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上的红蓝警灯转动着刺眼的炫光,映得现场每个人的脸上如同川剧变脸,一条警戒线在范义勇的身边拉得很长很长,范义勇有的时候觉得黑黄相间的警戒线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虚空中就这么一拉,就把空间隔成了二个部分,一个是生的世界,一个是死的地狱。
以近初春,放荡的冷风一猎猎地吹着,警戒线内的一具女尸已近僵硬,看外表,那死去的女人正值芳龄,皮肤白皙,面容姣好,只是身下的大片鲜血变成了酱油色,身中七刀,二刀为致命伤,几乎刺穿了整个胸腔。
作案的凶手很快就被控制住了,与其说是被控制住了,还不如说是凶手根本就没打算逃走,等候着警察到来。接到报警的民警火速赶到现场时,那凶手是一个年轻的男孩,枯燥的头发,消瘦的面容,他双膝跪地,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地跪在女尸旁边,如同一尊饱经风霜的铜像,一把半尺长的剔骨尖刀横落在地,渐渐地着散发着血色余温。
虽然命案现场对于范义勇来说,早已成常态,但面对今天这二个和自己年龄相当的被害者和施暴者来说,范义勇震撼之外,多少还有些惋惜,整个案情很简单,一句话概括:因****而生杀戮。
范义勇和几个同事守在警戒线的外围,维持着秩序,驱散着看热闹的人群,法医和鉴证科的同行穿着白大褂,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当那凶手被押上警车的时候,范义勇无意间瞟了一眼,那年轻人的空洞的眼神让范义勇想起了昔日的大学同学长枪。
刑侦队的人忙着整理现场,一切勘查工作按照既定的程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范义勇偶然间,想起了陈哥。是啊!怎么没见陈哥啊?范义勇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确实有段日子不见陈哥的身影了,按道理,陈哥作为辖区内的刑警队副大队长,“命案必到”这是规定,怎么今儿又没见他?出差?有别的任务?
一名刑警队的同事正好走过,被范义勇一把拉住,问了声:“陈大队呢?”
“不知道!有些日子没见了!咱也问过,上面的不说!”同事边忙边回头应着,
范义勇有些疑惑,可又问不出什么,只好摇了摇头。
撤场之后,范义勇独自嘟囔了几声,就想起来给周亚昕去个电话,一是因为和周亚昕好久不见了,另外一个原因是想通过吴倩联系到在海洲药业上班的陈哥大姐,范义勇已经冥冥中感到陈哥这段时间“消失”得有点不太正常。
一阵铃声之后,周亚昕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喂!谁啊?”听口气,周亚昕情绪好像不太高,
“我!”范义勇回答,
“你是谁啊?”
“我靠!我是谁你都听不出来!?我是你范大爷!”范义勇粗声粗气地嚷道,
“嘎嘎嘎!是你这孙子啊!”听清楚之后,周亚昕态度顿时逆转,好像一只吊起嗓音的公鸭,
“你丫当上老板,小谱排得够派啊!说话都不一样了!”范义勇揶揄着,
“哪儿啊!我前天晚上去包房K歌,人喝高了,手机也掉了,你们号码都没了,今儿才买个新的,还没来得及存你们号码了,显示不了!”
“日!去HAPPY也不叫我,你丫太不地道了,你绝对是瞒着你家吴倩找小姐了吧!哈哈,我告诉你,最近又要扫黄了,你小心点儿!”范义勇捂着嘴傻乐,
“你,你胡扯啥!我就是跟吴倩一起去K歌的,特意请她领导呢!不信,你问她!?”周亚昕火急火急地解释到,
“哈哈!瞧你小样!别描了,越描越黑!”范义勇过完瘾,转了口气:“不逗你了!说正事,明天晚上有空聚吗?”
“应该有吧!”周亚昕在那头盘算着日子,
“哎!你还长脸了,到底有没有?现在请你吃个饭还得预约啊!”范义勇眼角一挑,
“有,有有!哈哈!去哪儿?”
“天寒地冻的,咱们去吃火锅吧!”
