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笑着说：“这要好好想想。”雷震霆指了指茶具上的另一个小茶盅，道：“你尝尝，顶级的铁观音，一两好几百。”王经纬端起来往嘴里一倒，牛饮而尽，也没品出什
么滋味来。
雷震霆摇头叹息：“猪八戒吃人参果！”
雷震霆品了几盅茶，突然问王经纬：“曹操有一回打徐州，谋士出了一个主意，让刘备和吕布自相残杀，叫什么计来着，我白天在收音机里刚听过的。”
王经纬道：“叫驱虎吞狼之计。”
雷震霆一拍大腿，叫道：“有了！我要把文社长这只老虎请出来。”他顿时眉飞色舞，目光熠熠。
这时，雷震霆的电话突然响了，他一看号码，眉头一皱，骂了一声。
“领导，有何吩咐？”接通电话后，雷震霆高声笑道。
房间太静，王经纬能够清楚地听到那边的声音。
“我，和老陈打赌，他说我不能把风行国际的老板请来，为了让他心服口服，你得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说。
“哎呀！真是不巧，我和公安局的兄弟在一起呢，走不开，这样吧，我派公司的王总过去，王总完全可以代表我。你们在哪里？”雷震霆道，小眼珠不断地转动。
“请你总是这么难，是不是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老朋友呀？”
对方有些不高兴。
“什么话，今天真有事，咱们兄弟谁跟谁呀，改天赔罪，改天赔罪。”雷震霆诚恳地说。
“那你叫那个王什么赶紧到逍遥楼来。”对方挂断了电话。
雷震霆沉默了半晌，然后，猛地吐了口气，张口就骂：“老陈这条疯狗会跟老宋说什么呢？该死的矮子，烂人一个，有点权就找不到北了，真应该一个一个枪毙掉。”雷震霆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种人居然能坐到这个位置，真是苍天无眼了。”他命令王经纬道：“你一会儿去逍遥楼给他们买单，一定要警告陈希仁别他妈的胡说八道，要不然就吹灯拔蜡；还有，结完账能溜就溜，花钱在他们身上连个泡都不冒，喂狗时间长了，狗还会摇尾巴，这帮孙子只会冲你龇牙。”
王经纬知道这是趟苦差，宋国忠、陈希仁摆明了要雷震霆难堪，老板可以躲开，他只能代老板受过了。
“要不让小赵去吧，他和宋处长熟。”
“小赵去不好，他经验不足。”
王经纬心里明白，赵普去不好收拾，因为赵普绝不能得罪宋国忠，这是雷震霆通往财政局的一条路。同时，陈希仁一定会想办法让赵普出丑。雷震霆认为对他则不然。
“我钱不够。”
“可以刷卡。”
“刷卡兜不住。”
“有道理，有道理。”老板从皮包里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掏出五张大钞递给王经纬，笑道：“让他们看见你兜里就几百块钱，看他们怎么耍。”
“我写张借条吧。”王经纬刷刷写完，递给老板，他深知老板的为人，省得老板在工作本上写：王经纬某时某时借五百元。字体用醒目的红字。
王经纬在途中心里猛然一动：雷震霆这一阵为何让自己冲锋陷阵，把赵普却隐藏起来？这是为何？
雷震霆做任何事情都带着目的。
这时，李福山的电话过来了。
“老王，你赶紧过来。大猫突然宣布项目马上招标了，技术方案根本没过技术处。”李福山着急忙慌地说。
王经纬在车里一跺脚，心里这个气：难怪雷震霆让我一刻不得闲，原来还是为防备我。
“老宋没反应吗？”王经纬问：“雷震霆派我去应付他呢！”
李福山苦笑道：“我估计大猫和他就利益分割达成默契了，妈的，前期把一堆烂事都推我这儿，让我忙前忙后，等到摘果子的时候，把老子一脚蹬开！”
王经纬坚定地说：“老李，沉住气，先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各个势力关系，做到知己知彼。”
