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我一切都相信,但就是不相信一方素绢投进染缸它还能保持自己的洁白。”曾帆说话依然带着火药味,但已明显地没有了先前的冲动。
钟琴紧挨着曾帆坐下,用商量的口气说:“帆,这样吧,你看行不行一我先去试一下,如果那里污七糟的,我就走人,如果……”
那天的晚饭吃得早,钟琴要上班一第一次去那样的场合上班。她把“战场”打扫干净后,就洗头浴身换衣描眉,然后站在穿衣镜前,头左转转右转转,乌黑的披发随之摆动。
临走时,钟琴吻了吻曾帆的手臂,曾帆叮嘱道:“要小心,切莫闹出有丧人格的事来。”
“真是一张婆婆嘴,我又不是三岁大两岁小的孩子。”钟琴白了一眼,然后边说边走,留给曾帆一个丰姿绰约的背影……
曾帆睡得很早,他辅导强强做完家庭作业7、点刚过就上了床。强强枕着父亲的手臂,曾帆的脑幕上正放映着自己编导的钟琴的“表演”一她的头正靠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胸膛上,那男人正在抚摸着她的秀发。
一股怒气在曾帆的胸中升腾而起,那拧惯强强脸蛋的手又一次拧着强强的脸蛋,强强感到特别的痛,瞪着蒙昽的眼睛,不解地问道:“爸爸你在生什么气?”
强强早已能够从曾帆拧脸时手脚的轻重上判断父亲心中的阴晴。
“没有啥子,快睡!”曾帆语气硬硬的,马上又似乎意识到点什么,口气变得异常温和地说,“乖儿子快睡,明天要读书。”
强强睡了,曾帆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情绪复杂极了一醋意大发是主笔,支撑主笔的笔画,有恨的撇,有怒的捺,有焦虑的点,有忧思的横折,还有埋怨的竖弯钩……
曾帆真想蒙头大哭一场,但又找不到哭诉的对象。
他能向老母哭诉吗?风烛残年的母亲,尝尽了人间酸甜苦辣的母亲,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的母亲一母亲已为儿子毫不保留地献出了一切!儿子只有一心一意为母亲遮风挡雨让她安度晚年的义务,没有一丝一毫给母亲添烦增乱使她坐卧不安的半点权利!
曾帆这样做了,不管遇到天大的难事,他也总是报喜不报忧,从未将烦恼的阴云移向母亲而遮蔽她阳光明媚的生活的天空。
以前没有这样做,现在曾帆更不会这样做!
喊醒强强吧,向他诉说诉说自己难言的心事。曾帆这样想着的时候嘴巴已经张开了,但没有声音,因为他马上就感到冥冥之中有无数的鞭子在抽打自己,同时他也听到了无数嘴巴的厉声质问,那阵势真有点像暮春季节的一片蛙声一你还像个父亲吗?你还像一个有良知的父亲吗?你……
曾帆小心翼翼地把手从强强的头下抽出,侧过身,与强强背靠着背,然后闭着眼噙着泪和血吞下这打落的牙齿,独自品尝着这生活特别的“馈赠”……
钟琴上的是夜班,下午五点至第二天清晨五点。
开头几天,钟琴下班回来时要喊曾帆看,身上干干净净的,曾帆没有发现丝毫的异样,心中的块垒也就渐渐地”肖融,情绪也开始良性循环;身体曰渐康复,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一有空闲,他要么和邻居们搓搓麻将,要么到附近的河塘垂垂钓。
这天下午,钟琴刚走,师傅就来了。师傅说公安局来电话,要钟琴马上去一趟。
同院的一位工友用摩托把曾帆送到“香格里拉”的大门口,曾帆一瘸一瘸地走进二楼的舞厅,几个舞女以为他是来寻欢作乐的,便争先恐后前来迎。
“我有急事找老板!”曾帆边说边排开舞女径直来到收银台。
收银台的服务员将曾帆领进了老板办公室。曾帆坐在办公桌的另一方,面对着老板,焦急地聆听着她的艰难的回忆……
“哦,我想起来了。是十多天前,有一个年轻妇女,人漂亮又脱俗,”老板轻轻地点着头说,“好像只工作了三四天就辞职了,说她有新工作了……”
曾帆坠落在五里云雾之中一公安局找她有什么事?她人又在什么地方?
