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漫漫,吴立军带着马猴子东躲西藏地到了自己隐身之地,一间不足二十方的小屋,推开吱呀的木门,昏黑的房间里涌出一股腐朽的霉菌味,黄灰的墙壁污迹斑斑,一张烂床,几把靠椅,一些杂乱的生活用品构成了吴立军嘴里的“完美世界”,从马猴子微皱的眉角和不屑的眼神,吴立军看出了马猴子对自己的怀疑,但吴立军没有计较,他知道马猴子今晚除了他这里,哪儿都去不了。
衰败的灯光让人晕沉,窗外漆黑的世界就好像将死之人的心底,天边鱼肚发白之时,马猴子的毒瘾终于抵挡不住了,他头脑里一片飞蚊萦绕的振翅声,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屋里的一切开始晃动扭曲,吴立军的那张脸已经变成了毕加索抽象画里的人物,正坏坏得笑,痒痛开始透过骨髓向外一点一点地侵蚀,犹如万蚁啮骨、万针刺心一般,就在马猴子痛不欲生的时候,吴立军阴笑着递上一包白色粉末,马猴子如同一只饥不择食的恶狗扑了上来…… 就这样一夜,两人混沌度过,等公鸡打鸣之时,两人已和衣裹被睡着了。
昼夜颠倒,日月轮回,等两人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四五点,两对惺忪而浑浊的眼睛开始转动了,不,准确的说是只有一对半的眼睛,吴立军另一只眼睛是个疤瘌眼,两人伸了个懒腰,吴立军抢先一个箭步奔向了公共厕所,马猴子也跟着晃了进去,一会儿又晃了出来,妈的!晚了一步,蹲位已满!马猴子左右看了看,见公厕门口外有个洗脸盆,他一扭脖子,把嘴对着洗手盆的自来水龙头上,呱唧呱唧地漱起口来,刺骨的凉水让马猴子清醒不少,马猴子然后把双手弄湿,对着墙上那块破裂的镜子,在头发上来回刨着。
等两人舒畅了,才感觉到五脏庙“抗议“了,吴立军摸了摸兜,兜里还有百十块钱,冲马猴子一撇嘴:“走!先填饱肚子再说!”
两人沿街边找了个简易的大排档,叫了一个锅仔鸡,一条鱼,一盘青菜,又开了二樽小瓶装二锅头,对饮起来。
吴立军抿了口酒,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喉管直入肠胃,周身的细胞解冻一般,兴奋起来:“猴子兄弟!味道还行吧?”
“嗯嗯!不错,很好吃!”马猴子头都不抬,埋头忙活着,他说好吃倒确是实话,谁饿到他那地步,都得说好吃。
“慢点儿!别把盘子给啃坏了!哈哈!”吴立军瞅着狼吞虎咽的马猴子,心里暗自嘲闹着,
等马猴子肚子垫了个底,才缓过劲来,连忙举杯敬了敬吴立军:“来!军哥!小弟万分感谢您收留我!来,走一个!”
吴立军举起杯碰了碰,两人一口而尽,吴立军拿手背抹了抹,说到:“兄弟,昨晚睡得可好!?”
“好啊!好!”马猴子只能恭维应付着,
吴立军苦笑着摆摆手:“嘿嘿,你就别顺好话说了,你心里咋想的,我能不知道!?换我,也一样,就那么个鸟地方,压根不是人住的!可你老哥现在是在走背字,等老子越过这道坎,那就是条龙!你信不?”吴立军挑起了大拇指,顶了顶自己胸膛,
“信!信!一看大哥就是见过大场面的!”马猴子一脸敬佩着,吴立军也借着酒劲儿,开始胡吹起来:“想当年,我在老家广安县也是响当当的人物,黑白两道通吃……”
“大哥是广安县的?”马猴子给吴立军满上一杯酒,
“嗯嗯,可后来在老家出了事,一子落错,全盘皆输,只好跑到了W市混生活,可老天不济我,一直翻不了身,唉……”说到伤心处,吴立军长叹一口气,眼神迷乱,
“大哥!别难过,你是有本事的人,只是没有遇到好的伯乐(YUE音)!”马猴子胡乱安慰着,
“那不叫伯悦,叫伯乐!”
“对对对,还是大哥有见识!伯乐伯乐!”
“不过你还真别瞧不起我!和我来往的都是W市道上的腕儿哥!他们干得那点破烂事,老子全知道!”吴立军突然压低了嗓音,探着脑袋和马猴子嘀咕着,眼睛里闪腾出一道光,
“真的!?都谁啊,说说看!”马猴子也来了兴致,撇嘴八卦的模样,一脸好奇,
“嘘嘘!现在可不能说,隔墙有耳!要说,咱俩回去说!”吴立军卖了个关子,
“好啊!那我们回去吧?”“现在就回去啊?还没吃完啊!”“打包回去坐床上吃,边吃边聊,还暖和!”