李福山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只好精神胜利了！他妈的，官大一级压死人！”
王经纬不紧不慢地赶到逍遥楼，途中陈希仁打了三个电话急催。
在一个包间里，三位酒仙喝得兴致正浓，桌上已经空了两个白酒瓶。
刘福瑞一脸媚笑地陪着二位处长。
王经纬一愣，刘福瑞何时瞒着纪晓梅暗渡陈仓？他看了一眼陈希仁，顿时明白了：原来是陈希仁搭的桥，看来纪晓梅也朝不保夕了。
骑在椅子上的宋矮子冲王经纬微微一点头，王经纬赶紧上前见礼：“宋处！”又和陈希仁、刘福瑞打了声招呼。
宋国忠嘴一撇，冲一个空位子努努嘴，让王经纬坐下，然后嘿嘿一笑道：“我们仨定了一规矩，谁迟到一分钟，罚酒一杯。你迟到了至少半个小时，罚三十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给你打五折，你自罚十五杯吧。”
刘福瑞唯恐喝不死王经纬，找了三个一两的杯子，幸灾乐祸地满上。
陈希仁忘记了王经纬提供情报的好处，冷眼旁观。
王经纬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们存心要让自己难堪了。
王经纬知道他们各自和雷震霆结怨，却相互隐瞒，因为事关面子或利益。他瞟了一眼刘福瑞，笑道：“刘总，相煎何太急，好歹我们从一个地方出来，要不我们把纪总也叫来吧？”
刘福瑞脸色顿时一变，王经纬要是把风行国际当年这桩公案说出来，对他没有什么好处，况且他是背着纪晓梅约宋国忠的。陈希仁转向大唐盛世之后，大言不惭，吆三喝四，又喜彻夜狂欢，从来不考虑人家的成本和精力。起初，纪晓梅还能勉强应付，架不住他晚上常在醉态中唤她出去，加之，纪晓梅很快摸清了他身上的价值，索性懒得搭理他。刘福瑞因要利用他结识宋国忠，隔三岔五还耐住性子哄哄他。到如今他和宋国忠成莫逆之交了，本不想带陈希仁玩，怎奈，宋国忠气派大，喜欢招朋呼伴，便又把陈希仁带上了。纪晓梅一来岂不哄闹起来？
陈希仁在风行国际呆过，对雷震霆和刘福瑞之间的恩怨虽不十分了解，也有所耳闻。他不能得罪刘福瑞，便装作没听见，只顾吃菜。
宋国忠却觉得奇怪，便问：“什么从一地方出来的？什么纪总？是晓梅吧，她有日子没找我了，不如叫她过来陪我们喝酒。”说着掏出电话便要拨打。
刘福瑞忙说：“我们说的是另一回事，小纪这两天不舒服，在家休息。”
宋国忠接着说：“我当哥哥的更得关心。”便拨了电话。刘福瑞有些局促不安，他目前还没想出办法让宋国忠抛弃纪晓梅，好在纪晓梅的电话没打通。
刘福瑞赶紧拿话岔开这一节，再不敢提罚酒一事。
偏偏陈希仁是个刻薄尖酸好事之人，见罚酒要冷场，便嘿嘿笑道：“王总，你可别东拉西扯，你代表老板，罚你就是罚雷震霆，少废话，喝。”
宋国忠也翻起了母狗眼，叫道：“喝！喝！”
王经纬便不客气地说：“陈总，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老陈你也代表过老板，罚你也是罚老板，要罚一起罚。”
陈希仁一听这话里藏着锋芒，王经纬摆明了要和他打擂台。被雷震霆扫出来之后，陈希仁深以为耻辱，许多兄弟都知道，让他难免觉得羞愧，从前老大的威风折去大半，抖不起来了。宋国忠不在这个圈子里，尚不清楚，今晚要是被王经纬抖出来，他颜面何在，以后在宋国忠面前得矮多少呢！
陈希仁干笑道：“以前我帮老雷介绍朋友也算代表他？瞎扯！”便举起杯端到王经纬跟前，“我陪你罚一个。”王经纬便和他同干了一杯，陈希仁却不敢再提罚酒的事了。宋国忠见其他二人不提，也觉得没趣，便问王经纬：“你们这段忙什么呢？”
王经纬为了试探他和雷震霆之间的关系，便笑道：“前一阵子，老板忙忙碌碌找厂家，技术部忙忙碌碌地搞产品选型，做招标文件。好像要打一个大标，我不太清楚。”