叫曾帆不旨容忍的是,她找到了新工作竟没有向自己透露半点风声!
现在,曾帆又不得不把这件事情搁在一边,因为公安局的事情必须面对,必须亲自去面对,也只有他亲自去面对一曾帆搭乘工友的摩托来到公安局走进了刑侦大队的办公室。
“请问,你们找钟琴有什么事?她不在,我是她的丈夫,叫曾帆……”曾帆振振有词,大有替钟琴赴难的英雄气概!
“老曾同志,请坐!”一位身着警月1的短发姑娘端来半杯开水放在曾帆面前爽声笑着说,“我们在破案过程中挡获了一辆来历不明的摩托,想请你们来辨认一下……”
曾帆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诚实地向那位姑娘作了否定的回答,因为那辆放在赃物室的摩托比曾帆的旧得多,大约已骑了七八年,并且颜色也不对曾帆的那辆是红色,而这一辆是油绿色。
曾帆并没有轻松半分,他的心里正汹涌着黑色的怒涛……
盯峭今夜,曾帆无目民!
他圆睁着眼期待着,期待着天白,期待着钟琴的归来一曾帆已经计划好了,他要对钟琴进行审讯,如果态度不好,或根本就不愿交代,将施以一定程度的暴力。
后来,他又推翻了计划,觉得证据欠充分,他也不愿自己的推论是正确的……
第二天的下午,钟琴照旧潇潇洒洒地出门,但曾帆却不能照旧做家务照旧辅导强强的功课照旧与院里的邻里们搓麻将了一钟琴前脚一出门,他后脚就跟上了……
钟琴顺着滨河路毫无防范地走着。
曾帆在路旁的林带中时停时走时藏时望。
一拐弯,钟琴不见了。曾帆猜测她是上了世纪公寓的楼梯,于是贴着墙来到入口处,还听得见楼上噔噔噔的脚步声一没错,这是钟琴,曾帆太熟悉她的脚步声了!
曾帆抓紧栏杆一步五梯地向上追。
追到四楼,清晰可闻的噔噔噔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曾帆驻足一听一钥匙喂进锁?[的声音、开锁的声音、回身关门的声……像钢剌一般插进了曾帆的心里。
第三天,曾帆仍然没有惊动钟琴。他趁着钟琴在家休息的时间,借口出去钓鱼,通过一个熟人到房管所査到了世纪公寓那幢楼二单元五楼二号的主人。
曾帆怒火中烧,他铁心要亲手宰了这两个舅子,但考虑到同时宰两个大活人的困难,就计划用炸药去炸一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回去之后立即就准备,于是他的脑幕上不断地映出这样1惊心动魄大快人心的画面一某一天的某一个时辰,一个时髦的风骚女人的身后,一个男人怀揣着精致的炸药罐紧跟其后,就在她开门卜进……这时,轰隆一声,炸药罐在豪华的客厅里爆炸了一那对狗男狗女血肉横飞……
“对头,我就是杨某人!”杨长河将左手端着的杯子递给钟琴说,“喝杯饮料吧一以此代酒,向你表示热烈的欢迎。”
滴酒不沾的钟琴喝了这杯“饮料”,只感觉到头昏沉沉的,脸上好是火辣辣的,进而天旋地转……
钟琴闭着眼睛靠着沙发睡去了……
钟琴醒来时,见自己一纱不沾,被杨长河紧紧地搂抱着,还以为是在做梦。
她使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玉臂,是钻心的痛,呼地坐起,慌慌张张地摸着灯的开关,慌慌张张地找着自己的裙衩……
“杨长河……你这个……背万年日的,你……你……”钟琴站在床前气急败坏地骂道,“看……”。
杨长河开始装着浑然不知,像是睡得很熟的样子,随后缓缓地坐起来,心满意足地咧着嘴笑……
钟琴哼哼哼地哭着,一头向杨长河撞去……
杨长河避开身子赶忙将钟琴拦腰抱住。
“琴,你这是干啥子吗?”杨长河一边给钟琴揩拭着?目水,一边用异常温柔的腔调说,“这世界上旨像我一样痴心地爱着你的,可以说除了我还是我,没有第二个人!琴,你知道吗?当年你们夫妻双双把家回时,我这个被曾帆一直瞧不起的“农二哥”好眼红哟我不能面对面地来看你们,特别是你,我当时不是把你当成人,而是当成了神话中的人物,我只能趁你过路时,躲在竹林里瞅……有一次,我看清楚了,我的心里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平静……”钟琴没有哭了,她忘记了自己的耻辱,她被阳长河的语流牵引到了纯情的童话世界。
