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霆分析，钟国民骤富骤贵，私欲一定会瞬间膨胀，权柄在手，诱惑也多了，眼界也开阔了，在这个层次上，他看别人灯红酒绿、逍遥自在地享受男人的乐趣，不可能不心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钟国民熬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心静如水。况且迎来送往、官场应酬人情，少不得使钱。到了这个位置，不用去找钱，钱自己就会找上门来。可是，钟国民初来乍到，想巴结他的人在观望等待，看他是否能坐稳位置，是否有巨大的价值，钟国民则自己也要熟悉熟悉环境，做出谨慎的姿态。雷震霆认为：和久混官场的老宦城府深沉不同，钟国民的心机是刻意装出来的，因此，他不会随随便便就咬钩，狐疑和狼顾是必然的。也正因为这样，不明底细的人还真有可能被他唬住，认为他
是一个无欲则刚的清官。
饵多放几次，鱼儿自然就上钩了。雷震霆顿时豁然开朗。
他的第一道饵很直接。钟国民因为刚调过来，财政局还来不及安排住房，便在财政局附近的一个小区给他租了一套房子。雷震霆打听清楚了地址，便揣着三万块钱敲开了房门。钟国民推辞了半天，终于笑纳了。雷震霆看的很准，钟国民目前缺钱花。雷震霆一般都是事后分赃，这样可以降低风险。可是钟国民的位置特殊，以后随便从指缝里漏点儿，也足以投桃报李。因此，拿出这些钱，雷震霆不需要咬牙。
雷震霆的第二道饵也很直接。中国读书人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一朝权在手，黄金屋不愁，颜如玉却不好找。像钟国民半辈子苦读古书，哪见过风情万种的漂亮女人？对付这种老夫子，最好的杀手锏就是色！但是，他们眼界很高，一般的庸脂俗粉根本看不上眼。读书人嘛，总要来点浪漫，才子佳人，多好。
某日，雷震霆带上蓉蓉和钟局长一起晚宴，这个风情万种、气质如兰的女人果然把这位易经才子的凡心溶化了。雷震霆找了一个借口溜出来了，给他们制造了一个浪漫的机会。
自此，钟局长和雷老板的关系非同一般。
雷震霆也推出了他项目操作的四步曲：控制招标公司、控制招标文件、控制厂家授权、控制评标专家（这里需要啰嗦几句，给没有投过标的读者解释一番。用户方采购有许多种方式，达到一定的额度时，国家会要求公开招标，以避免当事人勾结供应商，暗箱操作，以权谋私。用户方提要求，受委托招标公司按照相应的程序让有资质的供应商公平竞争，由专家们评选出合适的供应商。可是实际上招标公司往往受控于用户或供应商，因为它们是商业运作，需要赚钱；用户方的需求通常由他在意的供应商设计，里面做足了陷阱，或让别的竞争者无法投标；或者无法拿到厂家授权，因为在设计需求时也就是选定厂商和产品，或者可以投，但投标价很高等等。ＩＴ的制造厂家一般是不会直接参加投标，而是让他的代理商投标，它则以授权的形式控制他们）。一切如雷震霆设想的那样顺利进行。他这次胃口极大，想通吃软硬件。钟国民为了防止宋国忠搅浑，把下水零碎切出来扔给对方。同时，这里面也隐藏杀机，分不到好处的各位神仙责怪下来，宋国忠是要背黑锅的。
一想到这一单子的巨大利润，雷震霆心里情不自禁地一阵狂喜：这一暴发，我雷震霆从此也挤进南番的阔人俱乐部了！与此同时，雷震霆又时时刻刻患得患失，生怕有所闪失，鸡飞蛋打，因此，他连睡觉都睁着眼睛，不敢丝毫放松。
想到这里，雷震霆又拨通了蓉蓉的电话，是该让局长浪漫的时候了。
第二天一上班，雷震霆就把王经纬叫进办公室。
王经纬进去时，雷震霆像往常一样躺在大皮椅上闭目养神。
“武书记会帮谁？”雷震霆睁开眼睛问。
“武书记谁都不会偏袒，他最想做的就是让项目顺利地进行，这样，他的地盘也就争下来了。”王经纬分析道。
“可是他今天问齐鲁，能不能不用风行国际。”雷震霆道。
“应该是举报信引起的吧？”王经纬道。
雷震霆又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这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齐鲁如何写的技术报告？”