刘福瑞脱口而出：“雷震霆很可能搞定了钟局，暗中设好局了。难怪招标文件没让你出。”
宋国忠说：“我就不信雷震霆能一直绕过我？总有犯到我手里的时候。”
陈希仁提醒道：“可不能大意，谁知道他在领导那里怎么坏你？你又不是没有被架空过。”
宋国忠见王经纬在座，便说：“我这两天好好想想。”
刘福瑞冲王经纬笑道：“姓雷的对你实在不怎么样，你何苦替他卖命，不如我们一起做，你在风行国际卧底，把情报给我们搞出来，有钱一起赚。”
陈希仁也说：“是呀！雷震霆吃肉，赵普喝汤，你喝西北风，你傻呀？”王经纬根本信不过他们，况且财政局的项目，雷震霆没有向他露过一丝口风，财主和几个技术各自做了好几份需求交上去，雷震霆用哪一份，无从知晓。
王经纬叹道：“我在公司处境艰难，沦落成一个快递员了，一应机密之事等，无从知晓。刘总也认识我们的几位技术，你可以向他们打听。”
宋国忠吵道：“今日不论公事，喝酒，喝酒，一醉方休。”
四人又接着喝了一斤白酒和十几瓶啤酒，杯盘狼藉，宋国忠兴致很高，咧嘴笑道：“今日本想逮一只野猪，却撞进一只兔子来，一会儿换地方接着乐，老陈，你给你的兄弟们打电话，让他们全过来，我再叫一帮人来，把‘人间道’的小姐都叫来坐台，老大的场面气派，它的老板都得出来给咱们敬酒，如何？”一面瞪着王经纬说：“风行国际买单，你也跟着沾光。”
王经纬说：“老板愿意请，我没问题，回去拿了支票来结账就行了。”说着便往外喊道：“服务员，算账！”
陈希仁掏出手机挨个打电话：“在哪儿呢？风行国际的王总想你了，过来乐一乐吧，直接去‘人间道’。”
宋国忠也咧开嘴对着电话一通大骂大笑地约人。刘福瑞抱着肩膀看热闹，心里正盘算着如何脚底抹油，这群人成群结队地凑在一起，什么节目不敢点，横竖有人买单，唱了歌自然又要洗澡，谁能拦得住？如果跟着去，刘福瑞又如何能躲开？别看有些人专门混吃混喝，装起财神的威风来一点都不含糊。
王经纬只是不动声色，服务员把单子拿来，宋国忠一努嘴让送到王经纬这边。王经纬接过单子一面翻来覆去地看，一面冲服务员大叫道：“怎么这么贵！算错了吧！你给我算算看！什么酒，卖这么贵！”服务员拿着计算器，一项一项加给王经纬看。宋国忠已经怒容满面了。王经纬只做不知，一味跟服务员纠缠：“打几折？我上次来打过大折！”服务员耐心地笑道：“包房不打折。”王经纬翻着眼睛叫道：“岂有此理！谁定的？叫你们老板来！”
宋国忠早已按捺不住，冲王经纬喝道：“你啰嗦什么？成心晾我们是么？”
王经纬笑道：“来这种饭店吃饭的人大都挥霍公款，所以饭店非常黑，故意多算，不仔细查，就上他们的当了。”便从兜里掏出钱包，一张一张地抽出十几张，皮包顿时干瘪了，又递给服务员一张名片道：“照着这个开发票，这可是公款消费，老板要是不给报销，我下月来你们这里要饭。”
宋国忠肺都气炸了，一挥手，领着陈希仁、刘福瑞出去了。
王经纬拿了发票，慢吞吞地出了饭店。其他三位还没走，在前面嘀嘀咕咕，陈希仁对宋国忠说着什么。
宋国忠冷冷地瞪着他说：“你代表老板，我们都等你安排呢！”
王经纬笑道：“我代表老板，公款花完了，我也就代表完了，我仅代表自己，请大家到立交桥底下吃烤羊肉串，如何？也不用请示老板。”
陈希仁急了：“你老板关机，小赵也关机，你不代表谁代表？”
王经纬早就料到雷震霆会玩这一手。
王经纬说：“我要乱代表了，我的工资也就代表公款了。”
宋国忠怒道：“你成心拆我台是么？我叫来这么多兄弟，难道让他们回去？你走吧，请转告雷震霆，以后别来找我！”
王经纬笑道：“我就是一个送快递的，传口信也行。”抢到路边拦了出租车钻了进去。
刘福瑞赶紧追了上来：“嗨，这孩子怎么死心眼，老宋要的是一个面子，你还不知道吗？”
王经纬笑道：“有刘总在，什么面子都有了，再见。”便摇上了车窗。
