影盈然而笑,对着君天烈坦然真挚的目光,心中一片感动。
宫廷内院,流水潺潺,一月的的冷风依然冰寒入骨。
褪去了一身锦衣凤袍的幽若影轻松自在地穿着一袭流烟浅绿的雪衣缎袍,清一色的袍上綉了几朵粉白相间的蕙兰,精致的刺绣淡化了袍子本身的单调,更添了几分优雅和柔美。
“烈,你真好,千山万水的跑来,就为了把你的江山送给我。”幽若影调皮地眨着晶莹剔亮地眼睛,温润一笑,“我担心你天乙的子民会如何看你,史书对你的评判将会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我曾说过,为了你,就算与全天下为敌我也在所不惜。”君天烈俊逸非凡的脸上满满凝了宠溺的微笑,这个他只能捧在掌心里的女子,莫说是江山,就是要他的命,只要她开口,他也绝对不会犹豫一下的。
“烈,我该拿你怎么办了?”幽若影轻叹一声,小手轻轻地抚上了君天烈的脸,细细摩挲着那微微凝着的眉心,“可是你好像并不开心了?”
“影儿,我并没有不开心,只是心疼你了。”君天烈苦涩地笑笑,轻轻揽过了幽若影的娇躯,“高处不胜寒,如此渴望身心自在的你,为了千年前的使命和责任,你必须为这天下一统失去你所有的爱和快乐,沾染无辜的血腥和杀戮。”
“这样的影儿真的让我很心疼。”
眼泪忽然就在幽若影的眼中拼命地打转,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么在意她,在意她的一点一滴,在意她的无可奈何,却从不惧自己会在青史留下千古骂名。
要有多深的爱才会让他对自己的权利,财富和地位弃之若敝,只为了她能够随心所愿啊。
“烈,你好傻,你真的是全天下最笨最傻的大傻瓜!”幽若影甜甜而笑,泪水却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弄湿了君天烈的一身清肃的白袍。
“只要影儿愿意,我什么都可以是,什么都可以,我只是希望影儿开开心心的就好。”君天烈一阵不舍地拥紧了幽若影。
“烈,一生大师飞鸽传书,二月二让邀请你我二人同去般若寺,聆听大师弘法祈福。”幽若影依然把头使劲地埋在了君天烈的怀中,“到时影儿希望烈给影儿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啊?”君天烈一时顿蒙,脑袋空白一片。
“你这个大笨蛋!”幽若影狠狠地在君天烈的肩上咬了一口,羞愤地一跺脚,“我的灵魂都不曾和你拜过堂成过亲,你就这么不想堂堂正正地再重新迎娶我一次嘛!”
君天烈木然一怔,随即一番傻笑,便把头点的跟小鸡啄大米似的,那表情就跟天上掉了个大馅饼似的,“影儿,我想娶你,做梦都想娶你!”
“一生大师是我在这个大陆重生后最最敬重的大师,影儿已经通知他做主婚人了,朝熙做司仪,伴郎伴娘当然由飞扬和碧奴了。”幽若影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怎么君天烈一碰见和她的感情的事就变得和白痴一样,当真是爱令智昏了。
“既然你把你的江山都送给我了,为了两不相欠,影儿就把自己馈赠给你好了。”
苍茫山上,无悔涯边,一袭邪魅紫衣的冥少邪高高地立在松杨之下,寒风冷冽,吹乱了他满头的青丝墨发。
墨素心和墨仙人并肩而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冥少邪俊逸的脸。
“国主,这可是我们的大好时机啊,这个地盘可是有我们的全部死士,三万人的精髓抵得上十万的战甲。”墨仙人冷冷地开口,冷意并处,“般若寺是四国的中点,在他们成亲之时发起战争,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并不符合公平战事的规矩,没有战书,师出无名,必叫天下人耻笑的。”冥少邪不赞同,眉心凝结,“在说他们此次成亲是大大方方地把喜帖让使节送往猛真,昭告天下,如此发兵,日后怎么堵的下天下这些悠悠众口。”
墨仙人鄙夷地嘲笑:“国主还是狠不下心肠?要知道,兵不厌诈,二月二的时机,天时,地利,人和等等,都是给猛真最好的机会,届时他们的精英全部云集在寺中庆贺他们的君上大婚,我们一举发兵锐不可挡,等这些人都消失殆尽,我便让弟子调遣十万精兵,直接取蒂珠明和天乙,到时固然君国觉醒过来,一时间的悲痛,那些火药和武器根本来不及尽数使用,我们就趁机速战速结。”
办法虽好,却是卑鄙至极啊。
冥少邪虽然不能赞同却不否认这个办法是不动刀枪便可胜券在握的。
“国主,素心也赞同爹爹的说法,就在二月二动手,只要取了天下,就没人敢对国主不敬。”墨素心狠了狠心,口气亦是坚定不移。
“好吧,就二月二动手,立即召集幽冥宫的死士,二月二齐聚般若寺。”
“遵命!”墨仙人领命后,飞起身影飘然而去。
“素心姐姐,此时此刻,看着神医死去的地方,如此对影儿,你会难过吗?”冥少邪看着一动不动的墨素心,低声问道,音色里含了莫名的挣扎……
此战,不仁不义,师出无名!
“不会。”墨素心冷冷地道,轻起身影走到无悔涯边,“早在神医死去的那天,她就该死去了,可是她却活的那么顽强。”
“我恨她,这个世界上,我墨素心生平最恨的人就是她。”墨素心情绪激动不已,隐忍心中的仇恨就如夜晚的篝火霎时明亮地照开了所有和过往有关的委屈和痛苦,“她该死,因为她拥有神医所有的爱却不珍惜,因为她神医无怨无悔地把所有的恩慈都给了和她一切相关的人和事,因为……”
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墨素心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因为用力,下唇的血色便弥漫而出。
“我天天做梦都想一剑杀了她,可是我不能。”墨素心空旷许久的眼眶终于泪雨倾盆,簌簌滑下,“因为我爱神医,我若杀她,他日我死后,神医一定不会再见我,一定不会见我的,我不要,我不要……”
无力地跪倒在无悔涯边,墨素心那隐忍的压抑的轻泣,似乎在无言地诉说着一段古老的逝去的爱情。
般若寺,众生殿。
一生大师清俊的眉目愈发的显得大慈大悲了,已快一年的光阴未见,他却好像初见之时,时光并不曾在他的脸上划下任何的痕迹,仿佛所有的喜怒忧思悲恐惊都与他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