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报答妈妈就让去报答妈妈好了!一他本身就很坏,不是我把他想得很坏!”曾帆一盘子一盘子地端出了杨长河的恶行以及自己与他的一系列纠葛,最后异常气愤地说,“猴子不与狗打伙,我绝不会去干他给的什么工作!”
“不管他安的什么心,别个上门来请,我们总不能黑起脸把他臭骂一顿,拿起棒棒把人家撵走……”钟琴开导着曾帆。
“那你是怎么回复他的?”曾帆颜悦色地!”司。
现在,享受着杨长河高规格接待的钟琴微笑着平静地说:“杨经理,我代表我的一家人,首先要向你表示我们发自内心的感谢!因为在我们陷入困境的时候,你是第一个向我们伸出友谊大手的人。你比我更了解曾帆,你们是一起长大的,他是一个独立不羁的人,如果到你的公司来工作,一是不熟悉业务,二是远香近臭一两个老朋友老同学处在一起,难免不弄出一些磕磕碰碰的事情来,所以我觉得曾帆还是跑他的摩托为好……”
“你可以来嘛!”杨长河抢白道。
“我一”钟琴苦笑着摇摇头说,“脱不了身啰……”
像一只趾高气扬的红鸡公样的杨长河,听着钟琴的话,像被专业杀鸡人攥在手里割了一刀,立马之间眼闭头下耷……
杨长河的举动确实是有所图的。
他拜访钟琴,本想是想让钟琴把自己与曾帆进行比较,从而明白一个道理一自己的男人是多么不中用。
钟琴的热情,钟琴的楚楚动人,深化了杨长河的想法一他想把曾帆两口子请进自己的公司成为自己的员工,使曾帆这位昔日盛气凌人的公子哥儿在精神上永远抬不起头来,当然,还梦想着有特别的收获。
为此,杨长河的精神处在一种亢奋状态,但钟琴的到来……
杨长河抬起头睁开眼一钟琴已经走了,已经坐着曾帆的摩托回到了家中。
杨长河咬咬牙,一道凶光从眯缝着的眼中射出……
人祸
人声、车声、鸟啼声,像钢计剌着钟琴的肌肤,像巨手摇撼着她沉目垂的灵魂,但她的眼睛总是睁不开,她和衣躺着的身体总不想动弹。
如果说她现在有什么愿望的话,那么,她肯定不会要富贵,甚至生命都可以不要,唯一要要的就是能让自己继续睡。
昨夜,钟琴几乎整夜未目垂,她时坐时躺时味时骂,脑壳里一派3良藉,像是抄了家的屋子,满地都是东西的思绪。四点多钟,她推开窗观望了很久,街灯亮着,星星闪着一天没亮,她不敢独自出去,又转身到床上躺下了……
她使劲地睁开眼,但一松弛,眼睛嗖地闭合了,就像顽童手中的鲜活的鲜,耗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其扳开,但一不留神又闭合了……
现在,钟琴似乎已不是人而是一条蛇,人声、车声、鸟鸣声七手八脚拖着已进洞的蛇尾巴要使劲往外拉,而钟琴却要往睡眠的洞里拼命地钻……
突地,她的脑幕上撞来一块陨石一“啊,曾帆!”她惊呼着裂开眼一翻身爬了起来一天已大白,她顾不得洗漱,顾不得梳理,匆匆地走到强强的床前,拉起强强,说:“走,我们去找爸爸。”
曾帆昨晚一夜未。
她想带着强强去城爿[的三岔路口,那里是客运摩托的中心站。就在母子俩准备起身的时候,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爸爸回来了!”强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拍着手儿说。
钟琴也以为是,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归了位,但想到这一夜的担惊受怕,这一夜的牵肠挂肚,一股娇嗔之气油然而生,骂道:“你拉摩托拉得好,拉着小姐兜风,屋者?不落了……”
在急促的敲门声中,钟琴把暗锁的保险向上一顶,拿着锁钮一旋一门开了,站在门前的不是曾帆,是师傅一师傅是革命烈士家属,在厂里留守,她异常着急地说:“快去人民医院,曾帆被歹徒……”
江城县人民医院的一间特护室里,曾帆躺在床上,血肉模糊,那件灰白色的夹克,血迹斑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头上凸起了两个青包。
钟琴站在床,”两脸泪痕。
强强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一他小心翼翼地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妈妈的身后,拉拉妈妈衣的后摆。
钟琴瘫坐在木椅上。