王经纬知道雷震霆疑心齐鲁另做打算，故意把书记抬出来。他故作不知，说：“沈中原肯定要干掉我们，干掉我们就干掉了齐鲁。”
雷震霆摇摇头：“你说的不对，干掉我们未必就能干掉齐鲁，齐鲁凭什么一定要帮我们，怎见得他不会跟大唐盛世谈，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况且，现在他为大唐盛世说话是顺水推舟、合情合理的。”
王经纬说：“您认为沈中原和齐鲁达成协议？”
雷震霆想了半晌，才说：“没道理，他这次要认输，以后肯定会被压在沈中原的五指山下。可是他帮第三名也更没有胜算。”
王经纬说：“那他说的就是实情。”
雷震霆敲着桌子道：“那就应该让书记闭嘴，让社长出来，让齐鲁张口，让沈中原缩头。”
王经纬掏出一支烟点了，雷震霆也要了一支，两个人各怀心事吞吐了一阵子。
雷震霆霎时掐灭烟蒂，下了决心便直起身体：“只有再把这趟浑水搅得更浑一些才会有机会。我们就再发一封举报信：第一，举报沈中原和大唐盛世有交易；第二，再举报齐鲁和风行国际有交易；第三，举报武书记和经纬高科有交易。”他信心十足地说：“举报信，班子领导每人一份。文社长一定会有所动作，他现在缺的是子弹，有了子弹，他在班子会上一定会表明自己的态度，让武书记有所顾虑。武书记就不好讲话了，索性把决定权给了齐鲁，让齐鲁定，有没有问题都是他齐鲁的嘛。齐鲁能怎么定，他只能选我，因为他注定是背黑锅的。”
王经纬说：“恐怕一石激不起千层浪，我们对报社的深层矛盾毕竟是隔了一层烟雾，第一封举报信发出后，立刻就出现了第二封举报信，报社的人会怎么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沈中原与齐鲁之争。很显然，齐鲁在反击沈中原。试想一下，领导会对齐鲁如何评价，更何况齐鲁还把书记绕进去，其居心何在，唯恐天下不乱嘛。另一方面，我想文社长不至于拿一封捕风捉影、凭空臆造的举报信对武书记大肆攻击，这不显得他的政治水平太低了吗？”他不能经常和老板的思想保持一致，要启发老板的思维，总要不合时宜地唱反调。
果然，老板嘴一撇，瞪了王经纬一眼，训道：“你是不敢想也不敢干，都像你那么想问题，那什么也做不了！他们怎么会认为第二封信是齐鲁写的呢？齐鲁会写自己吗？其次，你读历史知道，秦桧、高俅、李莲英之流，看谁不顺眼，就叫御史去弹劾，哪顾得上收集证据？玩政治就是玩厚黑，文社长巴不得有这么一封信呢！”
王经纬心里暗笑：老板真是不学无术，清朝再得宠的太监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干预朝政，圣祖定的规矩，太监参政杀无赦，大概老板古装戏看多了。王经纬皱着眉头，心里叹息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随他去吧。
“总得跟齐鲁商量一下吧。”王经纬想了一想说。
“不能说！”雷震霆道：“举大事者不谋于众，民可以共成，不可以始虑，这不是你以前说的吗？齐鲁胆子太小，行事过于谨慎，一定会阻止我们的。”
王经纬无语。
“你文笔好，马上把举报信写出来，咱俩合计一下。在乾坤软件附近的邮局发出。”雷震霆下了旨。
王经纬心想：这摆明了让我背黑锅，出了事，往我这边一推，你躲得一干二净。便胡诌道：“你让我约李福山，我约上了，一会儿就得去。”这几天，财政局的工程师三番五次地找麻烦，就是拖着不肯验收，验收款始终拿不回来。孙得贵只是一味催款，把售后服务给切断了。雷震霆知道是宋国忠暗中作祟，但在项目操作的关键时候，又不能和他闹翻了。雷震霆只好找钟国民发话。谁知宋国忠更乖巧，对这个项目作了一个总结：软件实施大体成功，但使用的技术人员提出有几个地方没有达到招标书要求，需要改进。宋国忠把球踢给钟国民：能不能验收领导定。这样一来，钟国民反而不好说话了。雷震霆在钟国民面前当然不能攻击宋国忠。他需要找一个合作人把宋国忠轰下台，于是他选中了李福山。其实他也考虑过办公室主任老杨，但觉得此人奸猾无比，十分危险，便作罢了。赵普找李福山不合适，于是他只好让王经纬打前站了。王经纬猜到了雷震霆的用意，想利用此事做些文章，一时没有什么良策，便一味敷衍。
