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晚饭时间,王世贞唤我们入座,苏苏说要按礼仪分主次落座,可是王世贞说你们都是江湖客,来我家里,怎么能让你们拘泥那些庸俗礼仪。于是苏苏也就不说话了。
我们也就随意落了座,主菜还没上,桌边摆了些咸鸭蛋,酱黄瓜,还有竹笋丝,豆腐皮,以及一些我叫不出来的野菜,我对这些兴致索然,看他们都夹了几筷子,我也就跟他们学,倒是野猫子很感兴趣,听说小菜都是子若做的,不禁和她聊上,询问这些菜的做法,想来他在为以后主厨做准备。
很快,王家的仆人端上了很多看起来很好吃的东西,有鱼,螃蟹,还有大猪头,大鱼头,鸡,一只小猪,这些我还能看出是什么东西,后面还有几道我就说不上来了,只管往肚子里吞。
子若为我们倒酒,倒完后她举起了杯子:“我们与各位萍水相逢,也算缘分,这杯我代表我爹敬大家。“说完,一饮而尽,盛情难却,我们也一一举杯。
野猫子喝得熏熏的,拿了碗,倒上一碗酒,举了起来:“今天能吃上正宗的清水大闸蟹和童子鸡,我野猫子也不枉此生了,这碗敬给王先生和王小姐。”野猫子把酒喝完,就从板凳上跌了下去,王世贞叫仆人扶他入屋。
苏苏脸上有些尴尬,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也要说几句。
“王先生,我这个弟兄是个冒失人,请莫往心里去。”
“哈哈,这个猫哥哥倒像是个江湖人,莫哥哥倒像是个开店的。”
“给力哥,终于有人说你像掌柜的了,这样我好歹不那么担心了。”
“苏苏,你不担心就好。”
“你自己也要多用些脑子啊,不要一被夸就犯糊涂。”
20、花戏楼
酒足饭饱后,我们如约去看戏,一行人除了醉倒的野猫子外,都上了一辆大马车,车上坐了一帮子丫头,嘻嘻哈哈地聊一些女人的话题,王世贞是长者,饱读诗书,我自然也和他聊不到一块,不过王先生显然很会讨女孩子欢欣,和几个姑娘家逗着乐子,我也不管他们,一个人想着心事。
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心事还是不多的,以前我想的无非就是成为一个大混混,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后来这种想法也没有了,我现在不想着成为一个大混混,我只想着到了乌镇,开个客栈,然后再怎样,就没想什么了。反复的想一件事情是很痛苦的,但是一个人反复想很多事情,也是不快活的,而只做不想也是不可能的,那么就痛苦着吧。
马车停在百翠楼,我很诧异地问:“王先生,这里不是窑子么?”
“这里是花楼,但是唱戏也在这里。”王世贞解释道。
“那我就不进了,我爹说这种地方不能进。”
“莫哥哥,你怎么那么死板呢?江湖人哪那么多道理,看场戏还怕人吃你不成。”子若说道了起来,我眼睛望向苏苏,苏苏点了点头,我看她其实也为难。
“掌柜的,以后你少不得要进的,进去看看呗。”小爱打趣道,
“以后他敢。”苏苏气呼呼地走了过去,话似乎是说给我听的,我也只好抓着头跟他们溜了进去。
“王先生,这不是白天拦你道的人么,他们好凶,我好怕啊!”说话的是一个穿得很薄衣服,胸口还有一半露在外面的女人,这女人我见过,被小爱扔出车的那两个女子的其中之一。
“别怕,这些是朋友,小翠,好好招待他们,尤其是这个小哥。”王世贞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个眼神我很熟悉,以前朱大召见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
但是王世贞不是朱大,所以我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不知所措,但是小翠已经攀了过来。
苏苏似乎没注意我的情况,她和子若坐在一旁,似乎聊着什么,笑得花枝乱颤,无暇顾及到我,所以我只有被小翠搂住了。
我在这时又想到了叶娘,我第一次被这样搂的时候,我记得搂我的女人是叶娘,不过这次的感觉不一样,可以说没有感觉,我不知道小翠心里在想什么,但我知道她一定搂过很多男人,因为她搂得我很舒服,没有搂过很多男人的女人是做不到的。
百翠楼这天晚上很热闹,来了很多人,穿得都和王世贞差不多,身着长袍,带着高帽,有些手里还拿着扇子,我在湖幽镇看到这样穿戴的都是大家说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聚在一起。每个有头有脸的人都搂着一个小翠这样的女人。
一楼搭了个戏台子,我被小翠拉到前面坐了下来,王世贞和苏苏他们也坐在那,戏台子上一个穿着艳丽衣服的女子正在弹着琵琶,自弹自唱“锦绣花,开到太仓,多少岁月已沧桑,问我的郎啊,君在京城还好么,放榜的日子你要早早回来啊,妾在家里等你啊。轻柳絮,入到我窗,多少渴望成忧伤,问我的郎啊,君在京城想我么,寂寞的夜晚我在呼唤你啊,月在故乡盼你啊。
那女子还在唱着,苏苏随口吟了两句:“薄情柳絮男人心,痴心明月女儿意,锦绣花开到京城,故乡遗忘冠带里。”子若也吟到:“柳絮轻盈过窗边,伴入风声谁可知,徘徊落在红花处,寂寞化尘锦绣时。”两个女子对望了一眼,眼睛都滴溜溜的转,王世贞捋了捋胡子,笑而不语。
21、虚惊一场
歌女唱完了,王世贞最先开了口:“好,唱得好啊。”其他那些戴帽子的也鼓起掌来。我也随着他们拍了拍手,小翠把嘴凑到了我耳边:“公子啊,我们家小紫唱得好不好啊?”