她的心里汹涌着仇涛恨波一一她仇恨把厂子推向倒闭深渊的所有的黑手黑心,她仇恨这些毫无人性的歹徒一一现在,如果这些歹徒就跪在她的面前等待着她的发落的话,她将咬紧牙关毫不手软地剖开这些歹徒的长着黑毛的胸膛,然后摘下他的黑心,问问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处在生存危机之中的家庭落井下石。
另一方面,钟琴看着面目全非的曾帆,心里如刀割一般地疼痛,鼻子酸了一阵又一阵,此时,她多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呀!但她没有,她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放纵感情的时候,这里不是哭诉的地方她捂着眼强忍着,拼尽一切力气护卫着理智的堤坝……
特护室内,静,出奇地静。一切动作都停止了!一切表情都凝固了!会旨听到的,只有一家三口的呼吸声,很轻微的呼吸声,能看到的,只有两双眼睛一强强和妈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曾帆的面孔,期待着……
强强轻轻地拍了一下妈妈,妈妈轻轻地拍了一下儿子一母子俩几乎同时发现,发现曾帆的眼皮动了动一他们守候着,屏气凝神地守候着,就像是守候着海上日出的惊喜似的守候着……
缓缓地缓缓地,曾帆的那双眼睛终于隙开了一条缝他逃避似的又紧闭了眼睛的大门一这个被紧锁在黑暗中与死神的人,似乎已习惯了黑暗,就像沦落的人习惯了沦落的生活一样。他能拒绝日光,但不能拒绝床前的两个人,这两个人在他死一般沉寂的脑间荡起了微风的思绪。
瞬息间眼睛的开合,对床前的两个人来说,不仅仅是在严冬的荒漠上发现了草芽。
“回来了!爸爸回来了!”强强说。
“回来了!曾帆回来了!钟琴说。
是的,回来了,曾帆回来了!这不是寻常的回来,这是经过十几个钟头的苦斗,终于挣脱了死神的羁绊而获得的宝贵生命的回归!
母子俩对视着,眼中透出了一丝亮光一这是乌云重压之下,太阳难得的一瞥。
夜色渐浓,江城已是万家灯火。
城北的三岔路口,曾帆的摩托旁站着两个穿戴特匪的男青年,他们显得很是着急,自称是兄弟俩,本是雾里镇人氏,在山城打工。上午接到电话,说是母亲病危送进了县人民医院。弟兄俩赶到医院,母亲已在中午十二点多去世了,并在两点多的时候运回去了……
曾帆不想载送他们,他们没有给曾帆好的第一印象。后来经那高个子把情况一说,曾帆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作为人子的心情,他便同意了。
像一匹铁马一样的嘉陵摩托风驰电掣地在夜色中奔驰,车上的三个人组成了一个紧密的纵队。
在摩托前灯的光束里,一条斗折蛇行的长坡就像电影镜头快速地亮相快速地消逝……现在,三个人的面前是一段险路,一边是高高的石岩,崖壁刀削斧劈;一边是大沟深壑,沟壑里是漫山遍野的竹子;前不见人家,后不闻烟火。
“师傅,刹一脚,我想方便方便”。坐在车尾的小个子高声喊着,生怕曾帆听不见似的。
哧一一摩托在靠岩的一旁停下了。
这时,一双铁臂紧紧地钳住了曾帆的颈部,曾帆右脚站定,身子往旁一拐,左脚往车身一蹬。
曾帆本想挣脱高个子的束缚,但高个子没有松手,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公路上。与此同时,摩托与小个子也倒下了,倒向另一边。小个子的一条腿被摩托砸伤了,一边哎哟哎哟地04着,一边不要命地往外拖一砸伤的那条腿还被车身压着……
两个歹徒死死地压住,曾帆挣扎着……曾帆无力动弹了,他只感到腿上、手臂上撕肝裂肺的痛……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摩托启动的嘟嘟声,他想一跃而起,但身体就像被山岩压住了似的……
曾帆昏死过去了……
两个多钟头过去了,一辆货车由雾里镇方向向江城开来。这位好心的司机见路旁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便刹住车跳下来探探气息,见曾帆还活着,在报警的同时又拨通了120……
曾帆的事牵动着亲朋好友的心,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探望,然后留下慰问和礼物,又不得不向四面八方散去。
齐桂香却不能“散去”一在小保姆的搀扶下,她拄棍打棒来了。“儿呀一”刚出口,她就晕厥过去了……
