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人群中有人喊了起来：“你们演这个，想反天是不是，弟兄们，亮家伙，把聚众反动的头子王世贞和他的同党砍了。”声音是在后面传来的，我看到一些人抽出了刀子，戏场里乱成了一锅粥，那些人不分男女老少子丑寅卯，遇人就砍，我一时也愣住了。
虽然我遇到过这样打架的情况，但是这次很不一般，我真正见识了杀人不眨眼是个什么情况，几个姑娘家早吓得抱住一团，只有小爱满不在乎的啃着鸭梨，台上早就撤了，一个老女人带着一帮花枝招展涂脂抹粉的女子又哭又叫。
王世贞也有点慌，开始他也想跑，但是现场这样乱他想跑也跑不掉，于是他朝那几个人喊道：“你们这些恶徒，灯火通明的你们残害无辜，还有没有王法，大家不要慌，我们抓住这几个恶徒，交法严办。”
没人听他的，倒是拿刀子的因为王世贞的这一嗓子，注意到他。
“老小子，你别横，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听了这话，我汗毛直树，苏苏拉了下我，我看着她和子若春暖三个姑娘都抖得不行，苏苏没有说话，只给我使了下眼色，我点了点头。
眼看一个家伙离王世贞先生很近了。我看情况不好，挤着准备上去救他，可是还没等我过去，刀子就要戳到王先生了。
王先生闭上了眼睛，那样子是要等死了，我忽然感觉心里像装了点燃的爆竹，霹雳扒拉的。
刀子没有戳到人，掉到了地上，一个瘦子捂着头乱滚，地上有一个被啃了一半的鸭梨。
另一个刀手也杀到了，在刀子要沾到王世贞的时候，我的手指递了出去，夹了个空，但是手指碰到了一个硬东西。
又一把刀掉在地上，那人没有捡刀，手做钩状，要擒王世贞，我的手指又递了出去。
又什么都没夹住，碰到了软东西，我一用力，指端就感觉湿乎乎的。
红色的东西喷了出来，从一个人的心口，我和王世贞先生都被喷到，然后就看到刀手栽倒在地上，捂着头的那个家伙吃力地爬到了死去的刀手身上，嚎哭起来。
“头啊，你死得好惨啊！”杀猪般的声音搞得我心里都不好受。
“老大被杀了，弟兄们，杀光这里所有的人为老大报仇雪恨。”剩下的几个刀手挥着刀子向我和王先生走了过来。
“唉，你们停停好不，不想死的都给本姑娘滚蛋。”小爱扔了一个鸭梨后，一直没动，这时有点不耐烦了。
“小骚娘们，皮痒了吧，不要紧，待会大爷们杀了姓王的和那个小白脸，就给你舒服舒服。”
一个脸上张着一个痣的刀手笑嘻嘻的说，“保证你快乐无边。”说着还舔舔舌头。
“掌柜的，我今天大开次杀戒没问题吧。”小爱扭着脑袋，妖声妖气地说。
“没…..问题，你开始就应该动手，不需要问我啊。”我支支吾吾的说。
“你是掌柜的，不征得你同意，小女子哪敢放肆。”小爱脸红着说了这话，我认为这是她心里话。
“小娘们，搞什么幺蛾子，来，到哥哥这来，哥哥比那个小白脸强悍多了。”一个疤脸刀手笑嘻嘻的说，那声调毛毛的。
小爱微微一笑，眼神就变了，我离她有一段距离，却感觉到一阵风把我包围。
然后我听见惨叫声，杀猪般的惨叫声……
24、内心的折磨
很快就结束了，小爱坐了下来，把手一收，似乎这一切与她无关，其余几个姑娘还惊魂未定，我安了下心神，去看尸体。
地上有20多具死尸，有10来个是杀手，另外还有10几个受伤的人在地上呻吟，苏苏和一些好心的人去照顾他们了，地上和桌子椅子上血迹斑斑，我一人清点着尸体，把死去的人拖到一块。拖到一个刀手的时候，那个刀手乱挥着拳头，我看到一枚铜钱插在他的眉心处，这人没死，但是好像看不见东西了。
王先生皱着眉头，走到我的旁边，见到有个活人，还是刀手，他严厉的问道。
“你们是干什么的，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霸路天惊魂，锁江鬼见愁，大道开一边，有金不封侯。”那个刀手用很奇怪的语调说了那些话，我听后感觉摸不着头脑，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王世贞。
“我知道他们是谁了，杀了他吧。”王世贞闭上了眼睛，那个刀手圆睁着双目，脸上的肉有些抖。
我第一次要杀这样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我感觉到头脑里什么也没有，手指也使不上力。
“杀了他，你还犹豫什么。”王世贞在旁边看得不耐烦，“如果是你躺在地上，他拿着刀，一定不会犹豫的。”
“你喊什么喊，你自己来。”我也吼了他一句，我真的下不了手。