“行!小姐,付账!拿几个饭盒过来打包!”吴立军一招手,
连汤带汁地把盘子收拾得精光,两人扛着凉凉的风,屁颠屁颠的走了,路过一间大店铺,铺子里的伙计们正忙着悬挂红红的灯笼,不知不觉中,又要到2002年春节了。
依旧是月黑风寒之夜,依旧是凤山公园的半山亭,关老二和神秘人再次相约,空旷的半山亭里显出二道漆黑的剪影,两人低声细语,隐约听到神秘人说道:“这次上面来势汹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场地震!”
“这么严重?连您都不知道深浅?”
“别说我,就是各个分局的老大都没几个知道内幕,上面直接插手,来者不善啊!我是偶然了解到了些皮毛。我最担心的是上次金辉酒店的事会是这次大动作的导火索,如果真是那样,你我危在旦夕,稍有不慎,全局皆输!”
一听此言,关老二汗毛倒竖,“那,那……您说我下面该怎么办?”
“你!你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吧!最好出去休养几天,等我通知你再回来!让你手下人都消停点,这个节骨眼千万别再捅篓子!”
“恩恩!明白!明白!可是……”关老二悻悻地应着,突然语调高了起来,
“可是什么!?”神秘人眼里寒光一现,打量了一下关老二,
“您都知道,最近江南区魏志斌这个王八蛋欺人太甚,他娘的,老子要是不发威,他还不当我是病猫?!您说,我就这么一走了之,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我面子放哪儿搁??……”
“幼稚!!你是要面子,还是要狗命!?嗯!魏志斌闹这么欢,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说不定明天他就栽了!你信不?前些日子又不是没抓他!?”
“可是你们抓了又给放了……”
“你瞎激动啥?我们做事还要你教?!小不忍则乱大谋,不懂吗?”
“懂了!我忍还不行吗?!”关老二歪着脑袋应着,
“不过你放心,魏志斌那头,我自有办法对付,你过来!”神秘人阴阴一笑,虽然黑灯瞎火,四下无人,可神秘人还是习惯地把关老二拽到自己身边,一阵耳语……
关老二的脸好像春天的花儿一样,慢慢绽开了笑容。面授机宜之后,关老二恬着脸讨好道:“这个月的钱……”
“照旧!还是那个卡号,以后不用问我了!有变化,我会通知你的!”神秘人说完,摆摆手向山下走去。关老二心里暗自骂道:真是******吸血鬼!老狐狸!
隔江相对,剑拔弩张,不安分的心总是迸发着不安分的血,江南区和江北区都在暗中积蓄力量,秣马厉兵,一场血肉相搏临战在即……
外界风闻,关老二为了报复江南区前段时间的连续骚扰,他已经秘密从广西的地下渠道购买了一批自制枪支扩展力量,刘彪叫嚣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哪怕是敌军围困千万重,我自岿然不动。虽然对关老二无所畏忌,但也不能不谨慎提防,撒下的耳目如同夜间漫天飞舞的蝙蝠,隐蔽而敏锐,四周收探着来自江北区的一举一动,当然对手在江南区也是如此。
这天午后,刘彪正躺在一家足浴馆里足浴,一边享受着指压带来的快感,一边闭目养神,足浴馆前厅和包房前后,都留有数个神情冷峻的彪悍男子,非常时期,不敢怠慢,刘彪和魏志斌最近的外出行走,都加派的不少兄弟跟随,其中不乏职业保镖,连葛老货也是如此。
没多久,刘彪就隐约发出了微微的鼻鼾,可还没一会儿,他内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吵醒了刘彪的春梦,他多少有些不快,嘴里嘟囔着,粗声粗气地接听了电话,一听,是手下一个耳目打来的,没说几句,刘彪眼里激起一道难以察觉的闪光,强烈而震撼,耳目打听到一个非常难得的可靠消息,三个广西枪贩刚入住在阳山区一家小旅社里面,而且身上带有不少好货。
敢在道上走私枪支的人一般就是胆大心细的行家,待人处事都非常低调,疑心重,反侦察能力强,跨省交易更是千倍小心,不但要提防警察,更要防止被买家下套“黑吃黑”,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听从对方买家的安排,而是不动声色地先在买方地静静潜伏一段时间,等多方打听清楚之后,觉得万无一失了,才和买家确定最后的交易时间和地点。
正是这个行当规则,让刘彪无意间抢在了对手前面知道了广西枪贩的下落,他暗笑江北区关老二太傻比,此时此刻还蒙在鼓里,独自傻等着。就在接到手下电话的那一刻,刘彪已决定实施一个大胆的计划:劫枪!