母亲住在丝绸厂,曾帆臣卜在医院一钟琴肩头的担子够沉的了,母亲那头虽有小保姆,但心还是放不下,每天还得挤出时间回一趟丝绸厂;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曾帆这一头:病床睡不下两个人,睡得下也不能睡,怕碰触到曾帆的伤口,实在撑不住了,便躺在借来的凉椅上打个盹儿,一有“风吹草动”,她便闻“风”而起,或替丈夫拉拉被单,或端茶递水,或接屎接尿……白天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缴费拿药熬汤喂饭跑钱借款,还要到公安局询问案子的进展……
一个月后,曾帆出院了。肤色卡白,走起路来一侧一偏的,他的右腿了。
一个月后,钟琴也“出院”了。又黑又瘦,她跟害了一场大病没有什么两。
走完这段泥泞的路一这是钟琴人生三十年里程中最为艰难的路,走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如何走完,此外,也许再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走完之后,回头一看,竟吓出了一身冷汗一钟琴根本不相信是自己走过的路,也根本不相信自己能走过那样的路……
想法归想法,事实告诉她,这段艰难的路是她自己走过来的!为此,钟琴是自豪的!然而,迎接钟琴的下一段里程并不是金光大道,而是……
年迈的老母在曾帆出院的第二天就回去了,她说死也要死在老家一死在丝绸厂,她怕进“高烟囟”。
曾帆正处在康复阶段,需要补充大量的营养,这“营养”必须用人民币去交换。
一家老小,且不说那一屁股力卩一肋巴的债,也不说曾帆的营养费用,就单是一家老小的吃饭问题就是一个天大的问题一民以食为天嘛!
曾帆一年半载尚不会旨工作,解决这天大问题的重担,就历史地落在了钟琴柔11的肩头!
于是,钟琴不得不走出象牙之塔,到复杂的社会中去谋求一份自己的工。
“香格里拉”娱乐城坐落在城南开发区的东北角的春熙路上,与江城丝绸厂遥遥相望。这春熙路是江城人眼中的“红灯区”,“香格里拉”娱乐城是这“红灯区”的“雅间”,到这里来消费的都是鼻孔上有点汗的人,在这里服务的小姐者卩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据说身高、腰围、臀围者卩有具体的量化要求,并且还要肤色好脸蛋俏。
第一次在这里上班,钟琴站在油光水滑的中国红大理石地面上,就感到万分的别扭,心也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第一次坐台,着粉施朱,身着长长的白丝裙,她小心翼翼地与客人摆谈,与客人跳与客人唱……但预定的三个钟头,客人没有玩到一半的时间就礼貌地离开了。老板说她的感情不到位,她说不是,但真正的原因她又说不出……
那是刚刚才发生的事,钟琴记得清清楚楚,这辈子可能都不旨忘记一那位舞伴趁着灯光暗淡的那一瞬间,捧着钟琴的那披着秀发香气卜鼻的头,就要将那喷着酒气和烟臭的厚嘴唇压下来,钟琴机敏地躲开了。回到包房,那位客人将钟琴拦腰抱在了怀里,就势将一只大手从钟琴那月牙形的领口插了进去,钟琴黑着脸抓住那魔爪往外拖,拖不动就掐,开始掐得轻,没有效果,钟琴便使了劲一一那位客人哎哟着,手一下子缩了回去。
人气了。
老板将钟琴喊到一个角落里,骂道:“我的先人板板,你知道他是谁吗?一一你不是为了挣钱才来到这里吗?到这个地方来的客人都有钱,只要你顺着他们的性子,他们就会把票子大把大把地往外摔……”
在其他姐妹的示范下,在老板的不断开导下,钟琴变了,变得开放了一客人要搞点小动作,她也不再怒目而视,高兴时还会顺势抛个媚眼,或者曼声细气地说:“听话,莫作孽。”这一扇,扇旺了客人的欲火,有时也会把自己的欲火扇旺一一每当客人是英俊潇”西的奶油小生的时候,她也会被弄得情不自。
但她仍然固守着那最后一道防线。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香格里拉”来了一位颇为神秘的客人一一矮矮的个子,披头,一副墨镜几乎遮住了方脸的大部,看上去就跟港澳影视中的“黑老大”没有什么两样。径直走到服务台,向那收银的胖女人耳语了几句……
钟琴一走一扭地出来了,她打量了一下这指名道姓要她的客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就是想不起在什么时候见过。
钟琴陪他跳舞陪他闲聊陪他唱歌,他彬彬有礼,肉体上挨都没挨一下钟琴。玩了一个多钟头,要走,说今晚有事。钟琴送他到楼梯口,他给了钟琴两张百元钞,说:“这是你的辛苦费,明晚再会!”