我推了王世贞一下，走到了一边，王世贞捡起了一把刀，朝那个家伙就捅。还狠狠得哼哼着。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看着王世贞一边捅一边吼。
捅了一会，王世贞把刀一扔，坐到了地上，仰天长笑，笑得像我见过的竹风山庄的儿马发情一样。笑了一会，他哭了起来，哭得跟个大姑娘，苏苏走了过去，把王世贞的头搂到了怀里，王世贞还是哭，哭得很沉闷，也许是头闷在苏苏怀里的缘故。
小爱走到了我身边，说：“掌柜的，其实应该你捅才对。”
我没作声，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这个时候我还无法理解这样的情景，我试图去理解，但是我很傻，我思考了很长时间，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只是一群官兵来了，王世贞跟他们解释发生的情况，显然来处理的当官的和王世贞是认识的，王世贞和他们说了一会，一些衙役一样打扮的官家人就把这些人的尸体抬到后院，怎么处理我们也不知道。在场其他演戏的、看戏没走的人和妓院的老鸨也被官家叫去训话，我和苏苏他们倒没人理会，这些与我们本来无关，后来我们坐到了王世贞的车上，就回到了他家里。
我们回去的时候，野猫子还在睡，王世贞说了一些感谢和客套的话，就安排我们也去睡觉了。
这一夜我总睡不着，我一闭眼就看到一个圆睁着眼脸在抖动的人看着我，我看着他，看着一把刀一次次地刺进他的身体，他就这样躺着，眼睛圆睁，我呆呆地看着，后来我看见躺着的那个人居然是我，是我躺在地上被人一刀又一刀地刺，我大喊一声，醒了过来，身上冷汗一片，发现苏苏坐在我床边。
“想哭就哭吧。”苏苏准备搂住我，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别憋得太累了。”
“我不会哭的，我是个傻子，傻子不会哭。”我躺了下去，脸朝向里面，苏苏躺到了我的床上，我们就这样并排躺着，什么话都没讲。
25、王世贞的心事
后来我睡去了，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我被绑在一个很黑的地方，有三人站在旁边，脸黑黑的，一个穿着官服，一个人穿得像个大财主，还有一个像个书生，他们在吃肉喝酒，不知怎么回事，门开了，一个光着膀子的强盗一样的人领着三个女人上来了，三个女人的脸也是黑黑的，有点脏，背后还插着牌子，活像官府押送的犯人，牌子上各写着“禁”“姘（pin）”“殙（mei）”，我认字不多，但是不知怎么的认识这三个字，忽然我看到那三个女人开始发笑，笑声凄厉而且凄惨，我的眼前也跟着摇晃，摇晃里，我看见三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纠缠在一块，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就这样看着，直到自己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
苏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床上躺着了，其实我是很希望她现在躺在我旁边，尤其是我心里不好受的时候。
王世贞家的伙计来叫我，我穿了衣服，就跟着他到了王世贞的书房，这间书房在院子的一角，与正室距离比较远。
我到的时候，王世贞和苏苏正聊着。
“王先生，你写的这些我初看了有些脸红呢，不过写得真好。”苏苏低了下头，眼睛放光得说。
王世贞微微一笑，说：“这个都是胡诌的，我们经常在一起的朋友商量着，写一点游戏的笔墨，倒使姑娘笑话了。”
“哪里，这写的比我以前看的一些唐传奇啊，志怪啊什么的好多了，就是有点….“
“哈哈…..不说也罢，不过我们几个朋友合计着这样给这个书取个名字，三个女人一台戏，苏苏姑娘你看这个名字咋样。”
我听到王先生说三个女人，头脑里出现了昨晚的梦境，三个背后插着牌子的女人，随口说出了：禁姘殙。
王世贞和苏苏都看向了我。
“好啊，这个名字好，莫兄弟果然有见地，金瓶梅这个名字贴合了书里我写的三个女人的姓名，而且妙趣横生，寓意无穷。好书名。”王世贞竖起了大拇指。
“王先生，我不是为书取名字的，我胡扯的。”
“唉，这个正合我心，莫兄弟我们会意就好，差点忘了，我把你们叫来，是有一件事情要麻烦诸位。”王世贞面露忧色地说。
