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冰清交了稿，就给师玉洁打了个电话，问他：“这会儿在哪儿呢？”
“在倪局长这儿呢，有何指示，请讲！”师玉洁开玩笑道。
“别贫了，”叶冰清说，“你先别走，我也到布然那儿去一下。”
“好吧，我等着你。”
叶冰清挂了机，就去行政事务局。进了倪布然的办公室，他俩正说着工作上的事，就坐下来等。谈完工作，倪布然拿叶冰清和师玉洁的婚事逗了几句，开玩笑道：“你安排的事我都认真地给你办了，没有请出齐市长，不是我无能，是齐市长太清廉了，你不会怪罪我吧！”
“她怎么能怪你呢，是我当时欠考虑，”师玉洁说，“我不是没有想到齐市长讨厌迎来送往这一套。可我想，齐市长为园区建设操了那么多的心，现在人家要走了，请到一块儿坐坐，一面聊表谢意，一面向他讨教，也是人之常情。当时料到会是这样，不如前去他的办公室聊聊，就算是给他送送行。这下倒好，他悄无声息地走了，我们谁都不知道，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谁说不是呢，”倪布然说，“后来我才知道，有人听说齐市长要走，准备在他走的那天给他送块匾，敲锣打鼓地欢送一番。可能是怕惊动乌酉的老百姓，他才悄悄地走了的。”
“人心是杆秤呀，”叶冰清感叹道，“谁是真心为老百姓办事，他们的心像明镜似的，清楚得很！”
“事情已经过去了，”倪布然说，“那天去没有请出他，但他说了一番发人深省的话，倒是需要我们深思的。”
“是呀，他是向我们敲警钟呢！”师玉洁说，“这是他临走时送给我们最好的礼物，我们就加倍珍惜这份厚礼吧！”
三人点点头，说了一些为官做人操守原则之类的话。就把话题扯到这次公选上来了。“你是从公选场上杀出来的，”师玉洁对倪布然说，“向你讨教了，你可不要有所保留呀！”
“我也是蒙的，瞎猫碰了个死耗子，让我给逮住了。”倪布然调侃道。
“你就不要谦虚了，”师玉洁说着从包里拿出几本书，“你知道，园区刚开始运作，工作上的事千头万绪，忙得不可开交。你是过来人，给我画画重点，我也只能有重点地复习一下了。”
“好吧，”师玉洁接过书，拿笔勾勾画画的，画了一些重点。又说了些应该注意的事项，就把书还给师玉洁。师玉洁收起书。才想起叶冰清的来意。就当着倪布然的面商量起自己的婚事来。倪布然就说，“我是不是回避一下。”
“不用，你帮我们参谋参谋，”叶冰清说，“玉洁想出去旅游，我想热热闹闹办一下。作为女人，不穿一次婚纱，不进一次婚礼的殿堂，算什么女人呀！”
师玉洁笑笑，边认真边开玩笑地说：“一想那结婚的场面，就觉得俗，不如出去散散心，也浏览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这好办，”倪布然建议道，“你们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让冰清穿穿婚纱，享受享受婚礼的乐趣。然后再出去旅游，如何？”
师玉洁和叶冰清互相望望，不约而同地说：“好主意！”
就这样，他俩的婚事如此三言两语地敲定了。师玉洁和叶冰清离他而去。送走他俩，局里的秘书敲门进来送文件。倪布然拿过刚送来的文件夹，先翻阅了一下文件的标题。当他看到有一份给他自己的私人文件时，就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容。接着便紧绷着脸，目光投向侧面墙上的一张世界地图，久久地不忍离去。
这是一份邀请函，因他的一篇论文获得一个国际大奖，邀请他去香港参加一个国际人类学学术研讨会，后面还附着一所大学人事任用合同的样本，拟聘任他到本校任教，从事人类学研究。如果他同意，就回执本校，双方再签订聘任合同。这份文件拨动了他休眠的某根神经，使他心潮起伏，难以平静。看着这份文件，他不禁想起了他的同学艾妮突然造访他的那个早晨。就是那次造访，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离开市委秘书科长的位子，去人文学院从事学术研究。不久前，鬼使神差般的，他被逼上公选的考场，又回到了行政机关。这份文件，是不是又要改变他的命运，将他从行政机关再次唤回到学术领域？
这个问题在他的脑子里翻江倒海般地闹腾了一阵子，他慢慢地平静下来，把这份文件收起来放到抽屉里，平心静气地批阅文件夹里的公文。批阅完公文，他又拿出那份文件，看了又看。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这样折腾到下班时间，他带着满腹心事回到家里，沈惠贞已经到家，盘算着怎么吃午饭呢。
“吃什么呢？”她问。
“随便，”他看着她说，“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这么严肃？”沈惠贞警惕地问。
倪布然想一想，估计和她商量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弄得不好，又要不欢而散，让人闹心。这样想着，就说，“也没啥事，还是算了吧！”
“你看你这人，有事就说，吞吞吐吐的，什么事把你难成这样。”沈惠贞不满地说。
倪布然听她这么一说，心想，再丑的媳妇也是要见公婆的，迟早都要和她说的，迟说不如早说。于是就把邀请函和聘任合同的事说了说。沈惠贞听罢，望着他戏谑道：“怎么，动心了？是不是又想当教授了？”沈惠贞提高了声音，很不高兴地说，“就是当上教授，又能怎么的？你不听人说嘛，教授，教授，越教越瘦，有什么出息！”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这不和你商量嘛！”