“好,好,好。”我作答道,其实我觉得我听过最好听的是叶娘唱的山歌,不过她唱的也是哥哥妹妹的那个,我能听懂,所以也很好听。
“你要是喜欢,今晚你不要走了,让小紫陪陪公子,给公子唱曲子解闷。”小翠用手拨着我脸说。
“不用了,我爹说了,不能在窑子过夜的,窑子不好。”我说道。
“搞了半天,你是个傻子啊。”小翠用手指了我头一下,正准备离去,手就被小爱扭住了。
“你干嘛,你这个贱丫头,放开我。”小翠挣扎道。
“你这个贱人,欺负我家掌柜的问过我了么,我家掌柜的头是你这样的贱人随便指的么?”小爱眼神凌厉,我都感到冷汗直冒,她似乎认真了。
“小爱,放开她吧,她也没说错,我是傻了点。”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我看小爱的手已经放了,我就没说了。
但是小翠被放了后,打了小爱一巴掌,就大喊大叫往楼上跑。
“有强盗进来了。”她说了几句,就倒了下去。有妓女摸了摸她,大叫杀人了。
花楼里乱了套,妓女们和戴高帽的围了过来,戏台上也停了,王世贞解释了起来。
“出人命了,王先生,这几个人送官吧,看他们不是好人。”
王世贞见解释无用,拉着子若去到一旁:“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们几个被围住了,苏苏和春暖脸色苍白。
“呵呵,你们尽管来,看看你们谁能抓住我们。”我白着脸,其实我呆到现在已经很不爽了,想到如此难受,不如闹一顿痛快。打手们见状准备动手,我伸出了手指,小爱一把把我的手拉了下去。
“唉,你们这帮人怎么不看看那个女的,我也没杀她,发了一个铜钱打了她一下穴道。”小爱走到了小翠跟前,朝小翠后背踩了一下,小翠咳嗽了几声,就爬了起来,大喊大叫。
虚惊一场后,戏场继续演着,戴帽子的和妓女的没人再来打扰我们。王世贞和子若那里安慰着被吓着的苏苏和春暖,其实是被气着的苏苏和没看成热闹的春暖,小爱和我坐在一起。
“掌柜的,你的手指太危险,不要随便用,打小架我能应付的。“当小爱的脸离我很近的时候,我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我忽然感觉她很像某个人,某种风和情。
“掌柜的,你在听我说话么,怎么发呆了?生气了么。大不了以后打架我让你先。”
“我想到叶娘。”我说。
我的头又被指了下。
“真是个傻子。”小爱嘟着嘴,把头偏向了一边。
这个让我又摸不到头脑了,我实在搞不清叶娘和傻子有什么关系呢,我仔细看了小爱几眼,忽然感觉她和叶娘的确很像,以前她弄得脏兮兮的,看不太出来,这收拾了一番后,太像了。
“掌柜的,你盯着我看什么?”小爱转过头来,正好与我眼神相对。
“你长得像叶娘。”我有感而发。
“你长得才像叶娘呢。”小爱把头偏了过去,忽然又把头转了过来,“掌柜的,你真不会说假话啊!”