雷震霆没有多想，便把王经纬打发出去。
临下班时，王经纬又预感到在劫难逃。果然，老板又来了指示。
“齐鲁那里你怎么考虑？齐鲁会帮我们吗？你是不是想都没想过？”雷震霆又教训道：“你是部门的负责人，有些事情得你自己考虑，应该不用我操心才对。”
王经纬猜测是举报信没有达到老板预想的效果，齐鲁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老板一如既往地迁怒于他。
王经纬心里这个痛快。
王经纬给齐鲁打电话，齐鲁没接。打到第三遍的时候，齐鲁才接了，语气淡淡的，充满厌烦。
“你爱过来就过来吧！”他撂下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王经纬还真没见过齐鲁盛怒的样子，弥勒佛发怒的样子很难想象。
路上，冯长荣突然给他来了电话。王经纬一听这尖细的声音，一股厌恶之情油然而生，他皱着眉头，装着笑脸接听对方电话。
“小王，哪呢，又想不起你哥哥来了。”冯长荣笑道。
“哪里话？报社还指着你呢。”王经纬也笑道。
“那什么，老雷下午给我打了四五个电话，说齐鲁把他的电话都掐了，让我帮着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冯长荣笑道，寸功必邀赏：“你现在干什么呢？过来陪我喝酒，我想你了！”
王经纬暗骂：你想个屁，想找小姐了吧。
“我得马上找老齐呢。”王经纬道。
“你就耍奸吧！”冯长荣老大不痛快，挂了电话。
王经纬在离报社半站地下了车，等了半个小时，齐鲁才颤颤悠悠地走过来。等他走近了，王经纬一看，吃了一惊。齐鲁简直换了一个人：面容憔悴，头发蓬乱，眼圈发黑，眼睛布满血丝，以前红光满脸，现在黯淡无光，好像苍老了十几岁。
“怎么啦？老齐，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没精打采的。”王经纬诧异地问道。
“你还问我，都是你们干的好事，弄什么举报信，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齐鲁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了。“你知道领导会怎么想吗？领导一旦把我看成小人，我就永无出头之日。我真是看走了眼，他妈的，雷震霆光顾自己赚钱，不管我的死活！”齐鲁真的生气了，问题很严重。
王经纬叹道：“商人者，伤人也，不伤人何谓商人？”
齐鲁脸色蜡黄，哑口无言。王经纬适可而止。
二人在饭馆找桌子坐下，王经纬把菜单递给齐鲁。齐鲁摇了摇头：“现在你就是给我吃龙肝凤胆也不香了。”
王经纬劝慰道：“用得着有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吗？领导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唉呀！我们这种单位斗争的残酷性你根本不懂，领导对你有看法会说出来吗？跟过去皇帝一样，天威难测，你突然就失宠了，以后永世不得翻身。我跟你不一样，你换个地方照旧有吃有喝。我要换地方，半辈子就白熬了。”齐鲁苦笑道。
王经纬点了几样齐鲁爱吃得菜，望了望心事重重的齐鲁。雷震霆那份举报信压在他心上重如千斤，于是，王经纬问他：“你们领导收到举报信后，做何反应？咱们分析一二。”
齐鲁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下午开会的时候，纪委书记当着班子领导和项目组的人把举报信念了一遍。他说看见没，有人诬蔑我们武书记有交易，值得注意；有人别有用心，想利用这个项目浑水摸鱼。书记和社长同时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你想想，谁的嫌疑最大，我刚被人举报过，举报信就冒出来了。”
王经纬很奇怪：“社长和书记居然会步调一致？”
齐鲁说：“难道这种无稽之谈的小把戏能够挑动他们争斗？”
“举报信不是还举报到你吗？”王经纬道。