“换换!我这段日子吃火锅都吃疲了,要不,去吃泰国菜?也挺暖和的!”周亚昕建议,
“周总果然是场面上的人,连W市有泰国菜你都知道,真够与时俱进的!”范义勇一抻脖子,呵呵乐了:“那行!咱们也尝尝异国情调!”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怎么碰头?谁接谁?”周亚昕问道,
“当然是你接我啊!”
“我先从江北区赶过去,再从青武区跑回来?!我疯了?!那么远!你不是有车吗?还不用交过桥费!”周亚昕电话里嚷嚷上了,
“我那是公车!单位管得严呢!”
“好吧!那我来接你!”周亚昕坏坏笑着:“时间太紧了,原本我还想叫上周洁一起的,算了……”
范义勇好像被谁踩着尾巴一样蹦腾起来:“别别别!我开车过来,你接周洁吧!要不然,我又得当你和吴倩的电灯泡!”
“嘿嘿!瞧你这出息!真他妈见色忘义!你还是少惦记我妹妹!”周亚昕一阵窃笑,
范义勇极力狡辩着,那内心却如同倒了蜜罐:“谁惦记啊?!我不是怕当电灯泡吗?”
“哈哈!行了,就这么定了!不罗嗦了,我还有事!”
“OK!明天见!”“拜拜!”
范义勇收了线,努力地挺了挺胸膛,顿时感到空气变得温暖起来,看起来离春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万籁寂静,阳山区南环路一间机配厂家属院内,一栋四层楼的窗户隔三跳五地亮着灯光,家属院内停满了各种车辆,还不乏一些高档轿车。下半夜后,不时有鬼鬼祟祟的神秘人影进入这幢四层楼。这栋普通的住宅楼上并没有明显的商家招牌,更没有揽客吆喝等经营迹象,但一到晚上就不断有车开这个家属院,也不断有人下车进入这栋大楼。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钟,人们才三三两两逐渐离开这里。
这栋楼顶层东南角的最后一户人家,窗扉紧闭,厚实的窗帘拉得不透一丝缝隙,只是隐隐约约看到屋里有些灯火,偶然几个人影站起走动,后又伏下,透着一种诡异和神秘。
对于常人来说,今个午夜依旧无奇,四层楼里也还是悄然无声地人进人出,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可察觉的危机,大概到凌晨二点十五分,七八辆警车顶着寒雾,好像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驶出来一般,突然出现在家属院四周,一阵悉数声后,钢盔闪耀,一百多号公安将家属院围得水泄不同。
来的公安人数虽不少,但毕竟是纪律部队,整个动作训练有素,也看得出公安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充分,几名特警首先纵身越过三米多的高墙,绕过隐藏在四层楼楼道口的一个秘密监视器,悄悄地割断线路,随后,一部分行动队员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入大楼,直扑四层楼顶层的东南角,其他队员坚守住院墙外和有可能出入人的小岔口,路边七八辆警车齐刷刷地打开了白晃晃的车大灯,将家属院前后照得如同白昼。
没一会儿,顶楼就传来一片喧嚣和骚动声,随着数声呵斥,公安迅速地控制了局面,一举端掉了隐藏在居民区里的这个秘密聚众吸毒的窝点,抓获吸贩毒男女人员二十多人,整个缉毒行动圆满而顺利。
半小时之后,连看热闹的居民都披着睡衣返回了温暖被窝,继续各自的美梦,机配厂家属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回到了黑夜的怀抱。这时,四层楼的楼顶房檐处,鬼鬼祟祟地探出一个小小的黑毛球,在墨蓝色的天穹承托之下,显得有些滑稽,那分明是一个惊魂未定的人脑袋。
稍过片刻,那个黑影闪现在楼道口了,但他没有立刻走出来,而是蹑手蹑脚地向外探了探,见无任何异常,这才如同上了电动马达的灰老鼠“嗖”地一声穿出,沿着院墙墙角一溜烟地狂奔出去。
那黑影快速移动了十多米,突然在一个垃圾箱跟前,“呦”地一声腾空而起,然后像一堆屎一样“叭”地贴在了墙上,然后摔在地上,趴着半晌没动静。
这时,垃圾箱旁边有道亮光闪过,一个秃瓢慢悠悠地站起来,看样子年纪不大,人瘦高瘦高的,他左右瞅了瞅,见无旁人,这才走到地上那人身边,拿脚尖挑了挑他脑袋,轻声唤着:“嘿!醒醒!…… 嘿嘿,死了?”