“嗯,我不会。”我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苏苏姐好看还是我好看。”
“叶娘最好看,你像叶娘,也不是她,苏苏不像她,但是我总把苏苏当作她。”我认真得说了心里的话。
“呵呵,掌柜的也不是很笨哈。”小爱眨把下眼睛,脸色微红。
22、主戏
歌女已经下场了,舞台上点了很多油灯,一下子亮了很多,有两个人走到了台上,各端了板凳,在舞台一角坐下,一个是老头,穿着土布衣服,拿着把二胡,另一个是个中年人,拿着个铜锣,很快中年人敲起锣来,急促的锣声里,一个穿着花哨,胖乎乎的人走到台上。
他带着个眼罩子,趾高气扬,在那里咿咿呀呀的唱。我想到以前给我算命的半仙,也是一只眼睛,现在是湖幽的师爷了,我们的县太爷也是一支眼,县太爷的女婿姓严,听说也是一只眼。我卖地给那个县太爷的时候,那县太爷左一句我女婿的,右一句我亲家的,我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老把他们挂嘴上,莫非他亲家全部都是一只眼,实在想不通。
他唱的那些个我不怎么懂,没多少兴趣看下去,但是其他人都看得很投入,那些戴高帽子一个个的起哄,开始骂了起来,很多纸团和杂碎开始往台上扔,那个叫小翠的还往台上扔了一只鸭梨,很大的鸭梨。
唱戏的那个胖子被那个鸭梨吓倒了,他没有躲掉,直接被砸倒在地,小翠见到自己扔的鸭梨有了效果,高兴得又蹦又跳,那些戴高帽的人也欢呼雀跃,王世贞也拍起了掌,我很奇怪,但是大家都拍掌,我也跟着拍,不经意间看见旁边的小爱拿着一只梨子,一只眼睁一只眼闭的,似乎对着台上。
“小爱,你在搞什么?”我问道。
“这个有意思,我也想砸个玩,但是那个小翠扔的太没技术含量了,我扔他下面,掌柜的你看好啊!“
“你扔他干嘛,那唱戏的大哥又没惹你。”
“你没看他们都扔么,扔了还叫好,这样好玩,不玩白不玩。”
鸭梨到底还是扔了出去,不过没有打到唱戏的下面,直接扔在他的嘴上,把他的嘴堵上。这下众人起哄得更厉害。
我看向小爱,小爱又从桌子上拿了个大鸭梨,翘起细腿,摇头晃脑的啃了起来。起哄的人也看了过来,小爱朝几个嬉皮笑脸的男人挤着眼睛,一点坐相都没。
这个时候,苏苏坐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们坐在一起准胡闹。“苏苏脸色极度难看,狠狠盯着小爱,胭脂鱼这个丫头哼哼着不说话。
我看到苏苏坐了过来,赶忙问道:“苏苏,这演的啥,砸唱戏的台还有人叫好。”
苏苏漫不经心回答道:“这个戏是王先生的学生给王先生写的,给他出气,演的是欺负王先生的人啰。”
我疑问更多了:“欺负王先生的是那个一只眼?”
苏苏笑了下,说“呵呵,这个人演的是买你房子的县太爷的亲家”
“那我就明白了。”县太爷的亲家叫严世番,是很大的官的儿子,还是一只眼,我爹说一只眼的人都是小人,我相信我爹说得没错。
“苏苏姐,说实话,这戏我不怎么看懂。”小爱托着个腮。
“演的是官场上的那些事儿,我们小老百姓看不懂也就看不懂了。”
“哦,那就好,待会我再扔些鸭梨。”小爱似很兴奋。
苏苏脸色一沉,说:“不要再扔了,咱们是来捧人家场子的,哪有砸人场子的道理。”
我觉得也是,也附和了一句:“不要学那个小翠。”小爱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戏还在演着,这会台上出现了一个穿得像当官的老头,一只眼在旁边嬉皮笑脸,还有一帮穿着绣花大红緞衣服、挂着腰刀的人,以及一个表情严肃、带着枷锁镣铐、挂着大胡子的人。
带着枷锁的人开始唱了起来,他的口音我听不懂,地方味太重。我开始有点瞌睡,觉得看戏没有以前我听街头老头说书来得舒服。
带枷锁的人唱着唱着,头发甩了起来,声泪俱下,拖长了音开始喊叫,整个戏场里炸开了锅,王世贞先生也站了起来,鼓起了掌,我看见他眼角似乎还含着泪水,鼓掌的手还在颤抖。
23、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