“当时,我心想这辈子如果能和你这样好看的女人亲近一下,就是死也划得来!现在,我终于如愿以偿了……”杨长河把下巴触在钟琴的秀发上摩挲着,显得非常诚恳地说,“现在,一切都听从你的发落,要打要骂要砍要杀全听尊便喊曾帆来裁决也行,去喊时莫忘了带走书桌上的那张照片。”
“唉一”钟琴长叹一声,然后过身背对着杨长河,双手将脸捂得紧的。
钟琴走至1」书桌前,那上面果然有一张照片,她拿起来瞟了一眼一是一个三口之家的合影,很陌生,她也没有心思去仔细地看。
“你叫我看那张照片是啥子意思?”钟琴披头散发坐在沙发上淡淡地说,“几个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嘿嘿嘿一”杨长河起床赤着脚走到书案前拿起照片坐到钟琴身旁指着照片说,“这上面可有文章呢一一你仔细看看,这小姑娘像谁?”
“像……像……”钟琴看了老半天,觉得酷肖曾帆,但又不愿说出口。
“像曾帆,对吧?!”杨长河目不转睛地盯着钟琴的脸说,“不光是像,她本来就是曾帆的女儿嘛!”
钟琴垂着眼睑不敢也不愿去正视杨长河,只是咕噜了一句:“我晓不得那么多!”
“这是他的隐私,他怎么会让你知道呢?这正如眼下的你我,你能把我们做的事让他知道吗?”杨长河看着脸红的钟琴,以为她已默认了他们的这种关系,他的情绪像涨潮的海水一样高涨起来了,他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曾帆的“隐私”,也讲了自己是如何得到了这张照片的,他说,“我从邮所将信拿回来,正要转交给那位富农分子时,我发现了信封背面的字,于是我悄悄地拆开,专程跑到红桥照相馆复制了这张照片,本想留在身边时不时地看一看,但没想到……你拿着吧,说不定以后你还有用处。”
钟琴不能不大吃一惊一杨长河的话可以不信,但小姑纟良……
天已大亮,钟琴回家的时间到了,杨长河也该去忙自己的生意了。
“如果你乐意,你就来当我的秘书。至于待遇嘛,至少是你……”杨长河信心十足地将钥匙递给钟琴说,“希望你今天能提前回来。”
钟琴犹犹豫豫没有去接。
长河将她手里便了。
钟琴回到家里,她不能入睡,她也没有睡意!她辗转反侧,几乎整天都不安一一她多么想把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向曾帆倾诉啊!但她没有一一那位照片上的小姑娘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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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杨长河做事好像特别顺。一项造价达500万元的工程,曾谈过数次未果,今天却达成了意向性的协议一“那个婆娘不光让我“美餐”了一顿,还给我带来了这么好的财运”一一杨长河把生意的谈成归功于钟琴。
中午,杨长河陪着客人用了餐就告辞了,当然不会失字,他请了几位漂亮的“三陪”小姐,并作了特别的交代……
他没有到办公大楼去,径直进了自己的“窝”,关好门摁下保险,然后,把数码相机与电脑接通,打开“三合一”打印机,一张张照片打印出来了,几乎全是钟琴的裸照,以及与他做爱的镜头一这是他昨晚用自己的数码相机偷拍的。
他捧着照片,又像回到了昨天夜里……
他情不自禁地狂吻着照片,这张吻了又吻那张……高热之中,他多么希望钟琴就在自己的身边呀!虽然离钟琴往日到香格里拉的上班时间五点尚差三个钟头,但他仍旧盼着,就像钟琴已走在了路途上似的……
万一她不来,怎么办?