“这种小聪明领导还看不出来吗？”齐鲁板着脸说。“你要是光举报我就对了，否定加否定，领导才会怀疑到沈中原的头上，老雷自以为很聪明，玩政治他还嫩着呢！”
正在此时，雷震霆的电话追到。王经纬接完电话冲齐鲁一笑：“解铃还须系铃人，老板马上驾到！”
七八个菜摆了满满的一桌，全是齐鲁平素喜欢吃的，他的胃口原本总是很好，现在他只是拿筷子往红烧肉的碗里拨了几拨，勉强夹了一块塞在嘴里。
齐鲁叹道：“我现在才知道食不甘味是什么意思。”
齐鲁嗜吃红烧肉。平时王经纬见他吃得满嘴流油，都觉反胃。齐鲁总是满足地对他说：“你知道吗，这辈子我最怕饿饭，小时候，家里太穷，常常吃不饱，菜里没有半点油腥。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饱饭，要是顿顿能吃上红烧肉，那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了。为此，我发奋读书，成为我们那个山沟里有史以来唯一的大学生。现在顿顿吃红烧肉是没问题了，可是有了红烧肉，咱还想尝尝熊掌，是不是？唉！人就是这样，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十分钟过后，雷震霆一阵风似的到了他们的近前，王经纬猜测他这一路肯定有不少违章。
雷震霆坐下后，脸上露出程序化的笑容，很有亲和力，他冲齐鲁一笑道：“你们两个家伙不够意思，吃饭也不叫上我。”
齐鲁勉强笑了笑。
王经纬叫服务员给老板添了副碗筷。雷震霆没有动筷子，显然他已经吃过。
王经纬一看，开场戏还要自己唱，拿着人家的工钱，总得出工出力。
他替齐鲁把举报信情况给老板简述一遍。
齐鲁脸罩寒霜，一言不发，闷头喝酒。
雷震霆听完后，脸色凝重起来，问齐鲁：“你怎么看？”
齐鲁没好气，用手指敲着桌面，一字一顿地说：“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不是明摆的事，三岁的小孩都能想明白，全报社的人都会认为是我干的。”
雷震霆摇摇头，不以为然：“我和你想的不一样，做到你们书记社长这个位置，他们的思维肯定异于常人，一定是逆向思维的。你想，第一封举报信出来后，立刻出来第二封举报信，说明什么问题？这显然是有人预谋好的，见第一封信没搞死你，便出来第二封！”
齐鲁道：“要是第二封接着举报我，这才能让人相信是一人所为。”
雷震霆笑道：“你想想，是个人都能想到，老奸巨猾的沈中原能做这种事情吗？”
齐鲁沉思了半晌，点点头：“那倒也是。”
雷震霆笑道：“这不就结了，沈中原能想到，领导肯定也能想到，所以，领导一定认为还是沈中原在攻击你。”
话是开心之锁，齐鲁有点被说服了，胃口大好，大口大口地吃肥肉。
“而且，”雷震霆接着说：“书记也不便站出来表明他的态度的，社长以此也介入进来了，形势不就转而对我们有利吗？”雷震霆分析的头头是道。
齐鲁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两天，输赢便可见分晓！”
把齐鲁送回家后，雷震霆脸罩寒霜，对王经纬怒目而视。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齐鲁认为我在害他，你真的没看出来吗？这么重要的时刻你居然不给我打电话！要是我不来，明天一上会，齐鲁一定会干掉我来表明心迹。”雷震霆震怒了：“王经纬，我希望你不要成为企业的包袱！”
王经纬仍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雷震霆强忍怒气，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要不是看你跟了我
这么多年……”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凭他的经验，这足以让王经纬担惊受怕、坐卧不宁了。“你认为齐鲁会力挺我吗？”雷震霆问，已经把“我们”的“们”去掉了。王经纬偏不知趣，淡淡一笑：“我看凶多吉少，齐鲁不说话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