当天夜里,刘彪钦点了几个得力的心腹,重装重甲的,杀气腾腾地就扑向了阳山区的那家小旅社。刘彪原本想给魏志斌去个电话,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快过年了,天都美食街的生意也越发兴旺起来,事也比较多,魏志斌只好帮着葛老货在这边盯着,也怕有一些仇家趁势捣乱。
车等没有靠近,众人只是在那家小旅社附近的小路口下了车,风风火火就往这边闯过来,刚到小旅社门口时,刘彪低声叫住了大家,靠在一个残败的墙角,低声合计了几句,几个心腹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各自检查了一下滑膛和枪机,这才放轻脚步走进了小旅社,刘彪独自断后。
小旅社前台的两个服务员不经意一抬眼,看到几个面目狰狞的高大汉子闯了进来,先是愣了愣,随后习惯性地问了句:“住店吗?”
为首的一个汉子没接话岔,反问一句:“这几天有没有住过几个广西人?”
“你们是……?”服务员眼色有些惊恐,眼珠如同一个跳动的玻璃弹球,四处乱转,
“我们是公安局的!”另一个侧着身子的汉子,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变魔术似得在服务员眼前晃了晃,本子上隐约有个银色的徽章一样的东西,虽然没看清,服务员也不敢再多问。
“问你们话,听见没有?”为首的那个瞪起了牛眼:“到底有没有来过几个广西人?”
“我们不,不知道!”服务员哆嗦着,
“不知道?!拿出你们住客登记本给我看看!”
“没,没有!我们这里不登记,给钱就能住!”服务员吓得有些懵,
“你们吃豹子胆了!不登记就敢住人,你们这是严重违法行为,等着罚……”另一个汉子装腔作势的训斥着,语调高了起来,刘彪怕他太大声惊动了目标,在后面一把将他拉开,自己挤到了柜台面前,冲服务员威严地问到:“你们老实回答,这几天有没有三四个外地男人住进来的?”
“有!有几批呢!”
“都什么样儿!”
二个服务员手舞足蹈地一阵比划,最后确定三个操着类似南方口语的男子为可疑目标,他们住在四楼704号三人房,问清楚基本状况后,几个心腹蜂拥而上,刘彪依旧挂在最后。
等他们冲上楼以后,两个小服务员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连忙拍着胸口,安慰自己,突然其中一个好像被人踩断了尾巴一样,失声尖叫起来。另一个服务员连忙问道:“怎么了?”
这个服务员再已吓得花容失色,怯怯地说:“我忘记告诉他们,有二个住704号的男的,刚才出去了!等会儿那些警察会不会以为我们故意骗他们啊!!……”
“啊!你怎么不早说啊!?”另一个服务员也急得只跺脚,
“他们刚才一吓,我,我就忘记了!哎呀呀!……”
“你笨死了……”
两个服务员正在互相埋怨着,突然两人又如同被定身法定住一样,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见两个叽哩呱啦说着话的男人进了小旅社,两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和他们偏瘦的体型相比,显得有些滑稽,两人并没有察觉什么异常,拿眼扫了服务员一下,继续向楼上走去。
几分钟之后,四楼出现了短暂的喧闹和骚动,随后有陷入了一片寂静。
四楼704房间出现了很戏剧化的一幕,几个心腹的枪齐齐地顶着房间一个广西人的天灵盖上,而后来上来的两个广西人的枪也紧紧地贴着刘彪的后脑,其中一个广西人把枪握得笔直,另一只手却伸出食指在嘴唇边嘘了一声,随后背身用脚尖勾着房门轻轻合上。
被刘彪几个心腹控制的那个广西枪贩果然不同寻常,几把枪压在头上,他嘴角还挂着一丝冷笑,看神情,应该是这三个人的头儿,他嘿嘿两声,然后操着蹩脚的普通话问道:“关老板的人!?”
“不是!”刘彪也挺了挺身子,起码气势上不想输给对方,
“想黑吃黑?”
“也不是!”刘彪不知道怎么了,言不由衷地回答了这句话,
“那你们想要什么?”
“想要枪!”
“呵呵,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物,多的废话我也不想说。我来贵地,只是求财,不是求气。这货卖谁不是卖啊?!既然各位小哥能找到我这里,也算是和我有缘,如果大家是来做买卖,咱们就有个做买卖的样子,如果是仗着人多压我台面,我也抻着脖颈候着!”为首的广西枪贩眼里彪过一道寒光,
刘彪脑瓜飞转,他顿了顿,随后冲自己兄弟一摆手:“收了!”,众兄弟收起了枪,为首的广西枪贩哈哈一笑,微微一点头,刘彪脑后的两把枪也重新回到了衣服里。
那广西枪贩很有待客之道,冲刘彪一抬手:“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就随便坐吧!要不,就看看货吧!?”
“好!老板爽快,见货吧!”
“行!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我货无二价!这货不愁买家!”
“没问题!只要货好,钱不是问题!”刘彪话音刚落,广西人就从床底拿出一个大黑包,拉开拉链,哗啦一下,五把黑漆漆的手枪散落在床上……
二十分钟后,刘彪如同中了彩票一样,一脸兴奋地带着人马走了,看着这帮警察离开,两个服务员脸色逐渐由白转红。等刘彪走后,房间里的三个广西人,正看着刘彪挑剩的唯一一把扳机有毛病的手枪,阴险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