我看了看他，说：“王先生有什么事，尽管说。”
王世贞把子若姑娘喊了过来：“我这几年在家守孝，一是为了避免朝廷争斗，隐居自娱，二是想把我兄弟杨继盛的孤女养大成人，以慰我结拜兄弟的在天之灵，杨兄当年被严嵩害了的时候，我从兄嫂那抱了这个孩子出来，就给这个孩子改姓了王，后来离京，我的一家老小都留在京城，但是这个孩子是一定要带在身边。”
王世贞说得不快，说到他的杨兄的时候，甚至有些身泪俱下的意思。
他抹了抹眼泪，接着说：“本来我想就这样瞒着这孩子一辈子，但是也怪我不安分，屡次得罪姓严的一家。这次在戏院里动刀的就是严家买通的江湖杀手“十客”，好在他们全军覆没了，但是严嵩和他儿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我也不怕，我在朝中有贵人帮忙，而且我一介文人也没什么大的把柄给他们，只是他们一直盯着我，我怕我收留杨兄女儿的事情被捅穿，他们的阴谋就会得逞。”王世贞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难色。
26、重入旅途
苏苏思索了一下说：“王先生您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做到的一定会帮忙，是吧，给力哥。”
我也听不懂王世贞说的是什么事，但是苏苏答应了，我也就答道：“是的。”
王世贞忽然站了起来，眼睛湿润地拉着我的手，说：“莫兄弟不愧为性情众人，王某和几位萍水相逢，但是相见恨晚，我这个女儿以后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子若只是抹着眼泪，苏苏安慰着她，我看见她的眼睛有点肿。
我的手还是被王世贞握着，其实我这个时候头脑里很空，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点了点头。
早饭后，苏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其他几个人，野猫子最高兴，小爱哼哼着也不知道什么态度，春暖还是笑嘻嘻的，是跟没事人一样。
苏苏把我拉到了一边，说：“给力哥，这子若可是书香门第长大的孩子，跟我们在一起，其他倒好，我怕她太吃苦受不了，我们以后也就多照顾照顾她吧。”
我说：“我听你的。”
苏苏说：“你是掌柜的，你需要跟他们几个表下态度，不然他们不高兴。”
我确实考虑不了这么多，听苏苏一说，就跟其他的人表明了立场：“子若以后就是我们一家人，你们不要欺负她，欺负人不好。”几人听了都呵呵得乐，都说知道了，苏苏脸上表情很难看，用手指戳了一下我头，“没人比你更呆的了!”然后就转过了身子。
然后我就走出了屋子，我想在院子里走走。
这一天，大家开始收拾行李。苏苏也帮子若收拾着行李，我看到子若的眼睛肿得跟杏仁一样。
晚饭的时候，王世贞先生准备了一桌丰富的酒席，野猫子没敢多喝，但是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可是我没有醉，我看到子若也喝了不少，最后还和我划拳，我不会划，但是我跟她划了，她估计也没划过，我们每划一下，她就喝一次酒，最后喝倒在板凳上，被小爱和春暖扶去休息，王先生那天晚上没怎么喝，苏苏一直和他说着什么，王先生点了几次头。
第二天早上，我们准备妥当，上了马车，临走的时候，王先生给了我一个盒子，我打开，里面是几个银元宝。
苏苏坚持推辞，我也觉得要他的东西不好。但王先生坚决让我们收下。
王先生说：“我们相逢是场缘分，各位与我还有救命之恩，小女以后托付给各位，我也无以为报，只有薄银少许与各位做盘缠，望你们一路顺风，以后书信常联系，有缘江湖再见。”
我忽然有了点感动，抱了下拳头，说：“王先生，有缘再见。
野猫子扬了下鞭子，我们踏上了旅途，我们的目标是去乌镇开家客栈，我们现在有六个人了，两男四女。
“给力哥，你是怎么想出金瓶梅这三个字给王先生做书名的。”在车上，苏苏问我，其他的姑娘也看向我。
“我做梦看见的。”我说。
“哦。那你经常梦见谁了。“苏苏问。
“记不清了，好多人。”我说。
“掌柜的，变聪明了啊。”小爱对我眨了下眼睛。
“我不聪明，我真的可以梦见很多人。”我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