地上那人没任何反应,他又用脚拨拉了几下,叫唤着:“快起来!条子来了!”可那人还是没动静,于是那秃瓢曲下身子,准备捣腾这人衣服口袋,一个兜一个兜地翻着,翻得还挺仔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当他翻到地上那人裤子口袋时,地上那人腾地一下翻身坐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秃瓢,把秃瓢吓一大跳。
“哎!你没死啊!”那秃瓢有些惊恐,让他惊恐得不但是因为对方突然坐起来,更主要的是地上这人的长相太过猥琐,雷公脸,尖下颌,还是个疤瘌眼,整个就是一“诈尸”。
“死你个球!奶奶的,你还敢翻老子的兜儿?翻到一个子儿了吗?”
“没!……”秃瓢不知道对方底细,回答的时候有些哆嗦,
“当然没啦!老子自己都翻了一天了!”雷公疤瘌眼用仅有的一个眼珠翻出个“卫生球”,然后冲秃瓢嚷道:“还发愣干嘛?你妈的,还不快把老子拉起来,你丫刚才把我绊的……,靠!”
“我是无心的……”秃瓢见雷公疤瘌眼语气有所变缓,连忙上前把他给拉了起来,
雷公疤瘌眼活动着身子骨,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说道:“看你丫小样儿也不是个好鸟,捞啥门子的?!”
“没捞啥!瞎混呗!”秃瓢有所警觉,还是不敢和面前这“异类”聊太多,
可雷公疤瘌眼倒没放在心上,上下打量着秃瓢,只是在秃瓢脑门上和那宽大的袖口处稍微定了定眼,然后奸笑着:“看你这小子的体格,你也是过来玩这个的吧!?”雷公疤瘌眼一边伸出中指和食指作着夹烟的姿势,一边用眼角往四层楼方向递,秃瓢一见这光景,也低头嘿嘿地笑了,还笑得有些腼腆,以为遇到了“同行”,连忙问:“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雷公疤瘌眼一歪脖:“我不粘这个!”见秃瓢一脸迷惑,他解释说:“老子是最近手头比较紧,过来找一兄弟借点小钱花花!你都知道你们这行儿的都是有钱的主儿。没想到,刚到不久,这帮短命的就被条子包了饺子……真他妈背!”
“哪,哪你,你怎么逃脱的?”秃瓢一脸的不相信,
“哈哈!说来话巧,我刚一进屋,那满屋子的烟味差点没把老子给熏晕过去,我实在没辙,就一个人退出来,跑到楼房房顶上透口新鲜空气,我还是抽自己的三五安全,谁知,我还没来得及点上火,就听到楼下一阵乱啊!吓得我******赶紧躲在房顶一堆废纸箱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好在条子们没上楼顶来查,让我逃过一劫!”雷公疤瘌眼有些得意地摇荡着脑袋,可他话锋突然一转:“没想到跑出来,让你小子给害了!”
“嘿嘿!我盯着你很久了,你跑得真快,嘿嘿!”秃瓢捂着嘴笑,
“笑毛,你是咋回事!?”
“和你差不多!我是来晚了,有点事给耽误了。刚才我一到前面的路口,我就嗅出气味不对劲了,一看前面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和车,我就知道出事了,我又不敢往回跑,怕惊动他们,一看这边有个垃圾箱,就猫这儿!”
“你真行!也不嫌臭!”雷公疤瘌眼扭曲着脸,死命捏住鼻子,
“命要紧!……”两人这低声说着,突然前方的路口闪出一片亮光,好像又有车开过来,吓得两人身子一蜷,雷公疤瘌眼低声说:“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撤吧!去我那儿!”
“行!”患难之交,秃瓢觉得自己找到一知己,一口答应。
两人连忙互相搀扶着往黑暗里躲,隐隐约约听到秃瓢问:“大哥,你怎么称呼?”
雷公疤瘌眼回答:“吴立军!口天吴,立正的立,军队的军!你呢!?”
“我姓马,兄弟们都叫我马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