刘福瑞把脚一跺，心中暗骂：谁陪一群醉鬼玩得起，没有一二万元今晚如何过去？算了，老子装醉得了！用手一抠喉咙，蹲在路边哇哇暴吐。
二十二
雷震霆仍在运筹帷幄：报社的项目迷雾重重，齐鲁势单力孤，似无回天之力，况且齐鲁究竟能否死挺自己还是个问题；沈中原这条路则没有打通，拿什么条件和沈中原谈呢？雷震霆已经看出沈中原冲这位置而非冲钱而来，但他没有告诉齐鲁，怕齐鲁心浮气躁。雷震霆又想到了别的资源，或许通过佟教授能打通社长或书记的关节。
经验告诉雷震霆，齐鲁极有可能临阵倒戈，雷震霆心里没有一丝胜算。因此他决心孤注一掷，把这潭水搅浑，再伺机而动，即使他吃不到，别人也休想舒舒服服地咽下去，尤其是大唐盛世。雷震霆心里已经酝酿好了一条计策。
由于王经纬一如既往地忠厚木讷，雷震霆没有觉察到他的异常举动，但雷震霆决不会放松对他的戒备，他抱着宁可错防一百、也不漏过一个的战略对待所有的员工。
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雷震霆是有过深刻教训的。
以前，雷震霆经常好无征兆地开掉员工。有一些愤愤不平的员工，转脸就直捣雷震霆的软肋；把工程中使用的假货、水货，或者从工地偷偷拉回已经验收的材料，直接捅到甲方的不同部门，有的到劳动部门状告公司。这着实让雷震霆夫妇慌张了一阵子。最后不得不花钱摆平。
痛定思痛，雷震霆告诫自己：细节决定成败。所以他决定严防死守，千方百计地避免让员工知道机密的事情。
雷震霆从心腹员工的口中得知，近一阵子，王经纬经常和财主一起抽烟吹牛皮，顿时警觉起来。雷震霆最忌讳员工私下串联，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出言无忌，雷震霆苦心孤诣筑起来的防线形同虚设。即使他们没有议论公司机密，也令他十分恼火，但他又不能对财主明言：你们不许混在一起。他是一个足智多谋之人，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支使你团团转，你根本没时间琢磨事情，也就不足为患了。
雷震霆断定凭王经纬的能力和智商还不足以对他造成伤害，但是，一到利益攸关的时候，黄牛也会变成老虎，所以，雷震霆只待年底把王经纬和财主等人清除出去。通常，雷震霆是不愿落一个刻薄无情、过河拆桥的名声，给留下来的员工造成惶恐，所以，他更愿意用挤晾的办法让员工主动走人，一则可以省掉若干补充，二则表明他不负人。可是，这不过是掩耳盗铃，哪一个雇员心里不是门清。
搞定钟国民这位局长，雷震霆确实下了一番工夫。
在逍遥楼，这位局长大人似乎油盐不进，风雨不透，雷震霆败北回来，心情有些沮丧。过了一天，他仔细一想，觉得上次打了一场无准备之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对钟国民的情况一无所知，败北也在情理之中。
自此，雷震霆多方打听这位钟局长的来头，他花了一万块钱的代价从李俊处摸清了钟局长的履历。
原来这位钟局长去年还是下面县财政局预算处的副处长，熬了许多年一直不得扶正，郁郁不得志。不知怎的，今年突然时来运转，平步青云，被提拔到位高权重的财政局老二的位置，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后来，雷震霆又听说，钟国民之所以一步登天，是因为他精通易经八卦，何副市长下到县财政局调研，机缘巧合，和他闲谈起来，一席话下来，竟如逢知己。从此一年数升，一步登天。
得到这些情报后，雷震霆大喜，放弃了苦读了三天的易经，事实上他看得头昏脑胀，那些爻辞对他就是天书。兵贵神速，他决定抢在别人前面搞定钟国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