第二晚,他真的又来了,钟琴陪他跳舞陪他唱卡拉01……陪他闲聊,节目依旧,唯一的进步是在包箱里紧紧地抱着钟琴吻了一个痛快,像是在释放压抑了几十年的情感似的一钟琴感觉很热烈,有点近似于疯狂,钟琴有些害怕,怕他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但他没有,放下钟琴要走,说的依然是明晚再会!唯一不同的是,他给的百元钞比昨晚多了两张……
第三晚,他又来了。他没有找钟琴而直接找了老板。老板将他的意思转告了钟琴,钟琴很是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同意了。
一辆皇冠轿车载走了他,也载走了钟琴。轿车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中时左时右东拐西曲,大约行驶了几分钟便停在了一幢大楼前。下车后,轿车掉头离去。他说这是朋友的车,我还不曾买。”
钟琴在前他在后贴得很近,就像一对亲密的夫妻一样,走进了五楼二号的套房间。
这套房,错层式,大约两百平方米。樟木地板,就连墙体也用薄樟木板包了一米多高。这屋头的灯特多,吊灯壁灯,有的像含苟待放的荷花花蕾,有的似皎洁的玉盘,有的像盛开的龙爪菊一不知是为了烘托气氛,还是为了炫耀室内摆设的豪华,他把所有的开关都打开了,一时间,室内金碧辉煌。仿古雕饰家具,各种高档家用电器在灯光的辉映下流光溢彩……
钟琴眼花缭乱,恍若置身在皇宫一般一在电视电影里见过的皇帝老儿起居的皇宫。
“这是我的窝一客人嘛,”他卸下假发摘掉墨镜端着两杯法国葡萄酒站在钟琴背后说,“那当然就是我啰!”
钟琴从梦幻中回到了现实,转身一看,她不由得惊住了,吞吞吐吐地说:“你……你是……”
不平衡的心
面对着生计的艰难,曾帆出院的第二天,钟琴就提出了要找点事情来做。曾帆没有反对,因为已别无选择,只是一再提醒钟琴说:“就是找不到事,也不能去接受杨长河的恩赐!”
钟琴跑了两天,了解到有两个地方有事:一是一家山城老板开的火锅店需要洗碗的人再就是……
提到“洗碗”二字,钟琴的心里就会有一种油腻腻的感觉一“真是烦死了!”她说。她想去跳舞,与娱乐城的老板已定了意向性的口头协议,她有这方面的特长。
偏偏曾帆对跳舞又有一种与生倶来的厌恶!
为此,这两口子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我就是要到舞厅去,只要心正,我就不相信谁敢把我的肉割一块去!”钟琴态度坚决地说。
“那就哪里都不要去,你在屋头,我去讨饭!”曾帆黑起脸,摔下话,起身就。
钟琴将他一把拦住,温柔地说道:“帆,你不要这样激动好不好?我已说了多少次了,你总是改不了这个毛病。你对我难道还不相信?难道你不相信你的琴对你的忠诚?难道你还不相信你的琴能很好地保护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