杨长河骤然想到了这个至关紧要的问题,因为在作别之时,钟琴并没有明确答应。
他嗖地站起,在室内巡视了一遍,没有见钥匙,自己交给钟琴的钥匙一他放心了,既然她带着钥匙,那么她肯定会来的一唉,能来就好了,就说明她没有将我与她之间的事告诉曾帆,就说明我已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把这套房子给她,给她很多钱,对她说我要离婚……我不光要占有她的身体,我还要占有她的心。
想到这里,杨长河嘿嘿地笑了,那声音就像饱餐了猎物的血肉的狼嚎,但他马上软在了沙发上,就像谁在他致命的地方剌了一刀似的,因为一个又一个的“万一”像尖兵似向他冲来并迅速占领了思想的高地……
噔一噔一噔一脚步声自下而上,在门前戛然而止,杨长河一跃而起,是钟琴,他像个高兴疯了的小孩,张开两臂把钟琴抱到沙发上,然后温柔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谁稀罕!”钟琴不屑一顾地说。
但是,她的玉体却紧紧地贴在了杨长河的身上。
钟琴成了杨长河的情女3。
她表面上还能若无其事,内心却紧张得不得了,特别是在家中,因为她明白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一纸包不住火,一旦“火”烧破了“纸”一曾帆知道了内情,那后果她不敢去想。
她怕看曾帆,怕看他那双阴冷的眼睛,有时疲倦得要命,她也不敢放心大胆地去睡;有时躺下眼睛也闭上了,但心依旧在感觉曾帆的动向。
庆幸的是曾帆这段时间迷上了钓鱼,很多时候是她一到家曾帆就走,她“上班”走了曾帆才回来……
曾帆钓鱼是个幌子,他正阴悄悄地实施着他的计划……
小时候,大人们勾兑烈性炸药制造炸药包钢管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雄黄这种原料他熟悉,几乎年年过端阳节都要喝雄黄酒;而另外一种原料,他只记得是一种白色的粉末,大人们叫它什么灰。
这种不知名的白色粉末,他不知道到哪里才能买到,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城郊的一个“夹皮沟”里的鞭炮厂,他肯定生产鞭炮必须用这种炸药。
曾帆去了,还未开口,那位厂长就用看犯罪嫌疑人的目光看定他,既不说卖也不说不卖,过了好一阵子,那位厂长才用审!”司的口气问他的姓名、工作。
曾帆哪敢回答,掉头就走,偏偏倒倒,一步三回头。
曾帆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老子倒成了罪人了!”曾帆气呼呼地,冷笑一声说,“将要判极开的罪人。”
这时,他的脑幕上闪现着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的画面一慈母和爱子抚尸恸哭……
弯腰驼背摇摇摆摆的母亲苦着脸垂着头,就像颈上拴了千斤铁石……
一群稚童正围着强强,吐他的口水,指指戳戳地骂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伫立在人生十字路口的曾帆,按捺着尚血的心,强咽着生活的苦酒,一踩一踮地走向已经分崩离析的家,去面对一个极为严峻的人生课题。
这一天中午,太阳很毒。公路上不见车辆奔驰,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就连那些小贩们也有了贴合自己实际情况的安排一一有的躲进了树荫里,有的无精打采地守着篮篮、背篼或挑挑,有的干脆伏在自己的膝盖上打瞌睡……室内的人们,屈服在电扇搅起的清凉里,任从那人造风儿的耍弄,就是猛张飞似的大男人,也温顺得如一只小绵羊。
曾帆光着头送走了强强一一学校正在进行期末考试,转来时,特地在烟摊上买了一包红塔山,他平时抽的是五牛一一这是一种情绪,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进屋后,他毫不爱惜地倒掉了刚喝了一开的茶叶,就连黏在杯壁上的零星茶末也没有放过,他用自来水把杯冲洗了几遍,然后泡了一杯比凉药还要苦的浓茶……
曾帆走进卧室,将竹椅转了一个方向……这是他与钟琴结婚时买的一对当中的一把,然后面对着弯身侧卧的钟琴。
“曾帆,你发大财啰,你玩起“塔山”来啰!”钟琴戏谑地说。
曾帆没有开腔,只是阴冷地看着她一看了大约几分钟。
开始,钟琴强撑着还敢正视,但相持不到30秒钟,钟琴就逃也似地把目光移开了一她受到了曾帆的充满杀气的目光的威慑……