“没啥商量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她生硬地说，语气中毫无妥协的余地。
就这样，完全不出倪布然所料。夫妻俩说着说着，就充满了火药味，倪布然就说：“好吧，我们都冷静地考虑考虑吧！”说完就出了家门，满怀心事，信步向人民广场走去，
到了广场上，碰巧遇上了艾妮。
“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谁惹你了？”艾妮玩笑道。
倪布然苦笑一声，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她不假思索地说：“这是好事呀，看把你愁的！”接着她说，“如果夫人反对，你可以先去参加会议，考察一下学校的情况，再决定接受不接受它的聘任啊。”
“对呀，”倪布然眼前一亮，“这不是还有一个缓冲地带嘛！”
这么一说，倪布然心里的不安缓解了许多。两人一边溜达，一边聊着，倪布然忘记了饥饿，聊到很晚方休。
此后几天，倪布然忙于工作，就把去香港的事暂时放到一边。忙了一阵子，他得空到汤银汉那儿去讨教。进了局长室，两人拉扯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倪布然就扯出了那事儿，诚恳地请教他：“你老领导了，帮我出出主意。”
汤银汉笑笑，慢条斯理地说：“按说这是你的个人问题，我也不好说什么的。你问到我了，我就说说心里话吧。过去人说你是个学者，原则性有余，灵活性不够，不适宜担任行政部门领导。说实话，刚到局里，我也怀疑过你的行政工作能力。我没想到，你很快适应了行政事务管理工作。而且处理了几件久拖不决、非常棘手的老大难问题，社会上反响很大，我就对你刮目相看了。”
倪布然说：“换了别人也会这么做的，说不定做得会更好。”
汤银汉轻轻地摇摇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他话锋一转，“我已经是船到码头车到站的人了。我曾想过，我退下来，推荐你来挑起这副担子。没承想，你还是没有放弃你的学者梦呀！”
倪布然很不自然地笑笑：“做学者有什么不好呀！”
汤银汉也笑笑，再没说什么。不用问，对学者的不屑就写在他的脸上。倪布然想起郜子达说过的一个诺贝尔奖不如一个小科长的话，不禁毛骨悚然。这不是个别人的想法，是从政的人的普遍共识，甚至是全社会的共识。他就不苛求于他的顶头上司来理解他了。于是他直言相告：“汤局长，我还是参加一下吧，要不要受聘，我回来之后再请教你，好吗？”
“你执意要去，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你写个请假条，我签个字，你去组织部汇报一下，看他们是个什么态度。”
“好的，我现在就去。”
他转身就要走，汤银汉叫住他：“哦，我忘了，组织部的人都忙着公选面试的这事儿呢，过几天再去吧。”
“是吗，我也忘了。”倪布然看看手表上的日历，还真是面试的日期。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几天，他忙工作忙昏了头，也没有和师玉洁联系过，他知道师玉洁拿到了笔试第一名，不知面试考得怎么样了。这样想着，他打电话询问叶冰清，叶冰清说面试刚刚结束，她正和师玉洁在一块儿呢，最后问他要不要和他说话。他说，“你把电话给他吧。”师玉洁喂了一声，他就迫不急待地问，“考得怎么样呀？”
“还可以，”师玉洁回答道，“你这会儿能不能出来，能出来的话，到爽口斋来！”
倪布然犹豫了一下，答应道：“好。”他收起手机，打的赶到爽口斋，师玉洁已经订好了雅座，和叶冰清一起喝茶呢。倪布然见师玉洁轻松的样子，估计他面试还不错。就说，“看你这么自信，想必马到成功了。”
“后面还有几关呢，你是过来人，又不是不知道，说马到成功，有点言之过早了吧！”说着，他把菜谱递给倪布然，“看看，吃点啥好。”
倪布然接过菜谱，望着他问：“面试成功了？”
师玉洁望着他微笑着。叶冰清替他说道：“也是第一名。”
倪布然端起茶杯：“来，恭喜你。”说着三人举杯碰了一下，咕嘟咕嘟喝干了各自杯中的茶。之后，倪布然把菜谱递给叶冰清，豪气十足地说：“你来点吧，最好不要为他省钱！”叶冰清也没有客气，翻了翻菜谱，点了几个菜，把菜谱交给了服务小姐。说了一些喜庆的话。服务小姐便端着饭菜上来了。
吃着饭，师玉洁觉得倪布然似有什么心事，一问，才知道他遇上这么一件事。师玉洁和叶冰清不约而同地说：“这是好事呀，还犹豫什么呢！”
倪布然露出了笑容：“我以为你俩也反对呢！”
师玉洁吃惊道：“你也认为我成了官迷了吗？”说着，他向服务小姐喊道，“小姐，拿酒来！”看上去比他考上第一名还高兴呢！
服务小姐应声拿过一瓶酒来。师玉洁斟上酒，对叶冰清说：“我俩陪你去香港，如何？”
叶冰清回过神来，说：“好主意，来，干杯！”
倪布然的眼睛湿润了，他也端起酒杯：“谢谢。来，干！”于是，三人端起杯就干将起来，直至酒酣而归。
没过多久，本次公选活动落下了帷幕，师玉洁如愿以偿，坐上了园区管理委员会主任的位子。倪布然办好了去香港的一切手续。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梅雪、艾妮、孔佰文和沈惠贞一行人等，在乌酉机场，一一与倪布然、师玉洁和叶冰清相拥而别。他仨向大家挥挥手，转身向候机大厅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